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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帝所言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连三王爷都颇为不解。他知晓父皇所言不虚,科举事关家国社稷,一纸文书虽看起来简单,但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
文书所用纸张,皆有江南织造委派门下巧匠制成。薄薄一张纸,仔细闻起来却有独特香味。此香更是由皇家御用调香师秘制而成,一遇纸浆则散发出独有气味,舞弊之辈即便想伪造,也注定难如登天。
纸张乃皇家机密,造假倒不贵,但数量却是固定。如今少了两张,却是再也拿不出剩余之物来做补充。但父皇金口玉言,他开口主考官不敢不从。但如今他说出“无规矩不成方圆”,莫非是想顺水推舟?
父皇此举是为何意?或许他早已厌恶手握兵权的凉国公与宁国公。越想三王爷越觉得有可能,近年来大齐国运昌隆,四夷无不拜服。即便太平盛世,养那般多兵卒也是极大负担。这次任命罗四海,父皇也是出于无奈。这不未等战事结束,就已经杀鸡儆猴。
这般想着三王爷放松下来,顺带看到了瑟瑟发抖的罗薇蓉。方才微蓉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虽然有些冲动,但她也是一心为他。不愧是伯府养出来的姑娘,为人就是有情有义,一个侍妾未免太委屈她。动容之下,趁人不备他命手下扶起罗薇蓉,悄悄退到后面。
这一举动乍看起啦悄无声息,但却完全落在两个人眼里。其一便是承元帝,站在上首视野开阔处,他总览全局。见到三子身边之人如此举动,他终于消去最后一丝犹豫,儿子不能再惯下去了。
另一人便是周元恪,自幼被折腾无数回,他实在太了解这位师叔。他看似严肃,实则最为喜爱看每次出其不意后当事人一脸见鬼的震惊模样。听他说出那番近乎无情的宣判,他心下便已有数。孰是孰非陛下早已了然于心,如今不过是老毛病又犯了。
当即他第一反应便是告知小丫头此事,至于被救走的罗薇蓉,一眼瞥过他也没多在意。三王爷想娶谁,自有父兄管教,太子管不了不还有陛下?唇角露出嘲讽地笑意,他朝小丫头点点头,眼神中透露着安定和抚慰。
罗炜彤正处于震惊中,用尽全身力气忍下质问。面前之人是皇帝,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且自始至终皇帝对她很和蔼,但帝王威严也不是她能随意侵犯。退一万步讲,就算今日站在面前的是位普通老者,也容不得她随意放肆。
可她心里还是堵得慌,正当胸闷不已时,面前传来一道颇有针对性的目光。抬头四目相对间,她似乎读懂了那双冷冽眼睛中传达出的温柔含义:有我在,一切皆安。
而鬼使神差之下她竟全然信了,心一下安定下来,紧绷到僵硬的四肢也逐渐舒展。
“一切谨遵陛下旨意。”
罗行舟也随着妹妹跪下,顺带拉下旁边行动有些迟缓的徐行知。后者虽也跪下,眼神却看向表妹前方。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他再确定不过,袁恪对表妹怀有不一样的情愫。
可恨如今三皇子撕毁科举文书,他竟是连最有把握的上进之路都被堵住。如今比起袁恪,他又有什么?
焦灼之下,他突然升出个大胆的念头:“陛下,学生有话要讲。”
“哦,但说无妨。”
承元帝撩一下袖子,饶有兴趣地看向徐行知。徐家这小子便是师侄情敌?虽然如今看起来稍显稚嫩,到稍微雕琢也是可造之材。
“陛下方才言,无规矩不成方圆。是学生与表弟未曾妥善保管科举文书,我等谨遵圣旨,没有丝毫不平。但学生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便是天下万民。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民间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学生抱憾不能参加本届科举,但为陛下尽忠之心丝毫未改。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正值用人之际,学生稍通土木,也算了解山林地形,故而自请入平西将军帐下,做一普通兵卒,以求学以致用。”
“表哥,这怎么行。”
罗炜彤陡然心悸起来,锦衣玉食养大的表哥怎受得了西北苦寒,且关外蛮族的刀剑可不长眼。就算他于地质颇有研究,这一去也是千辛万苦,脑袋别在裤腰上。表哥可是家中独子,怎能做如此危险之事?
“还是表哥思虑周全,陛下,行舟亦愿随父出征。”
“哥!”
这下罗炜彤却是真急了,若说表哥是不知拧错了哪跟筋,一向沉稳的兄长怎么也跟着闹起来。难不成他俩觉得,以上战场威胁,皇帝就会改变主意?别说今上是罕见的明君,这点程度的威胁连娘亲都动摇不了。
“娇娇莫急。”
小声安慰着妹妹,罗行舟大部分心神却是看着前面承元帝。不出所料,他从陛下威严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满意。以他了解,今上并不是昏庸迂腐之辈。此刻恰巧出现在此,又因一纸文书剥夺他们科举资格,此举定别有深意。方才他便在揣度,直到表哥那番话令他眼前一亮。
天下人皆知,陛下登基前封底处于北地燕京。而陛下本人,更是亲率封底驻兵,保大齐北方安宁。戎马半生,他对武将非但没有偏见,反而带有种读书人不易理解的欣赏与赞同。如此帝王,是希望读书人纷纷享受安逸谋得高官厚禄,还是期待他们能发挥所长在战场有所建树?
毫无疑问是后者!虽然至今还未搞清楚,为何陛下会选中他们兄弟二人,但科举三年便有一届,错过本届基本已成事实。与其荒废三年,不如去北地试试。更何况他还有更深的思虑,爹爹是武将,从小耳濡目染他怎会缺少热血之心。喜好读书是一回事,上战场也是他生平所愿。
“学生恳请陛下恩准。”
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承元帝心中却难掩惊讶。未等他说出来,两人竟然主动请缨!
这两人……当真是后生可畏,承元帝满含深意地看向罗行舟。为帝十几年,他攻心之术早已出神入化。虽然随军出征是徐家小子先行提出,但他顶多是冲动之下歪打正着。而罗四海这儿子,却是猜中了他几分想法。
没错,方才老三撕毁科举文书时,他就在茶楼上,分明可以出声制止,这样也能顺利通过科举选拔两位英才,但最后一刻他却转了念头。据镇北抚司递上来的资料,这两个年轻人可是非同小可。
罗行舟也不知随了谁,极为擅长随机应变。且自幼为了陪伴妹妹,他也算半个师从弘真大师,一身武艺虽算不上出神入化,但也是文武全才。至于徐行知,那更是了不得。虽然为人处世稍显稚嫩,但他继承了任职工部祖父与父亲的天赋,小小年纪便极为擅长观察地形。西北多荒漠,大军行驶极为依赖向导。以徐行知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的本事,放在军中绝对能打敌军个出其不意。
即便他们是读书人又如何?中举多半也是外放七品县令,熬个几十年回中枢,一辈子都不一定入主内阁。但入军中却不同,大齐再没第二种途径,能比靠军功加官进爵来得快。如今就端看这两位少爷,能不能豁出去,吃西北那份苦。
而两人反应着实让他喜出望外,未等他提,便一一主动请缨。
喜悦之下他甚至放弃了惯常用的吊胃口,板着一张脸让人猜不透意思,进而暗自着急。而是自御座起身,亲自扶起二人:“好,虎父无犬子,朕果然未看错罗四海。罗行舟、徐行知听旨:”
罗行舟心下已然确定,此举挠到了陛下痒处。徐行知倒未想那般多,如今他一门心思就想快些出人头地。表兄弟二人虽想法不同,但皆是忍不住激动,跪拜在地。
“念你二人一片忠君为民之心,朕特封为正七品书吏,即日起编入平西军,择日与大军一同启程。”
“谨遵陛下旨意。”
待两人接旨后,承元帝站起来,饶有深意地朝热群众瞥了一眼:“尔等学子,受父母亲族供养,笔墨纸砚所费不知凡几。其中更有年近耄耋者,碌碌一声,进取之心尚不如两未及弱冠少年。如此,这书不读也罢。”
帝王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学子群最角落,先前缩在茶楼那几位鬓间已添鹤发的老翁,如今却是面带惊惧和赧然。莫非方才他们的一言一行皆落到了陛下耳中?进取之心尚不如两未及弱冠之少年,此一言振聋发聩。回忆这一辈子,他们除却浪费笔墨纸砚,墨守着读书人那份虚无缥缈的自尊外,又真正做过些什么?
学子陷入深思,罗炜彤却陷入焦急。表哥与兄长二人,就这么从读书人变成了兵卒?不仅是普通兵卒,而且还在未经丝毫训练的情况下,几乎是马上前往环境最为恶劣,敌军最为凶悍的西北!想到这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表哥和兄长可是两家仅存的男丁,两家皆有老人,他们能受得了?
周元恪不着痕迹地靠近,在旁人不易察觉的角落搀扶小丫头一把,轻声说道:“平西将军任职西北,且两位兄台皆为官,此去定无太大凶险。”
罗炜彤茅塞顿开,对啊,有爹爹照应着,难不成还能有性命之忧?!虽然依旧担忧,但冷静沉着的话音,却是让她把心揣回肚子里。扭头再见那双眼睛,她只觉平素漆黑寒冷的眼眸中,闪耀着让人无比心安的力量。
“世子,多谢。”
她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道,唇角笑意却是无比真挚。
见她大眼睛里露出真实的愉悦,周元恪心下无比熨帖。小丫头人当真不错,跟谁都能处得很好。他甚至能看出来,陛下对她也颇为喜爱。或许是时候,写封信传给云游四海的师傅,告知他徒媳已定。
这般想着他退回到承元帝身后,余光欣赏着三王爷抖动的袖口,心底却思索着好友四皇子。太子体弱多病,能不能熬过承元帝还是未知数。二皇子早殇,三王爷又是这幅模样,有些事看来注定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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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炜彤本以为,兄长草率之下从军的决定,会在家中掀起轩然大波。谁知回府之后,待她马不停蹄跑到娘亲房间说明白此事,竟然只得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去西北也好。”徐氏如是说。
“男孩子就该多磨砺下。”荣氏跟着表示支持。
“左右在四海眼皮子底下,让他爹分神多照看一眼就是。”家中最为心软的祖母也表示支持。
张大嘴巴罗炜彤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这还是她慈祥的曾祖母、祖母,以及疼爱兄长的娘亲?
“那边可是西北,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兄长?”
掐着腰她责问出声,两只眼睛满是谴责地三人中间转悠,控诉他们的不负责任。
“看把娇娇给气得,”荣氏起身将她搂到怀中:“行舟跟你不一样,他是男子汉,将来要扛起整个罗府。不趁着年轻多去磨砺,将来如何有出息?”
祖母也点头:“你曾祖母说得对,那些靠祖荫的世家子弟,也就敢在平民面前作威作福。没几分真本事,就算出身再高,入官场也注定一生碌碌无为。所以老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
甚至到最后,她还有意无意地拖出文襄伯府几位男丁。从现任文襄伯到底下与爹爹同辈几人,对比说明他们多不争气。
“男人想有出息,归根到底还得看自己本事。最没本事就像……”说到这祖母声音小了些:“安文帝,祖上留下这富饶的江山,不还是守不住?左右你爹也在军中,行舟此去定然性命无忧,锻炼下也是好事。”
惊讶地看着祖母,罗炜彤慢慢理解她所说的话,最后发现几乎无言以对。
“可咱们家如今这般,兄长前途又怎能是文襄伯府那些人能比。还有表哥,他也定不会差。”
想起侄子,徐氏面带愁容地看了女儿一眼。娘家大嫂孔氏与她谈过儿子之事,言语间十分想把两家亲事定下来,甚至连不纳妾这条都想好了。可斟酌再三,她还是保守住女儿秘密。毕竟她自娘胎落下病根,极有可能终生不能生育,到时即便是外家也无法忍受。
行知那孩子虽稍显懦弱稚嫩,但本性里却不差。今日冲动之下想去参军,连带这些日子性情大变,定是受了女儿刺激。而这事,她却万不可告诉娇娇,免得她多想。
“有老辈积下这点家底,行舟日后是不会差。可娇娇,你兄长有岂是那家养的燕雀。”
罗炜彤震住了,的确她一心只挂念兄长平安,想着西北的苦寒,却从未想过他们真正期待的是什么。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陪徐行知归家的罗行舟走到后院,恰好听到娘亲此言,顺道发此感慨。在妹妹委屈的眼神中,他跨过门槛,轻柔地抚摸下她皱巴巴地眉头。
“娇娇莫要忧心,这一去乃是兄长所愿。祖母乃是大智若愚之人,方才一番话鞭辟入里。一味靠祖荫之人,即便衣食无忧,也注定一生碌碌无为。爹爹能白手起家闯出一番事业,我也能。娇娇生□□自由且善良,待日后有何烦心之事,有个成器的兄长也好依靠。”
尽管罗行舟说到最后一句时面露戏谑,却不妨碍罗炜彤听出其中认真。
“那你可得小心些,那边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莫说我日后依靠,便是眼下也得被罗薇蓉欺负死。”
罗行舟郑重地点头,他比谁都要惜命。不仅因为他是家中独子,有想护佑一辈子的娇娇妹妹;还因为他读了那么多书,知晓这天下还有许多事值得他去做。
“对了娘亲,儿子刚从外祖家回来。对于表哥参军一事,除却舅母略有伤感外,其余人皆支持。”
徐氏长舒一口气,点点女儿脑袋:“看到没,两家就你一个糊涂。”
“娘亲,女儿这不是关心则乱。”
罗炜彤跺跺脚,满面娇憨逗乐了府中所有人。徐氏感慨地看着一双儿女,刻意轻松地面容下实则愁到不行,这俩孩子怎么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待到晚上府中熄灯之时,望着抱枕头敲响房门的女儿,还有身后满面愁容的刘妈妈,徐氏难得心里舒畅些。果然还是生个女儿好,就算她整日舞蹈弄棒,一学女红针黹就打瞌睡,那也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夫人,老奴劝不住小姐。”
罗炜彤一头扎进卧房,将枕头放在最里面,两只手分别抓住爹娘。
“今天白天出那么大事,没有你们在身边,女儿都睡不着。”
罗四海着实没想到,出征前一夜女儿竟然过来了。掰着指头算下,这是自打娇娇七岁趴弘真大师背上抢桃花酥,被老和尚告知男女授受不亲,进而哭着回家要分房睡后,她第一次回到爹娘怀中。
想到这他一腔慈父心肠无法舒展,战场上杀敌千八百都不眨眼的将军,此刻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行,就跟爹娘睡。等爹跟你哥哥走了,娇娇就搬过来,你们娘俩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说到最后他声音几乎哽咽,反倒让同样感动的徐氏有些哭笑不得。一手抓住女儿,另一只手没好气地拍拍夫婿肩膀:“看你那样,平白让孩子笑话。”
见此刘妈妈悄无声息地退下,帮一家三口掩上门。满面动容地走出正院门,面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月亮从云层中透出来。
饶有兴趣地朝前院看了一眼,那边灯火通明,想必少爷仍在彻夜苦读。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告知他小姐去了正房。
“老婆子得赶紧回去,不然咏春那孩子又得熬夜。”
小声念叨着刘妈妈朝侧院走去,在她走后,树荫下删除一抹人影。月光下只能隐约看清来人脸部轮廓,还有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周元恪只是怕小丫头想不开,毕竟她与兄长感情,好到连他都嫉妒。虽然一力劝说自己,日后小丫头嫁给自己,两人之间感情绝对会远超兄妹情谊,但他还是不由担心。尤其在今日陛下突然再次出现,又完全改变她兄长命运的时刻。
但还未靠近闺房,行走于房顶时听到的一句,却让他百感交集。
听声音那大概是徐氏,她颇为忧愁地说道:“晚膳后娘家又来过信,想趁出征前口头定下两人亲事。娇娇嫁到那边,我倒没什么不放心,但她身体上那毛病,真是不放心告诉别人。”
听完前半句他险些从房顶摔下来,待后半句说出来,他立刻断定房顶不是久居之地。趁罗四海沉思未发觉蛛丝马迹前,他赶紧跳下来藏到一边。
小丫头身体有问题?而且是能影响定亲的问题。
稍微一想他便明白过来,小丫头能跑能跳人也鬼机灵,很难有人能真正讨厌她。若非要扯到影响亲事上,大抵是有不治之症,且多数跟孩子有关。
十四年前罗夫人徐氏身怀六甲上城楼,后躺在血泊中早产。而后得弘真大师施以援手,孩子才堪堪保住。但腹部中箭,这一点不得不令人深思。想到这他转到小厨房,轻车熟路地在点心蒸笼旁找到那只砂锅,用帕子小心抿一点药渣子。
待远路返回,正要翻墙出去时,刚好看到小丫头抱着枕头朝正院走去。藏在一边瞧着她插科打诨,硬是钻进爹娘身边,握着手帕他一颗心柔软到一塌糊涂。好想此时此刻就把他迎进这些年秘密安置的家,抱着她就一直不放开。
耳边传来书房那边的动静,罗行舟也起身向正房走去,今晚注定属于一家四口。怀抱羡慕和遗憾,他纵身翻出高墙,连夜赶到太医署。当夜值班的正是相熟太医,还未等看药渣,只闻下味道便一脸暧昧地看着他。
“你小子,莫非也想生个大胖儿子了?不对……让我看看这渣滓。”
见他面露异色,周元恪心思紧张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奇怪,这药乍闻起来像安胎之药,仔细看来分明是治宫寒,还不止宫寒,莫非那妇人天生难以受孕?可其中几位大补之药,又是固本培元。”
年轻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周元恪此刻心里却跟明镜似得。那般降生的小丫头,可不得固本培元。当初那支利箭,看来不止伤了徐氏腹部,更伤到了她腹中胎儿腹部。
想到这他心中一阵揪痛,先天疾病最是难愈,小丫头不仅平安长大,身子骨看起来还比金陵城内那些扶风弱柳的大家闺秀更为康健,这些年她得付出多少艰辛。单想想,他佩服至之余更多地则是为她心疼。
“此事万不可告知陛下,算袁某欠兄台一次人情。”
“小事一桩。”
在太医的一头雾水中,他飞快抢过帕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他得快点给师傅去信,如果先前只是想征得他老人家应允,如今他却是迫切地期待他能归来,彻底解决安昌侯府那堆烂摊子,甩掉纨绔身份,光明正大地上罗府门提亲。
想到这他是多一刻都忍受不了,趁着夜色回到朱雀大街,离文襄伯府不远处,一处至今无名的宅子里。点亮书房灯,拿起毛病,平日出口成章的锦绣才华,如今用起来却是捉襟见肘。饱含墨迹的纸团围着桌子绕一圈,直到天明破晓,他终于痛苦地憋出一页信。
誊抄一遍晾干,小心装入信封,用漆封封好。伸个懒腰正准备去眯一会,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乖徒弟在给谁家姑娘写信,那么用功,让为师来瞅瞅。”
周元恪扭头,略显阴暗的黎明烛光中,师傅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此刻他正坐在窗沿,毫无形象地揉搓着那封信。从漆封位置看,他应该是拿倒了。
“呀,竟然是写给为师。这字怎么如此难认,乖徒弟书法,不是跟着本门后山那几块玄秘塔碑所学?”
瞬间他有些后悔冲动下的决定,让师傅上门提亲真的能成,会不会到最后变成添乱?不过后悔只在一时,师傅为人他还算了解,虽然对着他这幅模样,但同陛下一样,到别人跟前他还是很能端起来。
“师傅,你拿倒了。”
“哦,原来如此。”窗边之人正过信封,颇为兴奋地说道:“看来为师于书法上大有进境,同一行字倒着看都能悉数认清,为师不愧是天纵奇才。”
见他碎碎念个没完,他干脆封闭五感在书房中练起了功。待一个周天运行完,外界隐约传来那点声音,差点让他真气逆流。
“原来是这丫头,人家不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