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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光线从窗外透入，照的屋内温暖而明亮。无尽的黑暗被光亮刺破，随后接管了世界，王昌缓缓睁眼。
我还活着，好一场死里逃生……已经上午了吗？
王昌披头散发的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移动着目光，环境稍显陌生，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居所。
宽敞的空间，足有两个寮房大小。近两米长宽的窗户，采光极佳。在他床头，还有一个与床齐平的小木桌。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绷带纱布，另外还有一个保温杯和一颗苹果。
多少有点生活气息了，而最让王昌满意的，还是这张挤挤便能睡下两人的大床。尽管算不得柔软，却依旧能让自己睡得香甜，进入梦乡。
在梦里自己重回前世，正躺在病房。
似乎是到了夜里，陪侍身边的母亲因为疲累，就趴在自己身边浅浅入睡。尽管长发披散，遮住了她面庞，王昌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可惜，他才唤出一声，美梦便随之破碎，回归现实。
若能再见一面，该多好啊！
“师弟，你醒了？”
身侧这时传来了询问，王昌这才发现，马启亮就趴在床边，正歪着脑袋看他。师兄几乎是一夜未睡，此时睁开的双眼中满是血丝。
“还好，还好！”
联想到梦境，王昌呆愣了一下，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庆幸的弯了弯了嘴角。
马启亮把着听成了回答，他站起了身，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目光则不安的在王昌背上扫过，嗫嚅道：“王师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就……”
未等他说完，已经反应过来的王昌便已沉下了脸，出声打断。“我不是已经告诫过你，让你呆在安全地方，不要出来了么？”
自责冲散了先前的喜悦，马启亮泛出的笑容瞬间垮塌，脑袋几乎埋在胸前。一双泛红的眼睛，开始有晶莹朦胧。
看着他，一时间王昌开始怀疑自己的语气是否有些过头。
不过想想，如果自己不严厉一些，好让他长长记性，谁知道师兄以后会不会旧病复发呢？
既然你认错态度这么好，那我就再多说几句吧。
王昌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时。“呵！”一声冷笑由屋外插了进来，咆哮伴随着房门用力过猛的咯吱声，一同响起。
“你还好意思去说别人！”
王昌用一边脸贴住枕头，自己果然没有听错，当即习惯性的招呼道：“师傅！”马启亮也低着头转身喊了一句：“王师伯！”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闯进房间的王逍毫不客气的将马启亮挤开，径直站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的瞪着自己徒弟。
师傅身上狼狈的过分，蓝色的道袍上，灰衣一块红一块，斑斑点点。糟乱的头发像刚睡醒一般，道髻几乎完全散架不说，有些头发还粘连在了一起。
味道随风涌来，除了腥味外，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酸臭。
那张满是憔悴的脸倒是没忘记擦，如今一层抹匀的淡红之下，一片铁青倒是分明的很。两条八字眉则皱成了一条线，下方的双眸怒火熊熊，烧的王昌只能移开目光。
王昌看的出来，这一回王逍是真生气了。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受伤趴在床上，看模样真有可能会被他动手暴揍。
“炁能乱用吗？你不要命啦！”
报应竟来的如此之快，尴尬的瞥了一眼默默退到一边的师兄。王昌歪斜这嘴角，笑的十分无赖：“我这不是没事么？”
“这不是第一次了！”
王逍望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子，说好的天道贵生，当初答应的时候，那叫一个乖巧。可这才正儿八经的第一战，就搞成这幅模样。就这，还是自己三番五次的强调过后果……
他这是完全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乖巧？听话？
感情我说的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凡能听进去几句，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以后再这样搞下去，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来说说……”王逍心烦意乱转过了脸，看向门外。
随着话音落下，张华这才晃悠悠的迈进房间。胖乎乎的油腻面庞，五官拧在一起，看向王逍，不情不愿。“有这个必要吗？这不都已经救过来了……死不了的！”
“说！”王逍怒声爆喝，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让他长长记性！”
张华苦笑一声，这才振奋精神，用审视的目光望了过来：“双臂俱有骨裂情况，需静养半月，右腿破口两处，我为你做了消毒……背上皮肉绽开，险些伤及脊椎……闹不好是要瘫痪的……”
这感觉就像在验尸，王昌只是漫不经心听着。总之就是伤痕累累，想要康复还需静养，另外还有驭炁过度。不是后果严重，就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之类的……
最后，张华语气加重：“也亏我当时在场，救治及时，挽回你一条小命。否则就这失血量，再晚一些……那后果……”
“你明白吗？”师叔看着他，压着嗓子问道。
王昌冲他眨了眨眼：“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张华绞着双手，得意的笑了起来：“对了，你现在不疼吧！我喂你吃了一颗我新炼出的止痛丹，看起来效果还算不错。只可惜，炼制的成功率还有些低。嘿，有了它，以后……”
“行了！”王逍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张华的卖弄。“你们先出去。”我让你说这些了吗？
“我没事！”
等两人离开，王昌倔强坚持着，想要爬起，然而双手才刚一使劲，一股钻心的疼痛便顺着双臂深入骨髓，抽空了所有力量。这等突如其来的痛楚，几乎令他瞬间晕厥。
我不是吃过止痛丹了么？感情吃完还是一动就疼啊，看来这玩意效用有限啊。
王昌一阵呲牙咧嘴，王逍则冷声开口：“你还想爬起来？伤成这样，没瘫痪都是烧高香了！现在知道痛了，不想受罪还是好好躺着！”
“没那么严重吧？”王昌完全不当回事。
“还不严重？”王逍从抽屉里翻出了一面镜子，神色不善的冷笑道：“你自己看看！”
重新瘫在床上，王昌费力的将头扭回，后背伤口触动引发的疼痛，令他不由的又吸了口凉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镜中的景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好一片血肉模糊，一片狼藉，有点类似烧伤。在暗绿色的药草包裹下，鲜红反而更加刺眼，隐约中还能看到些许骨白。随着镜面晃动，绽开的皮肉下，肌肉纹理如同一条条纠结在一起的粉嫩小虫。
“这种伤势，换做常人，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王逍语气沉重的呵斥道。
他现在即使是冷笑也笑不出来，最先瞧去，不过是鲜血淋漓。见惯了各种惨烈伤口，只要还留一口气，那就没事，再说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其实他更关心的是用炁过量，所导致的后果。可现在，他不得不在伤口上留心，真是越想便越是后怕。
但这并不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王逍的呵斥反而让王昌不再注意自个的伤口，“看来我运气不错！”是的，我活下来了，人生并未就此结束，未来大有可期。
这一夜，他迈过了一道大坎，第一次亲手杀妖，感受血腥。还救下了同门，现在马启亮安然无恙。这一夜他得到了很多，得到了痛苦，得到了训斥……而失去的，仅仅了是未来一段时间不能活动的自由。
不亏啊！
许是被王昌的态度气的够呛，师傅看着伤口，沉默许久，待得情绪平复后，这才终于开口问道：“这一次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
“当你战斗时，还有恐惧吗？”
回想了一下，王昌惊喜而振奋说道：“我战胜了恐惧！”
“并不是……”
王逍明显松了口气，却依旧盯着他，那愁苦的目光令王昌不禁哑然。
师傅拖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恢复正常的语气透着一股疲累和郑重：“你现在有了炁感，就不再是普通人了。你之所以不会害怕，不过是这一次的来袭的妖物，实力不够罢了。”
王昌愣了一下，还有这样一说？
“可你依然伤成了这个样子！”王逍再次怒道，惹得王昌只好将脸埋进枕头。
好在师傅怒气来的快，消得也快。
没好气的看过一眼，王逍便再次恢复了先前的语气，回归正题继续讲道：“如果你曾留心几分，就不难发现。曾经听不到的细微声响，黑暗中难以辨别的事物，现在都可以听到看到。普通人无法感知未显形的妖物，我们却可以……”
“正是因为拥有气感，并不仅仅是提升感知那么简单，还有感觉。所以……”
顿了一下，王逍语气随之郑重了许多：“当你感受到恐惧的时候，那就意味着面前的妖物，拥有能够威胁到你的实力。那时候，不要心存侥幸，也万万不可犹豫，转身逃走并不丢人！”
逃走，能逃么？这是在守卫道观，我又该往哪逃？
不过王昌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师傅这样说是为了自己好。
自己负伤一事似乎告一段落，逮到空挡，王昌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观内没事吧？
王逍微微皱眉，随口应道：“伤了几个，不过万幸的是没死人。”
“那……刘师叔呢？”
王昌想起了那名被妖物袭击，躺倒在雨水中倒霉道人。经过充分休息，他现在脑子无疑清醒了许多，那半张浮现脑袋的脸庞也不再陌生。
师叔当然不会死，而且刚才王逍也说了，没有死人。只是……
“他的眼睛没事吧？”
“不清楚。”王逍摇了摇头，手攀上了唇边的胡须：“他现在仍在昏迷中，至于瞎没瞎，你张师叔也说不好。他现在发了高烧……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乐观。”
“发烧？”王昌没反应过来，好好的怎么会发烧？
“你总不能指望那些畜生抓人之前也会刷牙洗手吧？谁知道爪牙里藏着哪些脏东西呢。”
王逍淡淡撇嘴，似乎很满意王昌的反应。继续教训道：“有时候哪怕一个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伤口，都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知道危险了吗？能不受伤就不受伤，能不拼命就别去拼命！”
王昌苦笑着：“我这不是……”
“行了！”王逍不耐烦的打断道，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生硬嘱咐道：“好好躺着，早日康复！”
说罢，他站起了身，身子晃了一下。定了定神后，这才走向门边，准备离去。
“师傅，我说过，我会教你……”王昌装作漫不经心转过脑袋，提醒道：“你不是忘了吧？”
“怎么可能会忘！”王逍回过头，深邃的目光将疲惫掩藏：“不过，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王昌嘴巴一干，挤起了右眼问道：“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呢？”
王逍转过身，仔细审视着趴在床上的王昌。犹豫了一阵，师傅还是摇了摇头。
“道不轻传，这事以后再说……那么，你现在安心养伤！”
王逍站起了身，临到门口却有了犹豫。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话又说回来了，听说你这次是为了救元亮才负伤的？”
王昌歪过了头，看着师傅背影，眨了眨眼：“有吗？”
‘混小子！’心里不由的咒骂了一句。王逍到底还是破罐子破摔的丢下一句，“做的好！”随即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看着师傅那副狼狈模样，王昌再也憋不住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