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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领到地点的徐北差点吓呆,又热血澎湃,嗬嗬,哪里是他原先以为的普通砖窑,他分明被带进了重兵大营包围圈内。
抬头故作深沉地望向四周的营帐,默默地扭头看向带路的身着戎装的青年,那人也出乎徐北的意料,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没办法,四公子亲自交待下来,一向爱弟如命的世子又是一番训斥,我们不得不提供最严密的保护,还请小徐大人谅解我们的难处。”说罢还眨眨眼,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啊。
徐北面皮抽了抽,武将不该是非常严肃板着面孔的吗?要不要这么嬉皮笑脸,仿佛跟他非常熟悉似的,还有,什么小徐大人?徐北认真地回道:“小将大人,徐北坚决服从上级的安排。”
“噗,哈哈……果然有趣,康成跟我说了这次来的小徐大人是个有趣的人,”那人被逗乐了,捧腹大笑,看徐北面皮抽搐得更加厉害,忙摇手说,“好了,我们也不用这么客气地称呼了,还是直呼其名吧,我们武人没那么多讲究,我看徐北兄弟也是同道中人,小将大人?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扭的叫法。哦,对了,我是康成——就是护送四公子去京城的那个黑脸小子祝康成——的族兄,祝康延。”
老邱和姜平在一旁听得差点摔个跟头,不过两人都是知道祝家男儿的名声的,专出武将的,极受王爷看中,没想到这一代男儿私下里是这副不正经的性子。
“祝将军,请带路。”徐北心说,他就是跟那位祝康成也没多大交情吧。
祝康延看徐北还是装模作样,啧啧了两声说:“算了,我带你们进去,想要出去的话,跟他们报上我的大名,我会看情况通融一下。”
“没事,我服从指挥。”徐北不是会拿大的人,看到现在的架式哪里会不知道,四公子对水泥的重视度比他以为的还要高得多,看看这重兵大营,俨然当成核心秘密来防守了。
他心里还在感慨四公子那颗脑袋是怎么长的,难怪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营养全供给那颗脑袋了,才生得聪明绝顶吧,他不过稍稍提了几句还不知道能不能烧出来——不,肯定能烧出来,四公子就想到更深一层的方面了,所以徐北又怎会要求特殊对待,幸好来的路上接到信说敏庆被路公子接过去了,有四公子的心腹路公子照顾,他也不用担心了,还是尽快把水泥这东西弄出来再说。
祝康延看徐北是坚决不跟他套近乎,只得作罢,跟来时一样规矩地带路,不再作怪。不过他心里倒是高看了徐北一眼,徐北的来历他可是听堂弟提了几句,没想到一个村户人家出身的小子会被四公子这么看重,他也看看,这小子到底能弄出什么东西来。
换了旁人,知道他是祝家的人,只怕早就贴上来了,这小子倒是不远不近地晾着,有趣。
窑是新建的,这里虽然没有机械化作业,可当权者一声令下,可以用人力去填补,所以速度快得出乎徐北的意料,新窑已经开始了预热,而徐北提过的两样原料,也成堆地堆放在前面的空地上,看到徐北过来了,那些熟练工都怀疑地瞅向他,不知道他要用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到底做什么,可有大官儿监工,他们倒不会跟徐北顶着干。
徐北也没说什么,问清一些情况后,就捞起袖子跟他们一起干活,老邱和姜平也大感兴趣,都没闲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徐北没提出离开,偶尔接到从外面传来的书信,当然都是敏庆写来的,徐北也用他那蹩脚的木炭字给敏庆写回信,那信,就是将祝康延这样的武将看来都是惨不忍睹,心想他那弟弟倒是个好性儿,这样的信也有耐心一个个字辨认下去。
一天天过去,他倒是慢慢放下了原来怀疑和轻视的心态,虽然徐北说还没最后成功,但他也渐渐看出了徐北用那不值钱的玩意儿究竟造出了什么,心中的欣喜油然而生。
滟州城王府内,四公子也接到了军营那边传来的信,还有徐北烧出来的半成品,饶有兴趣地带上路允之和祝康成试验,倒不是他们亲自动手,而是让心腹下人用这半成品砌墙,然后再试验这墙体的承受力。
祝康成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的欣喜走过来说:“公子,果然不错,没想到徐北这小子真有两下子,还真让他给弄出来了,而且听说完全可以大批量地烧制,成本又低得不可思议,真是……”他一时间都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徐北给人的惊喜太大了。
路允之也在一旁笑道:“不仅如此,徐北还找来了黑石代替木柴,听说那东西烧出来的温度比木柴高,而且将来大量烧制水泥的话,不必大规模地砍伐树木。”
徐北传来的话他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尤其是他们三人亲眼目睹那山体滑坡的可怕威力。徐北说了,如果大量砍伐树木,会对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山体滑坡还是小事,他心说,连破坏力极强的山体滑坡都是小事,那什么样的破坏才是大事?让人不得不谨慎。
至于黑石,也是他们找来的烧窑老工人见识过的,找起来并不费事。
四公子让人将这里收拾干净,转身往外走去,祝康成与路允之跟上。
四公子心情极好,那天徐北提起水泥,在他走后,四公子仔细琢磨了一番,隐约感到水泥的用处不止徐北说得那般简单,不过还要看成品如何,听徐北说起水泥的制法简单原料又来得容易,所以才让人层层保护起来,免得泄露出去,虽说经之前一次清洗,拔出了一批埋在府内和北地的钉子,可谁能保证完全清除干净了,就如他们在朝廷那边也有自己的眼睛。
种种迹象表明,徐北的眼界和脑子里装的东西绝非他一个农家子弟能够拥有的,前十几年徐北的经历太过简单平凡了,在他被赶出徐家走出上坡村开始,身上才开始展露出不同来。
水泥,黑石,活字印刷,还有那一手神奇的袖里乾坤仙法,四公子越想唇角扬起的弧度越高,但徐北那人的性情又非常率直坦诚,重感情,关键时刻懂得如何选择,这也是四公子敢用他的原因。
看公子心情不错,祝康成才提了一事:“公子,二公子回来后去看了三公子。”
四公子眉头都没拧一下,提着袍摆跨进门槛里,说:“让二哥去见吧,不见见二哥都不肯相信这一切。”
祝康成与路允之互相看看,没再提这事,省得搅了公子的好心情,况且,二公子与三公子的确是不同的人。
萧二公子通过层层防守才见到他的三弟,上次见到时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再次相见,没想到看到的是个胡子拉渣衣裳都不知多久没换过的三弟,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这还是他那一向爱干净非常注重外表的三弟吗?
满屋子的酒气,虽然被拘禁了,但萧谦并没有在吃穿上苛待他,三公子要喝酒,萧谦也让人尽管送去,所以此刻的三公子喝得醉醺醺的,被二公子拍了好几掌双眼才勉强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来人,只抱着酒壶一个人傻笑。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寒冷,二公子都想泼上去一盆冷水让他清醒点。
“三弟,醒醒,我是你二哥,我来看你了。”
眼皮又撩了一下,仿佛才看清来人,三公子含糊不清地说:“原来是二哥来了啊,来,陪弟弟喝酒,酒呢?我们不醉不归……”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去找酒,怀里还抱着那只酒壶,里面的酒液洒出来打湿了衣裳。
“够了!”二公子本就心情不爽,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酒壶向地上砸去,碎裂的瓷片飞溅,“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滚!你是什么东西!统统给本公子滚蛋!拿酒来,快给本公子拿酒来,否则小心人头不保!”三公子却冲外面叫囔起来,原本还会有人进来满足他的要求,可现在都知道二公子在里面,二公子没有吩咐无人进来。
“好啊,看本公子一朝失势,一个个的狗眼看人低,都瞧不起本公子了是不是?哈哈,等本公子重新得势,看本公子怎么教训你们!萧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只会没出息地跟在萧诤后面做应声虫,萧诤和萧谦兄弟俩就是耍着你玩呢,他们可永远不会给你出头的机会……”
忍无可忍的萧二公子一拳就三公子揍飞出去,重重地砸在院子里,围在外面的侍卫都装作耳聋什么也没听到,心里却暗暗鄙视萧三公子。
萧二公子站在那里眼睛发红喘着粗气,他本以为他跟三弟之间关系是比较亲近的,当然崇拜大哥又是另一回事,因为他跟三弟都是庶出,虽然在王府中没有像别的世家,庶子被打压得毫无出头的机会,要不就是被养得懦弱无比,以前他与三疵之间也的确比四弟来得更为亲近,四弟从小病歪歪的,让他总觉得四弟像个精致的瓷器一样,稍微一碰就会碎裂,他又是个粗心的人,所以不太敢过于接近四弟。
加上大哥被父王看得紧,从小就带在身边,要学习比他们多的东西,他和三弟之间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多得多。
可万没想到他一片赤诚,换来的竟是三弟的瞧不起,没想到在三弟心里他就是个没用的熊包,这么多年的相处和照顾简直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气急的萧二公子又冲上去将倒在地上的三公子一通狠揍,直将他揍得吐了口血才罢手。
萧二公子狠狠呸了一口,对瘫在地上的烂泥说:“就你萧询是个聪明人,我和大哥四弟谁被你放在眼里了?原本听说你将四弟的性命都算计上了我还不相信,我萧诚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又凑近压低声音说,“你还敢私通外敌,是不是想趁机将我和父王还有大哥一起铲除了,好让你继承父王的位置和这座王府是不是?真是可惜了,我们都活得好好的,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边说边盯着萧询的眼睛,好确定他所说的是不是事实。
三公子疼得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眼中目光不再浑浊,而是变得有些疯狂,恨恨地看着他二哥:“我也是父王的儿子,凭什么我们身为庶子就要听萧诤这个莽夫跟萧谦这个短命的,我明明比他们做得更好,可父王为什么就看不到?稍稍做得出格了就对我出声警告,我不服!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萧询不比任何人差!”
萧二公子嗤笑一声,有对萧询的看不起,也有对自己的嘲讽,他现在非常确定,那些事都是他这个好三弟做的,他不仅想要取四弟的性命,就连他这个二哥都不顾及。
他虽然不够聪明,可也知道,大哥能坐上世子的位置,绝对不仅仅是凭借的嫡长子的身份,三弟只看到表面上的东西,怎就没看到大哥在军中的威望,那是仅凭一个只会冲锋杀敌的莽夫能做到的吗?
“你服不服又有什么用,大哥本来就比你出色,四弟又比你聪明,还嫌弃四弟身体不好,可四弟的身体不好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还不是因为你生母暗算母妃,要不是母妃心软留下了你,你以为父王会让你活下来?现在不管你瞧不瞧得起,四弟的身体都在好转,你就算再蹦跶都跳不出四弟的手掌心。”萧诚鄙夷道,原本四弟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露面,可这次从京城回来后以雷霆之势让他充分见识了四弟的能耐,他暗道幸好自己本分,没有生出三弟这样的野心,否则大哥四弟联手起来,北地谁能有资格与他们比肩。
“不……你说谎……我母亲明明是王妃害死的……你撒谎……是王妃妒忌我母亲受宠才出手的……”萧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反驳。
萧诚起身掸了掸灰尘,不屑地瞧了地上人一眼:“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那分明是不怀好意撺掇你的,别忘了我比你年长,我虽笨可也记事得早,况且我原先跟你说母妃如何如何你都当成耳边风了,你怪得了谁!”说完大踏步走出去,不管身后的人被他伤成什么样子。
他有自知之明,人不够聪明,但明明知道被人瞧不起耍着玩还会掏心掏肺的?他这人简单得很,谁对他真心他就回以同样的真心,可当知道这真心只是一层伪装时,他也会迅速抽身而退,将自己的真心收回来。
这王府是大哥的,他从没这样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四弟也不容许旁人夺了大哥的位置。
二人会面的情况自然有人详实地汇报到四公子面前,四公子听完后挥挥手让人退下去,垂眸冷笑。
母妃心善以为孩子无辜,所以留了他下来,却不知道他跟他那个娘一样生来就怀了叛心和野心。
以前也是因为大哥忙于边关战事,而他身体又时时出问题,对王府的掌控总有不足的地方,这就让他的好三哥趁机钻了空子,他虽有所察觉,但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父王又怎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得了狠心,所以他才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将计就计,将三哥背叛的证据亲自送到父王面前,那时他的身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怎可能容忍得了有三哥这样一个怀有异心的人留在王府内与大哥作对,被战事牵扯了太多精力的大哥,很容易被他算计了去。
他是幸运的,没想到先后遇到福星,没错,他将万九与徐北都看成了福星,没有这二人的出现,就算能扳回一局,局面也没有现在这样有利于他们北地,让朝廷狠吃了一个大亏。
他又想起了万九,想必那人不耐烦待在京城,互市的开设,他给万家留了机会,不知万九会不会争取过来,这样想着,四公子的唇角微微扬起,那个生动明亮的少年,让他因为萧询的事而低落的情绪又好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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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宅门口,徐敏庆从马车上下来,后面跟着的江宏抱着一匹湛青色一匹棕色的布也跟着下来。
院子里孙大贵打完拳,看到二人出现咧嘴笑道:“庆小子回来了,这布……是给你哥买的?”
徐敏庆已经通过滟阳书院考核,正式进入书院学习,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孙大贵留在姜宅里一边勤练功夫,一边帮着收拾宅子,知道庆小子今日要回来,早早交待了宅子里的王妈妈,要多给庆小子做些好吃的,总觉得外面再好也不及家里。
王妈妈也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就着围裙擦手一边笑着说:“徐二少爷回来了,书院里吃得可习惯?有没有王妈妈我的手艺好?”姜平也不愿意回家时让自己过得不舒服,特地买的这一家下人,其中王妈妈就是个厨艺好的,从乡下出来的徐敏庆,原来觉得钱婆婆手艺还不错,没了钱婆婆还以为会不习惯,不想不论是王妈妈,还是路公子府里的厨子,手艺更加好。
王妈妈一家也将搬进来的徐北兄弟俩当成主子般侍候,因为他们的主子早交待了他们,他自己都是跟着徐北做事的,因此王妈妈一家子在徐北兄弟搬进来时就使了十八般武艺来招待他们。
“还好,”徐敏庆笑了笑,他是穷苦人家出身,书院里的条件比以前上坡村时都好得太多,他哪里会不满足的,“不过就是没有王妈妈的手艺好,对了,王妈妈,”回头招来江宏,指着他抱着的布说,“你看看这布料可结实?”
王妈妈走过来用手摸了摸边角,笑道:“这是棉跟麻掺合起来的,结实着呢,是给徐大少爷寻的吧,放心,我抽空给徐大少爷做两身替换衣裳,”又瞧了徐敏庆身上的衣裳一眼说,“徐二少爷也该给自己做两身新衣裳了,听说滟阳书院里的不少学子是出身大家的,咱们也不能比他们太差。”
知道徐敏庆考进滟阳书院,她心说难怪主子看中这兄弟二人,大的得四公子高看,小的又聪明伶俐,将来不会比那些大户人家差,所以她也愿意多为两兄弟考虑一下,书院那种地方,虽然是正经读书的地方,可也免不了互相之间的攀比,就像这城里一样,她生怕徐敏庆被人看低了。
徐敏庆低低一笑,让江宏将布匹都送去王妈妈屋里,回头又说:“好的,下次我再搬匹布回来,有劳王妈妈了,再帮孙大哥邱大哥还有姜大哥他们做身衣裳。”
“好咧,都包在王妈妈身上。”王妈妈眉开眼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仅想着自己的哥哥,连其他人也考虑到了。
孙大贵在一边也摸着脑袋直笑,看中的不是新衣裳,而是徐敏庆的这份心意。
买的布料也很适宜,不是跟那些乍富的人家讲究什么绸缎体面,他们这些粗汉子还是棉麻之类的衣裳穿了舒服又耐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