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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旭闻声端着高脚杯过来,搭上陈苏的肩膀,身体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亲昵的恰到好处,让人分辨不出两人的关系,是搭档还是夫妻?
何旭含笑的视线从詹平身上快速掠到詹浩手上的玉观音,声音如他本人一样自持清高:“我旭日上市,邀请诸位同僚,实乃是我旭日能有今天,感念大家,借此一聚而已。谈礼,可就伤感情了。礼贵礼轻,心意为上。咱们不懂玉石,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送财神的还在我的智商范围内,观音么——”
这话里挑不出毛病,却连打了詹平的三次脸。一,邀请的是“同僚”,你琳琅不请自来算是怎么回事?二,好玉孬玉,但凡有眼力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暗讽的是你琳琅有卖假货的前科。三,公司上市图什么,自是图个开源广进盆满钵满,你琳琅是智商低,送礼都送不来么?
在场人等俱是心下惊了惊,一扫原先对何旭的轻慢。
业内谁不知道陈苏手腕高超,如今旭日的股份构成是:陈苏以40%的股份稳坐控股股东的位置,何旭20%,四位分公司总经理各占5%,向社会公开发行的股份为15%,其余的5%作为对资深骨干的奖励。何旭还真是坐实了“被圈养的男人”的称号,无论是婚烟还是事业都被陈苏给圈的死死的。可是见这样的架势,这两人眉目流转暗通曲款,一唱一和无可挑剔。料想也是,能走在陈董背后台前的男人,又岂是池中物?
所有的目光凝滞在了詹平身上,等这个“出身奇特”的男人出招。
詹平眉头依然是如沐春风的舒展,轻笑道:“何副董此言差矣,我今日可不是来给琳琅打广告的,隔行如隔山,我还没蠢到过来对牛弹琴,何副董未免太小人之心了!此观音,只是我对陈董聊表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不给人留有丝毫情面。陈苏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角,倏然笑意凝滞——不过,这通身的做派,深思熟虑的修饰词,以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笑脸……
这不是詹平!
——这只是一具肉身!
一具由“金钱、权势、地位”打造出来的傀儡!
佳城再也没有父亲了,她的丈夫死了,这个认知让陈苏从心底发寒,不愿多看这个男人一样,摆手道:“行了,祁秘书,把贺礼收下,詹大少的心意我领了,请自便。”
“詹大少”这三个字,像受伤的手落笔写下的字,没有风骨,使不上力。
只听詹平悠然道:“陈董这是拿我琳琅当叫花子一样打发么?我可看不出陈董有领情的诚意。”
陈苏烦不胜烦:“哦?那詹大少以为我该如何表示?”
詹平向前一步:“起码也该陪我跳一支舞吧。”
陈苏冷笑要走:“这种事,詹大少应该去找舞女。”
“难道‘给’男人跳舞的,就一定是舞女么?原来,陈董就是这么认知自己的。”
陈苏的脚步一顿,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他用的是“给”,而不是“陪”,分明就是在说她的当年,她给他跳了多少支舞……她可不信,这个风度翩翩引无数女人尖叫的詹大少是来给她倾诉衷肠的!陈苏无意瞥到何旭已经笑到僵住的脸皮,心下一个咯噔,旁人听不出弦外之音,又岂能瞒得住何旭?
——果真是来者不善!
陈苏为防中招,索性充耳不闻不予搭理。
孰料,吃了詹平一瘪的何旭再次被戳中了心事,身为情敌的嫉妒心让他失了理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美妙的事……他对陈苏愈发不可自拔,他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詹平。
何旭讥诮道:“我倒要听听,詹大少有什么心意,配让咱们旭日领情?”
“自古就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人虽然不像过去那样注重子嗣传承,可是陈董的子嗣可不是关乎一个姓氏,而是一个旭日的未来。陈董与何副董成婚一年多了,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过了最佳生育年龄的话,到时候就算想生出优质的继承人,也恐怕是有心无力吧。我这个玉观音是开过光的,包管能‘送子’!诸位说,我这个心意贵不贵重?”
如此堂而皇之的羞辱!大厅一片寂静。
何旭的牙齿都快给咬碎了,这都叫什么事?起初的詹平是大师,是神,他自知比不起,专心做他的人总成了吧。后来詹平是穷僧,是佛,他已经在人的领域有了一定建树,懒的更他比。如今,詹平终于开始做人了……
老话说的对,人比人气死人!
一步登天成了“富三代”、“继承人”就不说了,这年头连气质也能一步登天么?
在人界苦苦修行才走到这个高度的何旭怒了——妈.的,詹平一做人,别人都甭想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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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重要的日子,小公子佳城也是到场的,敏感聪颖的佳城也听出这番话的意思了,这是要给他添弟弟呢,他知道自己是别人口中的“病秧子”,还知道这病没有个终点,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佳城眼圈一红,出自本能的尖叫出声:“你胡说什么,我就是爸爸妈妈的儿子,爸爸妈妈跟我保证过,这辈子有我就够了!”
佳城双手推搡着詹平,又捶又打。
明明是微小到可以忽略的力量,詹平却往后踉跄了一步。詹平打量着这个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品种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厌恶敌对的表情!
——果真是苏万重下的好种啊!
何旭把佳城抱开,心疼的蹲下.身:“你先跟祁阿姨下去玩会,爸爸妈妈从来不会骗你。”
佳城执拗的不走,“我不信!爸爸你是故意支开我。”
佳城的身体每况愈下,陈苏本来是不放心他过来的。可是佳城说,这是妈妈最重要的日子,他要看到最了不起的妈妈坐上旭日董事长,回去好跟小朋友们炫耀。加上何旭也极力怂恿,保证不出一丝闪失。这世间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陈苏失色,只有佳城。她早就立过遗嘱,与何旭也达成共识,但是顾全何旭的面子,陈苏自是不会当众给佳城承诺,陷入两难。
佳城哭的陈苏心都快碎了,陈苏无比仇视的盯住詹平——这个一次次把他们母子推入地狱的男人!
倒是何旭说:“佳城,你是男子汉,以后还要继承妈妈和爸爸打下的江山,你知道妈妈当年为什么给公司取名‘旭日’吗?因为旭日是跟你一起诞生的,取.‘旭日东升’之意。”
佳城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泣,眼珠转了一圈,似是将信将疑,何旭板了脸,“佳城,我好歹也是旭日副董事,当着这么人面既然说了,难道还不作数吗?”
佳城破涕为笑,陈苏头一回以全新的目光审视这个伴她近十年的男人,从她怀孕到未婚生子,到艰难的创业,到今日的功成名就,这个男人从来就是不离不弃,甚至连接纳起佳城来,都无怨无悔的仿若那是自己的儿子。旭日20%的股份意味着什么——他居然舍得!
陈苏看着这一对“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的两人,欣慰的笑了。
众人,尤其是四个总经理,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何副董到底图什么?或许真的是什么都不图,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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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随着鼓掌声,传来詹平漫不经心的声音:“还真是好一出父子情深啊!要不是我知道真相,还以为小公子是何副总的亲生儿子呢。”
这便是把话题倒向了“陈苏未婚生子”上去了,人都有八卦心态,有私生子自然代表有风.流韵事。尤其是这个私生子还身兼陈苏跟何旭的上亿身家,这就更让人好奇孩子父亲是谁了。
这出“父子相见你憎我恶”的场景让陈苏心寒不已,瞳孔一缩,脸一沉,连多看一眼詹平都嫌恶心,一句话封住他的嘴,“詹大少,你做的鸡鸣狗盗之事,要不要我给诸位揭个密?”
詹平噙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我今日可是来良心送礼的,三弟,把何副董的贺礼呈上去。”
詹浩先天优越,装模作样的何旭简直就是他天敌,斜眼冷哼,手上握着一个精巧的三足金蟾,通体金光,嘴衔两串铜钱,眼珠子是由两个红宝石镶嵌,凸起的蛤.蟆皮活灵活现。詹浩把金蟾往何旭身上一丢,何旭只见这个双眼猩红的丑物扑上来,骇的往后一退,险些跌倒。
詹浩是百无禁忌的纨绔,拍手哈哈大笑道:“就这么三两肉,难怪要给别人养儿子了,你啊把这个金蟾好好供在家里,保准又聚财又多子。”又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可别看不起这丑东西,他跟男人一样也是三条腿呢,不过人家的第三条腿可就比何副董管用多了,一年能下好多窝呢,一窝一大堆……”
潜台词,陈苏不就是母猪了?
何旭抓起令他作呕的金蟾,朝詹浩脸上砸了过去,“来人,给我把他们轰出去!”
临走时,詹浩还摇头晃脑道,“以形补形,拜什么补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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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外停着红色卡宴,詹浩还沉浸在闹剧过后的自得中,吹着口哨屁颠屁颠的给詹平拉开车门。
詹平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一句话垮下了詹浩的笑脸:“你说,这么大的事,传到老爷子的耳中,会怎么样?”
詹浩猛捶方向盘:“你不是说心情不爽过来找痛快么?这调剂生活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那可是我抱着才能睡着的稀世好玉……还有那个金蟾,是我用来‘以形补形’的心肝宝贝……破财就算了,还得吃老爷子的手杖……”
詹平敲了敲手指,修长的手指许是半年养尊处优的缘故,白森森的像是坟墓里的白骨。
詹浩心脏砰砰跳:“大哥你不会又想犯法了吧?”
“詹大少怎么能犯法?詹大少只借刀杀人。”
“呃?”
“旭日上市的庆功宴,多少眼睛在盯着,但凡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瞩目……尤其是旭日最大的对头。要想借刀杀人,首先得让‘这把刀’上钩。”
詹浩还是不明白,“也就是今天这事,根本不是心血来潮?”
詹平笑了,冷光幽幽的双眼里没有一丝人气,自言自语道,“其实做人也没有那么难……这世间的人,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有目的了,也得拐着弯来做。即使这些事都做了,也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