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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台前,黄褂大师屈身立于镜子面前,臂弯夹着水貂毛大衣,两手抓起沾血的边角,伸到水龙头下搓洗。
很有技巧的不让珍珠白的貂毛沾到台面。何旭自人群中过来时,便见到这一幕场景,倒吸了一口气。
大师下手轻柔,眉眼低垂,弓下的背弯的很深,像谦卑的稻谷。
水貂毛在大师手上活了过来,在他的怀里软萌的拱着,他为小貂清理伤口,似在哄它。
它是精怪,他是佛陀。
佛陀的慈悲,永远带着独立于苍生的俯视意味,再美貌的精怪在他手上都会打回原形。
何旭抓心挠肺的恨,这世上怎么偏偏有这样的男人!
同样贫寒的家室出身,七年前詹平是享誉a省的石雕艺术家,他一个再苦逼不过的大学生,远不够望其项背。
七年后詹平从云端跌入泥沼,他扶摇直上云霄,一个男人该有的身份、地位象征,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而詹平则是花七年看破了……他站在男人的高度要踩他一脸时,詹平已是神的高度。
——穷都穷的这么高大上,操!
何旭双手抱胸,看詹平细致的洗好,拿到烘手机下面烘。
何旭嗅到了若隐若现的润滑油气味,目眦尽裂,解了金粉色衬衫的上两粒扣子,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凸,胸膛起伏不定。
詹平头都没抬,“找打都这么积极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詹平脱了道袍大褂,搁在洗手台上,这才把貂毛大衣放上去,边角折起,系好包袱结,不容一丝污秽脏了大衣。
詹平厉吼一声,“都给我滚。”
男厕和女厕里的人鱼贯而出,快速清出场地。
詹平坚实的双臂往后一扩,紧绷的黑色衬衫“嘶”的一声,上面的两粒扣蹦了出去,从绷直的青筋到胸前坚硬的肌理,两排锁骨凸出锐利,男人的力量带着逼人的美感。
詹平长腿一迈,头顶的灯火都为之陆离起来,阴影紧随其后,像天狗蚕食月光,越来越近,何旭眼前大片大片的黑掉。
何旭这几年一直在练跆拳道,上身微弯,两手握拳,准备格斗。两腿往后退,等待詹平的路数。
詹平向前上步,上身前倾,出拳如剑杀,迅猛有力,直逼何旭面门。
何旭上体快速后闪,下盘平稳临危不乱,迅速向后移动。
詹平拳风一记接着一记,嚯嚯作响,伴着轻蔑的冷哼:“只会逃亡的孬种!”
何旭不甘示弱:“莽夫之勇的人,自古以来就只配给别人做嫁衣、屈于人下!说来我还真得感谢你当年攻克了陈苏,可是最后登上宝座的人,是我!”
詹平双目赤红,一拳比一拳狠,从直逼面门、到勾击下颏、到袭击胸膛……詹平动作迅猛不假,却是藐视对手的自大,何旭心念中,完全可以用拉臂背摔、抓腕托肘、锁腕压肘几个招数破解。
没有不露破绽的攻击。
只有无懈可击的实力,詹平恰好拥有这三样:快、狠、准。
何旭退到洗手台前,退无可退时下潜闪躲,撤到男厕门边。
詹平的每一记拳出来了就没有半路收回的道理,詹平连伸两记,砸碎了台上的镜子!
玻璃哗哗的碎掉,詹平的拳头上都是血,阴嗖嗖道,“陈苏这块领地,七年前乃至以后,都是我的!你不过是一个挂名的窝囊废,我得到的却是实质的好处……而且是,想什么时候要,想怎么要,都随我意。”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征服陈苏。
毋庸置疑,只有詹平。
何旭被戳中软肋,那片血色又弥漫眼前,还有润滑油的气味……何旭忍无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整个人弹跳起来,右脚飞踹上詹平的胸口!
詹平疾上右步,右手向下抄抱踹来的右腿,一脚踢向何旭的左腿膝盖内侧!
眼见何旭就要倒下时,詹平一把抓住他的右臂,稳住他的身形,其用力之大让他有脱臼之感,何旭本能的右腿着地保持平衡。
詹平又岂是好心点到为止的人?
身形瞬间移到何旭的身后,朝何旭的两腿膝关节内侧,就是连踹两脚,何旭没有尊严的跪到了地上!
詹平蔑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啊?让我近了身,你就只有找死的份!”
何旭扶着洗手台,狼狈如一副丧家犬的样子,身后詹平冷笑不止,何旭反而诡异的勾唇一笑。
何旭一手抓住打成包袱结的道袍大褂,手指在结上一勾。
“放手!那不是你有资格碰的!”
“给你!”
只见一尘不染的珍珠白貂毛大衣飞向詹平的面门,眼看就要落地……詹平看到毛茸茸的苏苏从高处被抛下来,他整个人如同失去平衡的飞机,明知前方雷电交加,也要穿云而上。
詹平撇开血淋淋的右手,用还算干净的左手顺势接住!
到底还是落了灰了,詹平怜惜的垂下眼睑。
何旭见势,集全身之力和刻骨恨意于一腿,要给詹平来个致命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詹平双目中刑火喷薄,厉喝一声,稳住下盘,如磐石不移,擎起右臂,挡在大衣前,承受了何旭惊人的冲击力!
詹平紧接着一个三百六十度后旋转,一个右长腿重创何旭的背部!
何旭被这一脚踢趴在了地上!
何旭屈辱的爬了起来,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渍,稳住身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嘲笑道,“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沉不住气啊?哈哈,不愧是一个穷鬼,陈苏这种动物皮草,可是挂了一整柜呢!而你手上这一件,恰好是,苏万重送的!”
詹平伸出的拳头定住了,疼,四肢八骸的疼。
“一个只会用交.配解决问题的男人,你就是一个畜生!我还记得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是在三星级酒店,陈苏隆重把你介绍给我们,怕你说她奢侈,打好招呼说是我们这帮人请的客。那一天陈苏穿着红色的公主裙,精心打扮,而你姗姗来迟不说,还一身脏污背着画本……”
那刻骨铭心的一天,如今想来依旧记忆弥新。
三桌人等了一个钟头,等来一个穿登山裤和v领黑汗衫的男人,手上提着工具,背上是一个大号线装画本。
油腻的长发遮了半脸,身上还有挥发的汗味,个子很高,周身逆着光,如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的背阴石雕,有日月沉浮他自巍然不动的冷酷。
“詹平你来啦。”陈苏如蝴蝶翩跹到他的跟前,转了个圈,等他嘉奖,他也只是哼了一声。
陈苏给他卸了画本,朝目瞪口呆的众人道,“这是我男人,詹平。”
陈苏挨个给詹平介绍众人,轮到何旭时,詹平已经懒于抬眼,狭长的眼睑微微眯着,双眼血丝密布,眼睛下方都是疲惫的褶子。
那时候何旭已经在社会上打滚,为了翻译的前程东奔西走,那一天西装革履,姿态谦和的站起身,伸出手。
詹平迅速截断了她的话:“我没兴趣。”
“乖,安静一点,到我怀里来。”詹平靠在椅背上手都不抬。陈苏就偎他怀里,哄他喝汤。
徒留他尴尬的站在那里。
……
也就是那一天何旭知道了,这是享誉a声的石雕大师,不日代表a省参加全国比赛。
那天陈苏兴致很高,喝了很多酒,从脸到脖子,到裸.露的锁骨小臂双腿,都是红扑扑的。
一行人又去k歌,陈苏醉意阑珊的半撩裙摆,风情万种的唱着情歌。
光影交错间,陈苏像一朵暗夜的曼陀罗,盛开着令人窒息的美丽。
……
这一天何旭才惊人的发现,原来陈苏不只是飒爽英姿,还如此妩媚多情。
而詹平只是坐在沙发一角,手执铅笔,在线本上快速绘画着,何旭无意瞟了一眼,他画的是一个观音像。
陈苏一曲歌毕,像一只粘人的狗赖在詹平的身上,“詹平你在画我吗?”
“自作多情。”
“看这个女人的脸也是胖嘟嘟的……哎呀,你干嘛把我画的这么丑嘛?”
“这不叫丑,叫福相。”
……
何旭的脑海里后来无数次的掠过这个观音像,明显没有常识的观音富态,狭长上翘的眼睑低垂,观音痣明明是悲悯苍生的慧眼,却莫名的妖娆起来。
嘴唇即使抿着,也像是噙着玩世不恭的笑!
就像精怪假扮观音,神骨仙颜都是媚色——这是詹平对陈苏的艳色理解,詹平的手就像穿过衣服,直接抵达了陈苏的每一寸艳骨。
也是,这是詹平的资格。
可是,他恨啊!
一行人走出ktv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陈苏软若无骨的挂在詹平身上。
陈苏笑着跟室友们告别,“待会宿舍就要关门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今晚,要住四星级酒店!”还讨好的凑上詹平的下颚,“我都订好了,一晚好多钱呢,咱们可不能糟蹋钱啊。”
“下不为例。”
“我保证!我发誓!”
“换洗衣服在包里么?”
“我忘了。”
“去宿舍拿。”
“我不要,”陈苏抱住了詹平的腰,“穿什么穿,反正都要脱。”
陈苏是真的醉了,踩着高跟鞋在詹平的面前,跳起舞来。她没学过舞蹈,就像音乐盒上的小公主,只会一圈一圈的打转。
陈苏的双臂抬到头顶,如鹅颈一样纤长秀美。来往的人都看了过来。
詹平一手抄起,将陈苏打横抱起,拔掉她的高跟鞋,扔了老远。
“詹平鞋好贵的。”
“以后不许穿了。”
“……”
就在这时,速来有“高岭之花”之称的楚兰乔走到了他跟前,纤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诱.惑的吐着眼圈。
那时他还不知道神出鬼没的楚兰乔,是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龙套,那时叫“甄可歆”的女艺人只在几部电视剧里饰演宫女丫鬟。
楚兰乔红唇轻启,吐着蛇信子道:“何大才子也恋慕上了我的小姐妹了?”
“与你何干?”
“何大才子这三个月来与陈苏一道早出晚归,听说你们是做什么生意去了,赚了不少钱吧。四肢不勤的陈苏居然会这么勤快,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是陈苏想的点子,她很有生意天分。”
“果然是基因好啊。”
“呃?”
“今天是陈苏生日,你不知道吧?她有一个公主梦……你说有的人,明明是跟咱们同一个出身,凭什么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气?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快活,这种没礼貌没人性的穷酸男人有什么好的,亏她还当个宝!要我说,何大才子比詹平可是强多了!”
……
那天楚兰乔说了很多,其实他们是一类人,是要凭借一双手走到高处的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能体悟现实的残忍。
可是楚兰乔又说,人生是有捷径的,只要他敢走,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都不在话下。
从此他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时至今日,何旭从不后悔,何旭咧嘴狰狞的笑了起来,“詹平,你不知道吧,那天是陈苏的生日。她累死累活就为了在那一天完成一个公主梦,三桌菜加酒水花了五千多块,一晚四星级酒店四百块,裙子八百块,鞋子三百块。她精心打扮好,等待她的王子……等来的是什么!那天我在心里立了一个誓言,总有一天,我要站在顶峰,让她每天都做公主。詹平你看看你,你现在还像个人样么?”
何旭压抑多年的恨意淬成舌刃,“詹平啊詹平,你这种与动物无异的人,去原始森林寡居算了,你懂不懂人类的规则,这世上有太多的好东西,金钱、权势、地位,而女人想要的就更复杂了。这就是我能站在陈苏身边七年、乃至一辈子、名利双收风光无限,而你只配被她杀害、弃如敝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