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 洞箫一韵穿青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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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歌也发现有人在附近,但此处仍是玄林郡的地界,普通人应当不会靠近,低低问一句,“是玄铁林的人?”

    “并非。”那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一袭简单的灰色术袍,原来是一位巫者,“两位……似乎也不是林中之人?”。

    “是人类……?”淑旻侧过头微笑着,柔声劝说,“这里是灵族的地界,你既然不是玄铁林的弟子,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的好,快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灰衣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姑娘应当知晓进入玄铁林的路径?”

    淑旻蹙起眉,横着水波流转的眸子瞪了他一眼,“玄启并不喜欢生人闯入林中,你若想进林子,需得黑巫或是魔灵的指引。”

    “淑旻,何必说这些?”南歌摇头,向着灰衣青年走去,“阁下是西北哪一郡国的巫者?寻玄启是为了何事?”

    整个双华,以巫为业的除了祈天宫的祭司与玄铁林的黑巫,剩下那些巫者的家乡都在西北郡国,隔绝人烟的苦寒之地。

    青年面色微微一滞,似乎在仔细斟酌什么,随后向着南歌低声一笑,“不过是仰慕玄铁林中黑巫的术法,希望得以一观,不想这玄铁林戒备森严,黑巫更是难得一见,看来终是要失望了。”

    “黑巫有什么好见的?”淑旻缓了面色看着他轻轻摇头,“那些黑巫的法术都毒辣得很呢。”

    “既然阁下也认定自己无缘结交黑巫,还是不要留在此处为好。”南歌知道淑旻待人一向心软,今日不见着这人离开玄铁林地界只怕不肯罢休,便也顺着她的意思相劝。

    青年点头,似是自语。“此处的确不可久留,在下还有些事务积在身上,便与两位告辞。”

    “真是个奇怪的人。”淑旻看着他缓步离开视野内,勾起一丝好奇的笑意,“他分明是巫,为什么不用法术,反而走得这么神定气闲。倒像有心看风景一样?”

    “好了。”南歌上前挡住她好奇的目光。低头轻笑,“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一看忘川和天河的交汇吗?我们这次便取道西南,从那里沿水路往珊瑚海去。如何?”

    从三川郡离开,南歌陪着淑旻架了竹排顺流而下。

    西南蛮族聚居的地方奇山巍峨,流水仿佛一道玉带一般交缠碧树之间,茂密的山林中还不时传来渺远悠扬的山歌。

    淑旻执着一支白色的箫管立在竹排一侧。水蓝色的术袍随着暖风轻轻流淌,比竹排下长满藻荇的碧水更柔曼一些。

    幽咽的箫声在远山近水间回荡。混杂着一抹水的温柔与渺远,将这古老的歌谣中原本蕴着的怅惘和遗憾冲淡了不少。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南歌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和着音节低低诵着曲词。

    这是水灵一族流传已久的歌谣,水灵姑娘们似乎总是多情,大抵会离开水灵湾。嫁与人类,可相对于灵族久远的寿命。与爱人相伴的那几年不过镜花水月般飘渺,因此也就有了这样哀戚的歌谣流传。

    淑旻仍是立在船头,水蓝色的术袍和花青色的头发都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她的调子里并没有多少哀戚,她喜欢的也是灵族,他们可以一直一直地陪着彼此,只是不能通婚罢了,其实这样也很好,不必像许多族人那般受着生死别离之苦,她有些不明白师姐淑蓁为什么总是因为她与南歌亲近而怪罪她。

    三叠后,曲子停歇了下来,淑旻看着岸边微笑,低声唤南歌,“你看,那个穿灰衣裳的人,是不是我们在玄铁林遇上过的?”

    岸上一人灰衣翩飞,的确是在玄铁林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

    南歌让竹排拢了岸,青年见到他们,面色有一瞬的不自在,随即温和一笑,从容见礼,“想不到又遇上两位了,看来很是有缘。”

    淑旻收起白色的长箫,抬起头轻笑,“你要去哪里?”

    “尚有事务要往澄海,因此在此处等候船家。”青年低眉看向她,水蓝色的衣着将她的笑容映得很安静,也将她绝世的面容衬得温婉。

    “我们恰好也要往那里去,若是阁下不嫌,便一道罢,也不需等什么船家。”南歌淡淡瞥他一眼,“这儿似是蜚蛮郡地界,原来阁下之前说的事务,是与凤羲一族有关。”

    青年笑一笑,不置可否,只低声致谢,“多谢两位。”

    因淑旻要在附近游玩,原本用法术只需两日的路程,足足用了十日才到。

    那青年说有事务积在身上,却也没有露出一点焦急不耐的神色,还随淑旻和南歌一道往珊瑚海去了。

    远远的,便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

    重华遗迹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荒芜在海边,杂草丛生的地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到这儿了,废墟却依稀还是初见那天的样子。

    在那里向四周望去,满目荒草丛生,砾石错杂,仿佛还保存着天地初成时的寂寥一般。

    盛极一时的重华,归于寂灭,在世间消失殆尽,而这废弃的祭坛反而留了下来,成了一些永恒的东西。

    “这儿的风还是这么大呢。”淑旻伸手笼住被狂风吹得四散飘舞的头发,回过头看着随行的青年,“你是人类,在这儿受得住吗?”

    青年还未回答,南歌先笑道:“他虽是一介凡人,但灵力很盛,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

    “唔,你的灵力的确很盛呢……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淑旻看着那人笑,笑里透着一丝好奇,毕竟巫者虽然具有灵力,这么强盛却也少见。

    “正是,我们也算相识了一旬,阁下却连名字也不愿告知,实是有些见外。”南歌其实并不在意青年的身份,但听淑旻问,也随口接了一句。

    灰衣青年看着淑旻的微笑一愣,随即笑着答道:“不过是一介无名巫者,原不用留下姓名的。”

    “你在骗我们……”淑旻盯着他的眼睛,笑容突然一收,转过头去,看着南歌轻笑,“真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人敢当着水灵的面说谎。”

    以流水为形,以灵力为神,心如明镜,水灵对于欺瞒之事最擅窥破。

    南歌伸手拍了拍她,笑着劝慰,“人家不愿意说,被你问急了,只好编出话来敷衍你,却也怪不得他。”

    听南歌说破用意,随行的青年低下头笑了笑,算是默认。

    其实南歌也猜不透,这个青年分明身负强大的灵力和极佳的法术,却从不在他们面前刻意显露,要说身份,他倒觉得他更像是祈天宫的族人,而非西北郡国的一个无名巫者。

    但祈天宫派人行事,应当不至如此遮掩。

    “算了,我知道他不是坏人……”淑旻也知道问得急了,便微笑着解释。

    其实她只是好奇罢了,这个青年使她觉得很陌生,明明年纪那么轻,却又像是明白很多事情,一路到达珊瑚海,又见他言谈举止虽然不是像黑巫决绝无情,却也并非仁慈之辈,更让她觉得奇怪是,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生的自矜,虽然掩盖得很深,但一定有。

    她的确心软难以决断,却并不意味着她对所有事一无察觉,这个人的特别,在一举一动间体现得十分清楚。

    南歌见她沉吟不语,携了她慢慢走上了一块布满裂痕,但总的还算平坦的大石块。

    这儿原来应当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地面上尚未完全被侵蚀的刻纹蜿蜿蜒蜒,生着许多青苔,若是有人从海边的山岬上眺望,他会惊奇地发现,这些沿着刻痕生长的青苔,恰好组成了昔日重华的族徽。

    “这位公子,这里便是重华遗迹。”南歌礼貌地做了介绍,便看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淑旻却向着海边走去,知道她是天性喜爱水色,南歌便放脱了她的手,任她向前去了。

    年轻人目送她的背影落在一片海水边,仍然看着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苦笑道:“在下并非有意掩瞒身份,但身负重责,实在不能轻易透露。”

    “无妨,我们并不在意。”南歌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转过眼去看淑旻。

    他并不在意这些事,这个随行的青年虽然灵力强大,但在灵族面前毕竟还是逊色不少,他没有必要为着这些事去防患未然——这不是他的作风。

    “重华——你应该听过罢?你的灵力这么盛,想必应当是知晓一二的?”南歌随口问着,低头去看那漫出无数青苔的石上刻痕。

    青苔一道压着一道,最下面的已经枯死为惨白,最上面的却还是青翠柔美。

    青年这回倒没有犹豫,很爽快地答道:“的确,曾听家父提起重华与灵族。”

    “嗯……?有话要告诉我?”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南歌慢慢抬起头。

    青年踌躇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什么事,终于开口,“此番同行,多谢两位照应,如今在下还有他事,这便进都城去了,告辞。”

    “不与她告辞?”有意无意,南歌轻轻一笑。

    青年笑着摇头,“不必,身负要事,不得耽搁。”

    一道光华闪过,青年便消失了踪迹,既然已经告辞,的确不必再遮掩自己的法术了。

    南歌看着光华中隐隐的一痕凤纹,淡淡地笑着,“呵,的确是不平凡的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