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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蒙蒙亮,刘义符就起来了,在乔驹子随侍下,以浸泡过的柳枝一端嚼得松软如刷,醮盐水刷牙,不过这种“牙刷”始终还是不好用,一不小心就刷得牙龈出血。
“呸呸呸……”
一口混着晕开血丝的盐水吐进漱口御用的青瓷钵孟中,刘义符心中有点郁闷,放下口盅和一次性的“牙刷”,取过白巾就着铜盆里的温水净面,感觉眼睛还有些酸涩,因为昨晚他熬夜了。
倒不是撰写什么《西巡记》,现在成天忙得团团转,他可没那空闲时间。自到襄阳,他就一直在准备建立水师,还有军队编制、职衔等级、符印旗号、俸禄与田地、统军制度等要全体系、全方位改良,这可是繁琐得很。
可若是不趁现在兵力还不多赶紧改,以后再改就达不到效果,那样刘义符甚至都没有信心打回建康,除了改革军正体制,走精兵路线,才三千万人口的南朝并不会有别的出路。
建康朝庭那一套中外军体系?历史已经证明那是失败的。
“官家!陈鹦鹉来的路上染上暑毒,都几天了还没好,今日妾身来服侍束发,有些事要与你说呢!”
刘义符回过神,见是曹兴男带着两名宫女来了,微微颌首,坐到铜镜前,由着她解散发髻,抹以湿发柔发的香露,梳顺整齐了再束髻戴上小冠即可。
“官家的婚事,妾身在寿阳时还没准备妥当就又巡幸襄阳,不过在途中何先生有一次与妾身说,官家已同意纳沈太守家的小娘子,但这事得有个尊卑先后,所以妾身想请官家在襄阳就把婚事办了,这也是何先生他们的意思。”
刘义符摇了摇头道:“现在就办?怕是没这个时间,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况且朕已下诏册封皇后,名份已定,高司马论家世地位是不如沈氏,但他曾是建安侯的部属,也很有治军之才,又是朕的嫡系大将,不用那么急的。”
“可是后宫无人主事,妾身只是女官,不好什么都替官家做主的。”
“有什么事是不好做主的,曹娘子就是做主了,朕也不怪罪你的,从京中到寿阳,不都是你与韩龟寿、乔驹子他们张罗管事的嘛!”
“呵呵……其实昨天在城内南市,妾身见过那沈家小娘子了,她叫沈妙姬,姿容比高小娘子还要略胜几分,难得是性子和顺,就是有点太拘礼,妾身当时挑了两匹上好绸缎想送她几匹,她说什么也不肯要。”
太拘礼?那就是有点迂腐喽!刘义符不置可否,这事已成定局,不管他喜不喜欢,之后都是要纳进宫的。
“好了!请官家移驾用朝食,妾身待会儿再找郎中给陈鹦鹉看看。”
曹娘子说完先退去了,也不知她成天都忙些什么,不过行宫后宅几十人的吃喝穿着都要管,最重要的还是伺候他这个主人,貌似还真不轻松。
刘义符默默点头,寝房前面的画堂条案上,托盘里置有一白瓷碗粟米粥,蒸饼、煎饼各一盘,蒸饼就是馒头一样的,他早就吃过了,没什么可惊奇的,吃干抹净叫上乔驹子,直出行宫前门,见苑义夫带着百骑侍卫,已牵了黑白毛色大花马“熊猫”等着,何承天也牵着一匹青灰色毛驴等在一旁。
“何先生!你说的这位岘山名士,如果是放浪不羁爱自由的,朕就不浪费时间了!”
“咳咳……陛下何出此言,臣既请陛下亲往求见,此人虽避世未曾出仕,并不意味着如刘怜之辈放浪形骸。相反,此人很能勤修已德,自于岘山垦荒耕种,持家授业,且不论贵贱,只要好学者皆愿收为弟子,如今这世道,有此品行者可不多见。”
听何承天这么一说,刘义符有了一点兴趣,翻身上马缓缓而行,转头问道:“那此人以传授什么课业为主?若是《春秋公羊传》,朕也绝不理会。”
这不是刘义符以自己好恶而厌恶东汉以来的儒家公羊学派,实在公羊学派太偏狭,以“天子一爵”论,认为皇帝并非“天”的化身,又主张限制皇权,讲“天人感应”,认为帝王的行为会带来灾异吉凶,更有“夏夷之辩”、“大复仇”、“君臣以义合”等,总之,这一继承自孟子的学说十分的动摇统治。
为何东汉中后期,各种权臣废帝的行为被习以为常,就是公羊派大兴的主要原因,而今在建康朝庭,这一学说还很有市场。
而谷梁派对公羊派的观点都不以为然,讲“尊尊”、“君德”,更重皇权,内儒外法是谷梁派的主要观点,但随着东汉两晋以来门阀的兴起,北方的动乱,公羊派有所弱化,谷梁派则有些式微了。
“这位蒯公已年过六旬,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应无出仕之意,但以何派学术为主,臣不甚清楚,只知其数术、律法、音律都有很深的造诣,仅是这一点就值得陛下一见。”
“蒯公?昨天何先生使人传话,说叫什么来着?蒯……蒯广徽?”
“正是!陛下记得就好,如今中府官员还未妥善安顿,就有人在议论是否要准备定都复立兰台,建立制度,可中府根本就没几个得力的人才。”何承天捋须微笑,又道:“若能请得蒯公带弟子们相助,再依陛下之意建立书院培养人才,就可避免行辟举制,不再由州郡大中正、中正评议士人而用,岂非善事?”
是啊!一旦形成规模就可打破门阀壁垒,岂非美滋滋?
刘义符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有个何承天这样的大才,招揽人才要容易许多,哪怕招揽不到,以这便宜先生开馆授徒照样可行。
出城南七里,岘山便已在望,远观青翠黛绿一片,柔和起伏的山坡看起来都不高,山脚下一条上山的小路两边是成片金黄的稻田,谷子已经成熟,已有农夫在趁好天气赶早收割。
刘义符见此,不由讶然道:“咦?秋收的季节到了啊,七月底马上就八月了,府库缺粮的问题看来可以得到解决,中秋节前必须出兵了。”
“确实要尽快出兵,免得荆、郢二州将秋粮上缴建康,那咱们可就扑空啦!”
与何承天边走边聊着,刘义符顺林荫小道上山,登上山岗后见前面有一处偌大的临山洼地,紧挨着溪流边有一座篱墙大院,里面是前后四进的劣土墙草庐,两边还有厢房,尽是竹木为梁椽,盖以厚厚的草顶,四下有回廊相连,看起来野趣盎然。
一行人下了山岗,小溪水洼边走出两只肥硕的大角梅花鹿,悠然地看了几人一眼,“呦呦”鸣叫了几声,扭着屁股走了,竟然毫不怕生。
“哇哈!好家伙!”苑义夫双目一亮,摘弓搭箭就要射鹿。
“不可不可!”何承天急忙劝止道:“这鹿如此乖驯,必是庐主豢养,贸然射倒了,庐主可要生气,坏了大事汝等吃罪不起。”
“这下可惜了!”苑义夫悻悻放下了弓箭,也发现那两只鹿非同一般的温驯,不由笑道:“这须得以小鹿自小养着,不然必是见人就跑的。”
刘义符见两只鹿走了不远,竟在篱栅墙下绻卧下来,在墙上磨角,不禁哑然失笑。才过了小溪石拱桥,前方篱门大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头顶倒扣方斗形的插髻五岳冠,身着月白黑边的宽袍大袖,在两名门僮随侍下快步而去,见了何承天朗声大笑起来。
“汝老奴早递名刺,却今日才来,害得某遣散了弟子,扫榻以待,却久等不至,当罚当罚!”
“非也!某只恐仲度兄外出游历,一到襄阳便递帖求见,岂料没有回应,某担心仲度兄不在庐舍,派人来探视,这不就赶来了。”
刘义符见何承天迎上前,两手把住蒯公的胳膊一阵摇晃,显得很是欢喜,哪还看不出,他们熟识且有着很深的交情,不然是不会如此嬉笑怒骂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