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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387年,因为受到苏格拉底牵连而被迫流亡雅典的柏拉图。在朋友的帮助下,在雅典西北郊外约两公里的地方购置了一片土地,办起了一所学校,这就是著名的柏拉图学园。
从此之后,西方文明终于找到了自己适宜的土壤,从而让其璀璨不朽,特别是他为人类贡献了两位非常著名的人物:亚里士多德和欧几里得,其影响持续到现在。
而几乎与这个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在东方,同样有一所学园,正在散发着自己最璀璨的光芒,其思想性、传承性已经影响力,完全不输于柏拉图学园,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就是稷下学宫。
如果说百家争鸣是整个春秋战国时期的特色的话,那么稷下学宫绝对是这一现象最大的缩影。
在这里,你几乎能够找到当世所有的思想流派,儒道法,名兵农,甚至是阴阳家,都能在这里找到其学生,甚至是当世的宗师级人物,他们留下的思想宝库,对于中华的影响,绝对是空前的。
可以说,欲求中华思想之根本,必寻于先秦诸子之学说,而要穷究其精髓,则必寻于稷下学宫。
但是,当这些全部展现在赵雍面前的时候,他却完全感受不到这种思想的重量。他只不过觉得,这个学宫,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存在。
稷下学宫在临淄的稷门之内,方正严格的一溜平房建筑,间或一两个高堂大屋,楼阁大殿,也是一个大大的讲堂,而非是哪个人的住所。
学宫特别讲究了机巧设计,并非一板一眼,中间穿插园林,巧植绿树,规规矩矩一个楼阁,几案在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坐具,间或一溜空地,摆上一个几案,三四一群,五六一片的散放着几个坐具,又别是一番精致。
现如今,赵雍就是处在这样园林之间的地方,两侧的走廊上行人不断,慢慢的都汇集到这个颇为宽阔的空地上。而空地之上,也散乱的摆放着坐具,很显然,即将到来的名士,应该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
赵雍他们虽然来得晚,但是由于田易是富二代,自然有些手段,搞到了三张坐席,虽然他极不喜欢赵雍,但是很显然,他身旁的文姬倒是对赵雍非常感兴趣,为了在文姬面前表现的大度一点,也就听之任之,只不过用眼神伤害赵雍。
然而赵雍却对此选择了无视,在他看来,既然得罪了对方,再去讨好,反而让对方看不起,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更不需要这么做。是以和文姬讨论的更加热烈。
“没想到,慎到先生的学徒如此之多,想必整个学院都为之着迷吧。”赵雍看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说道。
“看来公子果然是第一次来学宫呢,竟然不知道这其中,并非全是慎到学生的学徒,更多的,还是其他先生的子弟呢!”文姬微笑说道。
“还有其他先生的学徒?他们来此,是为了什么?”赵雍疑惑的说道。
“当然是为了辩论啦!要知道,如今学宫之内,先生很多,如接舆先生、邹爽先生、环渊先生等早已故去,如今在世的各位大贤,如慎到先生、田骈先生等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大宗师,其他如淳于髡先生、田巴先生等,都已经在国家位居要职,也是经常要来的。听说,孟轲先生的学说也颇受大王喜欢,只不过他尚游学在外,尚未来得及来临淄讲学而已。”
“这些先生各自有一批学徒,他们最热衷的,就是辩论,或有王霸之辩,或有义利之辨,或有人性善恶之辩等等,不一而足。一家之言不服另外一家,自然也就激变起来,其中,淳于髡先生和田巴先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听说最近有一个叫鲁仲连的,也是位辩论的高手,只不过未曾见识过,不过听说他将田巴先生都辩倒过,也应该是非常厉害的。”
赵雍听着这一个个梦幻般的名字,却只听说过孟轲和淳于髡。一个是自己前世的老乡,一个是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齐国使者。不过心想,这个时候,连孟子都尚未成为稷下学宫的先生,可见文姬提到的几位,自然是当世大贤了。
他怎么会知道,上面的几位,随便拎出一位来,都能够让人自叹弗如呢?
“没想到,文姬对学宫的先生如此熟谂,想来也是经常来此听讲的吧。”赵雍说道。
文姬脸色一暗,苦笑说道:“闾中日月甚长,但是文姬平日也只不过是习习乐舞,晚上再出来表演。是以早间出来,倒也没什么碍事。”
赵雍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女闾,竟然就是所谓的风月场所。而如果他知道,这个风月场所,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贤相管仲创办的话,想必要更加惊讶了。不过听文姬的口气,他只不过是一个艺伎,而非做皮肉生意的人,这倒有点像后世的“秦淮八艳”了,也就难怪有田易这样的公子哥对其苦苦追求不已了。毕竟,在一个自诩文化昌明的时代,所有的野蛮都会被人鄙视。
他还要再问,却听右侧的走廊身上,虽然也已经站满了人,刚才还嘈杂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低身行礼,看着前方,同声喝到:“恭迎先生!”
与此同时,坐在坐具之上的众人,也礼貌的站了起来,行礼致意到:“供应先生。”
赵雍不得不跟着一起行礼,眼睛却撇到那走廊里,看着树枝掩映之中,慢慢显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走路颤颤巍巍,却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仪态,身后跟着两名学生,每次看见老者要摔倒,忍不住要去扶,却被老人任性的甩开。
他穿着青黑色深衣,脚踏黑舄,靠着手中的木杖,慢慢的挪着步子。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保持着一种昂然骄傲的姿态,眼神中发散着自信的光芒。他终于挪到了属于先生的几案之后,吃力的蹲下身子,靠着木杖,慢慢坐下,然后长吁一口气,将木杖放好,看着行礼众人,依然吐字清晰的说道:“坐。”
随着他说完,听课的众人才敢安坐坐席之上,脸上散发着看到偶像的兴奋,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脑残粉。在那个精神生活缺乏的年代,慎到能够做到聚拢如此一批脑残粉,可见其人其行其学问,都是非常好的。
“夫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可得而用矣。”慎到看众人已经坐定,遂打起精神,开始讲课。下面坐立之人,都兴奋的看着慎到,恨不得上去亲这个老头两口。
然而,所谓有黑就有白,有喜欢,就有不喜欢的。这边慎到刚刚说到:“故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长也。”时,就有人站了起来,说到,“先生此言,学生不敢苟同。”
慎到倒也不加理会,只是看着此人,听其话语,之间那人说道:“先生所言,虽起于黄老之学,却化归于刑名,未免过于肤浅。如今,诸侯并起,天下大乱已久,各地称王者层出不穷,是以欲于周天子为尊,亦应由可奋起之人,了却纷乱,归于一统。先生所言,天子应重势,然而如今之世,天子之势何在?”
“那么君觉得,应该如何?”慎到尚未说话,他的一个信徒就替他问道。
“天子重势,非不取也,但唯其所成,应借重于‘术’。即驾驭群臣之术。君之所以尊者,令也,令之不行,是无君也,故明君慎之。”此子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乃是申子先生的学生。没想到申子去世这么久,还有人在钻研他的学说,不过也很正常,谁让人家曾经是韩国的相国,而慎到如今只不过稷下学宫的“大夫”而已呢?
“非也非也。”慎到的学生坐不住了,站起来反驳道:“申子说‘藏于无事,示天下无为’,要求人君要以权谋之术驾驭臣下,此不是教导君王不要相信自己的大臣,而要以权谋之术对待之吗?申子还说,‘昔者尧之治天下也,以名。其名正,则天下治。桀之治天下也,亦以名’,可见,连他自己都说了,假设明君在上,权术之道自然是可以的,然而至此礼崩乐坏,诸侯争霸之时,有齐桓晋文之明主,亦有陈灵晋灵之昏君,若以君之观点,岂非世世非名君不可?”
刚才那人没想到被人反诘之快,是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是以站着踌躇起来。
“虽如此,但是先生之言,同样可以商榷。以先生所言,‘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那么借助其势,却并非能够的其利。刚才君言尧和桀,试问,假若此两位都注重势,为何一个天下大治,一个却毁于成汤呢?”
“这个...”刚才为慎到辩论之人,突然显得非常尴尬,没想到自己多说一句话,却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以,国家之兴盛,非一取于势,亦非一取于术,而是应以法本,辅以‘势’‘术’,方能一统与天下。”他得意地说道。
此时,慎到坐不住了,他看着眉飞色舞的人,用略微洪亮的声调说道,“君乃商君之徒?”
“非也,读书甚多,不知是从。然而秦国大兴,不得不说,商君之法,乃是其中关键所在。”
“君之言,尚不足论。秦兴商君之法,虽强大无匹,然而其内部则是混乱不堪。而且秦国虎狼之国,野蛮小国,怎能和中原相匹。”慎到说道。
接下来,又有几位学徒站了起来,就慎到的学说讨论了起来。
其实在赵雍看来,慎到的观点虽然出自到家的清静无为,但是其归结,却有了法家的倾向,特别是“因民之能为资,尽包而畜之,无所去取”,更是强调了法的执行,这样下去,迟早还是将到家的自然无为的论点,回到了依靠明君的人治之上,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所在。
而申不害的所谓“术”,倒是让赵雍眼前一亮,毕竟这种权谋之术,在中国统一之后,多次成为君主和大臣博弈的工具。但是他的观点,同样陷入了和慎到一样无法实践的窠臼,即“明君”。
反而是刚才说商鞅的人,其所言所行,倒是让赵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赵君以为,慎到先生所言如何?”正在思索之间,文姬的一声相问,打断了赵雍的思路。
“慎到先生的学问,自然是好的。然而其有太多需要揣测的地方,并非完全可用之学。反而是刚才那位的商君之言,颇有些门道。”赵雍说道。
“敢问为何?”文姬有些惊讶的说道。
“既然说法,且以法观之。你看,‘法’之一字,从水也,法则是‘从水而去’之说。故所有事物,应从水而去。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又云‘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可见即使从老子的言论中,也能看出,所谓‘势’也好,‘术’也罢,都是为了‘道’服务的,都必须遵守于‘法’,是以商鞅之法,才能使秦国强盛,而慎到先生和申不害先生之学说,恐怕没有混天下于一统的本事。”
文姬本来见赵雍深思,还以为其对慎到的讲学非常赞同,是以出言询问,结果没想到,赵雍压根就不太感冒慎到的学问。反而对其大加驳斥,而且所引所据,具是经典,也是老子的名言,这种才识气度,风采卓绝,根本不是一般的青年才俊可比,恐怕就刚才那一番表述,就有资格登台和慎到辩论一番了。就是不知道,他的这番观点,能否辩倒这整个稷下学宫的慎到门徒了。心中不由的对赵雍刮目相看起来。
然而,还未等文姬对赵雍路转粉,就听旁边一熟悉声音道:“商君之法虽好,然而秦国之暴虐,亦是归咎于商君,可见随意曲解圣人之意,也是要招致杀身之祸的?”
不用想,能说出此话的,只有文姬身后的田易田公子了。此刻,他正对赵雍冷嘲热讽,顺便发出恨意的请柬呢!
这一章是我最难写的一章,其中典故观点,更多的参杂了现在学者的研究,有些自己的拙见,观者切勿开喷,个人观点而已。虽然我非常希望还原稷下学宫这个伟大的建筑,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贻笑大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