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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端木璃突然一声怒吼，双手狠狠压住展天白的肩膀。
两道剪刀似的剑眉皱成一团，端木璃一双深邃黑瞳翻滚着怒气。
“展天白，不要再说了，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长睫毛向上扬了几分，和情绪激动的端木璃不同，展天白面色平静，反应淡漠，天籁般的声音更是波澜不惊。
“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你自己说的，要我跟你聊聊我和我家人的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端木璃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要听的……不是这种事……
展天白的一家老小被斩首示众……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然动手的人是瑶国的昏君，但，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端木璃抓着展天白双肩的两只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他很气。
很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深深地爱上展天白，那么他那时候也不会……
后悔……
端木璃此时此刻整个人像是被名为后悔的海浪淹没，溺水的窒息感令他胸闷气短，两眼发黑。
后悔……
后悔后悔后悔！
自诩从不会后悔的端木璃，面对展天白却总是后悔，悔不当初。
然而……
时间无法重来。
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能重新来过。
端木璃直到这一刻才清醒地认识到——展天白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不单单是因为展天白入府后他做的那些混账事，更有之前的国仇家恨。
他端木璃——是展天白的灭门仇人！！
看着端木璃深深地低下头，肩膀甚至都在剧烈颤抖，展天白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染上醉人的绯红。
当初在军营里，他亲眼目睹他最挚爱的亲人们只剩下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那时候的他们……每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
“端木璃……”展天白薄唇轻启，声音微弱，呼吸急促，“我亲人的死……我从未有一刻忘记……就像你对你母亲留给你的信印象最为深刻一样，我对我的家人们……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他们的头颅一颗一颗地呈现在我面前时的情景……”
“不要再说了展天白……”端木璃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红瞳染血，愈发红艳刺眼，展天白面无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藏书阁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人心惊肉跳。
半晌，端木璃暗暗咬牙，下定决心，一把抓住展天白的手腕。
展天白惊了一下。
“展天白，你恢复内力之后是不是想杀了我替你的家人报仇？”
心脏紧张得仿佛都不会跳了，端木璃一脸严肃地问展天白。
仔细端详端木璃的脸，展天白觉得端木璃这表情看着像是快哭了。
这个男人……
回想起伤心事，展天白认为应该是他觉得撕心裂肺，可是眼下，痛苦得撕心裂肺的那个人似乎是端木璃。
就这样让端木璃痛苦下去……
一个声音在展天白的耳畔轻喃，好似恶魔的低语。
让端木璃自责、愧疚、悔恨，备受煎熬与折磨。
在展天白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报复端木璃的手段。
端木璃越是爱他……所受到的伤害就越深……
这是端木璃欠他的。
打从一开始，直到今时今日，一直都是端木璃在亏欠他。
展天白血红明眸掀起惊涛骇浪。
“我的仇人……”
展天白开口，天籁般清冷动听的声音狠狠拨动了端木璃的心弦。
“并不是你。”
刷的一下，端木璃瞪大双眼。
“你说……什么……？”
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端木璃揉了揉耳朵，又问了一遍，“你刚刚……你说……”
“我说我的仇人并不是你。”
展天白重复自己方才的话语，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恨你，非常非常恨你……恨你也恨自己的无能……”
语重心长地说着，展天白轻轻地阖上眼帘，记忆飞一般追溯到过去。
“但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闭着眼睛，展天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是瑶国的将领，你是南楚的王爷，你我二人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各为其主。若是你没有尽职尽责，反而于国于民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展天白……”
“我恨你，但灭我展家的仇人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我应该复仇的对象……是景瑶皇帝。”
展天白声色平静，静得让端木璃害怕。
曾经身为瑶国的“赤焰大将军”，展天白也杀过不少人，死在他剑下的他国亡魂不会比端木璃的少。
若是每个人都来找他报仇的话，他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然而……
道理他都懂，可一想到他惨死的一大家子人，他还是会怒火中烧。
这仇恨……无处宣泄。
“展天白……”
听到端木璃低沉磁性的男低音，展天白身体瞬间就被温暖了，是端木璃拥住了他。
本想将端木璃推开，结果展天白却静静地靠在端木璃的肩头。
他累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好累。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释怀呢？
就这么被端木璃拥抱着，半晌，展天白情绪稳定，轻轻推开端木璃。
他不能让自己继续贪恋端木璃的体温。
“不聊这个了……帮我找找看有没有恢复我内力的法子。”
用恢复内力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展天白伸出手想够书架最上方的竹简。
然而书架太高，他本以为自己的身高没什么问题，可事实却是——他够不到。
“这个是《太古佰草集》。”
听到端木璃声音的同时，展天白想要够的竹简已经被端木璃拿在了手里。
“给你。”
端木璃将《太古佰草集》交给展天白。
“话说……这里的书你都读过了？”展天白好奇的问。
“大约三分之二都读过吧！不过也只读懂了皮毛，还有一些只读了不到一半……”
“那也很厉害了啊！”展天白不由对端木璃刮目相看。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端木璃读过的书说不定比他读过的还要多。
突然间萌生出一种想要留在王府把端木璃藏书阁中的书都读完的念头，展天白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就这样，曾经只属于端木璃一个人的“禁地”——藏书阁，现在展天白成了常客。
几乎每时每刻，展天白都泡在藏书阁里面读书，起初只是寻找恢复自己内力的办法，可久而久之，他变得被藏书阁里藏书内容吸引，真的读了进去。
端木璃察觉到展天白真的很喜欢躲在藏书阁里看书，一看就看到很晚，有时一整夜也不回房。
起初端木璃还会劝展天白休息，后来他发觉展天白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于是就默默地陪在展天白身边。
若是展天白回房，他就和展天白躺在同一张大床上休息；
若是展天白不回房，留在藏书阁里看书，他就陪着展天白一起看，时常通宵到天亮。
偶尔碰到他曾经读过的书，端木璃和展天白还会关于某个书中涉及到的话题展开激烈的辩论。
两人彼此都察觉到，他们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敌人，战场下——
还是“敌人”。
甚至两个人关于粽子究竟是吃甜的还是咸的，都要唇枪舌战一番。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几天，王府倒是相安无事，可朝堂之上却风起云涌。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御医们全都束手无策……老臣提议，在我南楚风水宝地上设置祭坛，宰杀牛羊三千献祭，向天祈福，定能保皇上龙体安康，我南楚国泰民安！”
大殿之上，范宁拱着手向坐在龙椅上咳咳咳嗽的端木楠献计献策。
原本端木楠就身材瘦削，此时看起来更像是行将就木，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起初御医们都诊断端木楠只是偶感风寒，然几味药吃下去，端木楠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脸色蜡黄，根本不像个十一岁意气风发的少年。
端木楠自己也害怕，因为在上早朝之前，他甚至咳了血。
“好、好……这件事就交给范丞相去办，一定要找一块风水宝地……”
“老臣遵旨。”范宁朝端木楠深深地行了一礼。
“风水宝地的话臣倒是知道一处。”高南峰突然上前一步，装作不经意地与范宁交换了一下眼神。
“哦？大将军请讲。”端木楠焦急地问。
只见，高南峰扭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端木璃，“臣听闻璃王爷的府邸修建在我南楚帝都风水最好的一块土地上，若是在璃王爷府中设置祭坛祈福，一定能够治好皇上的龙体。”
一听闻南楚帝都最好的风水宝地竟然是端木璃的王府，端木楠不由皱了皱眉。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身为南楚的皇帝，可皇宫却远不如端木璃的王府风水好而感到不快，另一方面则是担心端木璃会不同意在自己府中设置祭坛帮他祈福治疗他的怪病这件事。
“璃王爷，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高南峰阴阳怪气地问端木璃。
没等端木璃作答，范宁抢先一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璃王爷再位高权重也是我南楚的臣子……相信不会吝啬区区一座府邸的，更何况为皇上祈福是我等臣子应尽的本分，相信璃王爷不会这么不识大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