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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帘刷的一下上扬，端木璃怒视包不平，目光尖锐。
“你说什么？！”
狂风般的低吼席卷包不平耳畔，包不平浑身打一寒颤，端木璃盯着自己的视线，就像要把自己刺出个窟窿。
然而，包不平不怕。
“我说大将军他根本就没有背叛你！”
底气十足的一声吼，听愣了端木璃。
包不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展天白没有背叛他？
没有……
背叛……
左胸口像是打起鼓来，扑通、扑通……心脏的跳动节奏渐渐失常了，端木璃一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慌，眼神动摇，不知所措。
紧接着，他听到包不平继续说：
“那个时候……我伪装成裁缝偷偷溜进王府，本是想直接带大将军离开的。”
“离开”这两个字重重地叩击在端木璃的心头，端木璃太阳穴猛地抽搐。
“结果大将军他竟然死活都不肯跟我走，还说他有什么苦衷……”说到这里，包不平不由得咬牙切齿，看端木璃的眼神也平添了几分愤恨。
“都是因为你，端木璃！都是因为你！”
指尖笔直地指向端木璃，包不平愈发激动起来，“是你在大将军的身上套了枷锁，虽然大将军没有仔细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但想来想去也就是你，你成了大将军的绊脚石！大将军说他在你面前发过誓，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我离开，我差点都想把他打晕了带出去了……”
越是回想，包不平就越是后悔，烦躁地抓乱了本就梳理的不够整齐的头发。
“我当初要是没遵守大将军的命令就好了……要是强行把他带走就好了……那样一来大将军就不会……”
嘴里溢满苦涩，包不平神情激动地一个劲儿嘀咕。
“不……”
看着生性耿直言语真挚的包不平，端木璃微微摇头，一双深邃黑瞳抖若筛沙，“不、不是……你骗本王……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你在骗本王！！”
“随你信不信！”
瞪大了两只眼睛，包不平用高过端木璃的分贝大吼。
“想要行刺你是我的主意，不然我们本来是打算等我带回大将军，就拥立他为我们新的王、新的皇帝！”
一挥手，包不平指向他身后的瑶国士兵们，“我们这些弟兄需要领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目标！而大将军他就是最好的人选，只有他才能带给我们胜利！如果你是碍事的绊脚石的话，那么我们就替大将军除掉你！端木璃！是我想要杀你！我巴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杀了你！！”
从嘶声怒吼的包不平身上感受到了强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端木璃踉跄一下，下意识往后退。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是包不平骗他……骗他……
一双冰冰凉的手握得紧紧的，拳头在剧烈颤抖，端木璃感觉到自己的脑浆都在翻滚、沸腾，神经一根一根地被剪断。
“因为大将军不肯跟我走，所以我才制定了暗杀你的计划……在南楚帝都动手风险太大，最好的时机就是你带大将军去北陵神木赏花的时候。端木璃，直到最后一刻大将军都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他是无辜的！！”
“无辜”这两个字，包不平咬得十分用力。
“虽说今晚你救了我们，但我是不会记下你的救命之恩的……你欠大将军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替大将军统统讨回来！”
愤然指向端木璃，包不平剑眉一横，目光犀利。
小树林里霎时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端木璃与包不平对视，双瞳像是被泼了硫酸一般疼痛不已，内心的剧痛更是犹如万箭穿心。
“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大将军的仇，我一定会替他报！一定！”
恶狠狠丢下这句话后，包不平就带着瑶国的兄弟们离开了。
端木璃没有离开。
密密匝匝蓊蓊郁郁的树冠遮天蔽日，往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上泼下一层又一层的暗影。
夜幕深沉，仿佛永远不会迎来天亮的那一天。
听不见风声，听不见树叶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见——
除了自己的心跳。
“我……对展天白做了什么……”
凉薄的唇缓慢地张开，吐出的话语每一个音节都在狂颤。
“我对展天白……做了什么……做了……”
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端木璃感觉自己大脑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都对展天白做了什么？！
对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违背过自己誓言的男人做了什么？！！
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端木璃的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画面都疯狂炙烤着他的灵魂和良心。
他没给过展天白解释的机会……
展天白想解释的，但他却没有给他机会。
他把他丢给了高南峰，害他受伤，罚他去做最低等的下人，让他挨饿，又对他用坐冰之刑，使他的双腿变成了残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路狂奔，端木璃四周围的树木一根根轰然折断，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树林里作鸟兽散。
“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扑哧！
端木璃的双手如鹰爪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汩汩鲜血从五根手指造成的伤口里流出来，染红了端木璃的衣襟。
左右手交替着，端木璃一下下刺穿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想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指甲缝里残留的都是他自己的皮肉。
还不够……
这样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端木璃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挽回他亲手造成的这一切了。
是他冤枉了展天白！
是他！！
浑身的力气被一瞬间抽空，端木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闭上眼，刻在眉宇间的皱痕是抚不平的痛苦。
端木璃想杀了自己。
他好想杀了自己！
莫大的后悔和羞愧如潮水将他淹没，他张大嘴，却仍感到强烈的窒息。
眼前浮现出展天白的身影，那个穿着一身火红花魁装集柔美和刚强于一体的男人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傲骨，跪在他的面前，将后半生的自由献给了他。
“我展天白愿意一生作为王爷的奴仆，侍奉王爷左右，至死方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砰！
砰砰砰！
双手握拳，端木璃狠狠捶地，地面被他砸出越来越深的坑。
从始至终，展天白都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展天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才是小人一个！
起风了。
树叶沙沙作响。
端木璃静静地跪在树林里一动不动。
天空的主宰权渐渐由黑夜变成了白天。
天亮了。
静谧的树林间，只有破碎的枝干和染血的土地证明昨晚有人来过。
清早，端木璃又只身一人去了趟怡香院，然而尹陌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次，他连沈玉岚都没有见到，因为沈玉岚还没起床。
怡香院的伙计看到端木璃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因为端木璃印堂发黑，浑身是血，一双手更是血肉模糊。
没能找到尹陌，灰心丧气的端木璃只能打道回府。
然而在迈过王府门槛的瞬间，他犹豫了。
自己的府邸如今就像一座囚笼，令他害怕。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李管家看到狼狈不堪的端木璃顿时吓得三魂飞出去两魂，慌慌张张地去给端木璃拿纱布和金疮药。
王府上下乱成一团，没人知道端木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打伤端木璃。
察觉到屋外的骚动，展天白无力的长睫毛缓缓上扬。
又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了。
目光落到自己的双腿上，展天白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腿动起来，然而双腿还是不听使唤。
他该继续等下去吗？
抱着无谓的希望……
“好想死啊……”
惨淡的薄唇间漏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展天白痛苦地闭上双眼。
昨天半夜的时候，他听人说高南峰下令处死了瑶国的罪犯。
包不平和他的兄弟们都已经死了……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随他们而去？
他这个瑶国的余孽残党，还留着一条贱命做什么？
耳朵微微一动，展天白扬起眼帘的同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端木璃走路有这么轻的么？
视线上扬，展天白在与端木璃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脏不由扑通一跳。
端木璃……怎么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的样子？
脸色也犹如行将就木的病人，嘴唇煞白。
“你……受伤了？”
在上上下下打量了端木璃一番之后，展天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虽然内力全无，但不代表他连端木璃是否受伤都察觉不到。
端木璃的眉宇间不经意蹙了一下，端着药碗靠近展天白。
“来，该吃药了。”
一如既往充满磁性的男低音超出想象的温柔，还伴着一丝丝自责与心痛，展天白微微一怔。
端木璃这是怎么了？
“吃药有用么？”
唇角漾开一抹苦涩，展天白故意这么问。
端木璃握着勺子的手猛地颤抖一下。
咣啷！
勺子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黑的药汤激起一圈圈涟漪。
偌大的房间鸦雀无声，空气像是不流动的泥浆，每吸一口，带来的都是胸口压抑的堵塞。
半晌，展天白先开了口，声音静若止水，波澜不惊。
“端木璃，杀了我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