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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窗棂上, 发出噼啪的声音。
室内安静得可怕, 灯花闪烁了一下。
厉鸢坐在桌前, 看着桌上的木纹,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明明淋过雨的是宁逐,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往下冒冷汗。
她知道宁逐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如此古板的人会在深夜敲开她的门,深沉地看着她, 用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那样的想法太过夸张, 她不到最后一刻实在不想自作多情, 于是只能僵硬地问:
“你要说什么?”
宁逐坐在厉鸢的对面,他的长睫在脸颊投下暗影。
以往他面对厉鸢, 都是垂眸说话,这一次他直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深夜前来会打扰你, 但我今日去北域找你, 知道你外出去做任务,于是一路寻着踪迹找到这里。”
说着, 他一瞬不落地看着她的眉眼:“如果今夜不说的话,明日你可能又不知往哪里去了。”
厉鸢不由得有些尴尬。
确实如宁逐想的那样,她在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却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她可以嗅得到他身上风霜的气息,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按日子来算的话,他才和冯远之刚刚决斗不久。冯家离北域不近,如果骑马日夜奔袭还要两三日, 更别说他身上带着伤。
可能刚到北域,就又听见她外出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又追到这里……
她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厉鸢道:“我明日不走,你先休息一下明早再说吧。”
宁逐摇了摇头:“今天是一月之期最后一天,我不想食言。”
厉鸢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如果是要炫耀你打败冯远之的那件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宁逐知道她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没有戳穿,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轻轻地放在桌面,然后缓缓地向她推去。
“不知道这个你还记不记得。”
碧绿的颜色闪着晶莹,在棕色的木桌上格外显眼。
厉鸢随意抬眼,突然一愣。
她认得这东西,这是一块玉,是宁逐送给她的那块订婚的玉佩。
那是在知道两人是未婚夫妻时,宁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当做订婚信物交给她的。
然而在三年前,在她去宁家退婚的时候,宁逐一直不松口,她一时气急就把它摔了出去。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宁逐震惊的模样,他缓缓捡起裂成两半的玉佩,头也不回地走出宁家大门。
如今已经快要四年了,她没有想到能有一天还会看到它。
如今这枚玉佩被保存得很好,只是被分成两半,还能看到一条裂痕。
她不由得抬眼看向宁逐:
“我记得,当年你亲手送到我的手里,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物。”
宁逐道:“我母亲死前曾经告诉过我,这枚玉佩是要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的。然后我知道你和我指腹为婚,就顺势送给了你。”
说着,他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那道划痕:“后来,你来退婚,这玉佩就被一分两二。”
他母亲死得早,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东西。这玉佩算是贵重的了。
厉鸢有些羞愧,她当时确实太冲动:“对不起,这都是我的……”
宁逐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他将玉佩推到她的手边,眸中像是点亮了一颗星:
“我今晚来是想问你,这枚玉佩,还有还回去的可能吗?”
室内有一瞬间极致的安静。
无论窗外的声响还是屋内的虫叫,全都像是被隔绝在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厉鸢猛地抬眼,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全身瞬间发麻。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宁逐的言外之意。
他是想要挽回她,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
可是她想不通啊,她有什么可挽回的,她就是一个退婚的恶毒女人啊!那么多温温柔柔的女主不要,回来找她干什么啊?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贴着自己指尖的那枚玉佩变得无比滚烫,于是赶紧缩回手,赶紧道:
“对不起,我不……”
话音未落,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只鸟头挤了进来,小凤用心音对她喊:
“鸢鸢,不好啦!元衡也来啦!!!”
厉鸢:“?!!!”
“啪”地一声,手边的茶杯被她碰倒,茶水淌了一地。
她惊慌地站起来,感觉窗外的一道道炸雷都劈在了脑门上,她头晕目眩,甚至有种想要当场钻进地底的冲动。
元衡?
他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以他的性格不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小凤还在着急地喊:“我刚才在骗他你在洗澡,但拖不了多长时间,鸢鸢你快想想办法!!!”
宁逐看她反应这么大,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微微抬眼:“厉鸢……”
“你先别说话!”厉鸢猛地打断他,她的指尖在颤抖,整个桌子都在晃动。
大脑在高速地思考,万一这两个人对上了会怎么样。
衡哥一眼就不喜欢宁逐,宁逐也看起来对衡哥有敌意。
如果这个时候被衡哥知道她又和宁逐凑在一起,且对方还向她告白……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抓狂。
她不得不问系统:
“系统,可否推算出后果?”
【根据两人实力推测,如果二人相遇,可扫平半个世界也未可知。希望宿主尽快处理自己的感情状况,莫要影响世界运转。】
厉鸢着急,她赶紧问小凤:“衡哥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小凤哼哼唧唧地:“元衡没说……应该是有些急。”
如果是急事的话应该一两句话就好,厉鸢打定主意,对宁逐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她刚想走,宁逐以为她要逃跑,猛地站了起来。
厉鸢马上道:“我答应你我不会跑……只是你说的话我一时难以接受,你让我出去缓一缓可以吗?”
宁逐看了她一眼,只好答应。
厉鸢冲出房门,让小凤给她带路。
“衡哥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元衡什么都没说,一来就先来找你。”
厉鸢欲哭无泪。
衡哥到底要和她说什么啊,偏偏选在这个日子。
小凤在前面顶着风雨飞,她在后面死命地跑,路过一个小酒馆,嗅到里面传来的酒香,不由得哀叹。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要不然这个雨夜不是在美美地睡觉,就是坐在廊下喝酒了。
终于,跑到了桥边,离得很远,她就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把长剑,修长的身影像是在雨中挺拔的一根竹。
厉鸢叫了一声:
“衡哥。”
元衡缓缓回头,他长袖一挥,厉鸢无风自动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等她说什么,她的头顶自动罩了一层仙气,让她免遭冷雨的袭扰。
她内心不由得一窝:“你一个修仙的怎么都忘了这一招,自己傻傻地淋了半天的雨?”
元衡一眼不落地看着她,半晌缓缓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小凤全身的毛都站了起来,不由得用翅膀捂住绿豆小眼。
许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太过碍眼,它想了想又飞远了。
厉鸢感到他身上的凉意,又感到他剧烈的心跳,不由得一愣。
“衡哥……你怎么了?”
元衡很少这样示弱过。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
无论是魔宗来袭,还是千夫所指,他都能面不改色。
有伤有苦他从来都不对别人说,即使当初自己退了他的婚,他也未曾对她的父亲有过任何怨言,反而是默默脱离了师门。
她有些僵硬地拍拍他的肩: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修炼出了什么纰漏?”
元衡问:
“师妹,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厉鸢一愣,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顺从内心地回答:
“开心。”顿了顿:“很开心。”
在这个世界,她不是仙阁里最万众瞩目的小师妹,也不必有最痛彻心扉的血海深仇,更没有压迫自己的一层层枷锁。
这里有不是最好、但是最烈的酒,这里有最可爱的同门,还有最平和的父母。
只可惜他们生了一个她这样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女儿。
最重要的事是……
“这里有小凤,我很满足。”
只可惜小凤现在不在这,如果它要是听到了,很可能会热泪盈眶。
元衡的喉结一动,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那我留在这里如何?”
厉鸢:“……?”
啥?
啥玩意?
“我想和你留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叫:“你不修行了?你不想成仙了?”
元衡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锋芒吞i吐,剑气大盛:
“我修行三百余载,一心向道。但是直到上个月,我才知道也有道心打败不了的东西。”
他长袖一挥,长剑“嗡鸣”一声直插地面。
“若是自己的心都看不透,修道成仙还有什么意义?”
厉鸢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衡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衡看着她,指尖一扶,清风抱走她鬓角上的水珠。
“厉鸢,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明白。”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厉鸢。”
这代表她在他的眼里,不只再是那个小师妹。
而是一个叫做“厉鸢”的女人。
厉鸢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就不想接受:
“衡哥,你是在和我……说笑吗?”
元衡看着她,缓缓地摇了一下头:“没有。你知道我从不说笑。”
厉鸢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甚至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今天是什么世界末日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跑过来,要和她说这样、这样的话?
她勉强笑道:“那就是我自己在做梦。”
元衡无奈地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师兄,我实在配不上……”
话音未落,小凤跌跌撞撞地飞到她脚边,先是对元衡讨好一笑,再用心音对厉鸢大声喊:
“鸢鸢不好啦!小帅哥半天等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要过来找你啦!”
厉鸢:“……”
天要亡她!
她赶紧对元衡道:“师兄,你收回那句话吧。你还是回去当你的仙君吧。”
元衡摇头:“我已打算留在这里,这世上已经没有元衡仙君了。”
厉鸢急得脸上冒汗,眼看着小凤催促,她咬了一下牙,道:“你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回来再给你答复。”
元衡看着她:“好。”
厉鸢深吸了一口气,又冲回了雨中。
小凤在她前面飞,好奇地问:“鸢鸢,你要给元衡什么答复啊?”
厉鸢道:“当然是拒绝啊,我怎么可能让他跟我在这里当一个凡夫俗子啊!”
“那小帅哥呢?”
厉鸢脚步不由得一顿,她苦笑了一声:“那也是一个倔脾气。我只能尽量劝他们两个放弃了。”
说着,她不由得哀叹:
“幸好系统把楚随之给关起来了,他要是再来我就直接自杀得了。”
话音刚落,她就闻到一股酒味。
一抬头,远处一道蓝色的身影倚在栏杆上,一手提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
似乎是听见动静,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动。
微微回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瞬间,天地间都静止了。
小凤顿时从厉鸢的肩膀上掉了下去,僵着小细腿喃喃:“鸢鸢,他是谁啊,好帅。”
厉鸢喃喃:
“楚、随、之。”
说完,她狠狠地打了自己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