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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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宗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只知道,月光院突如其来的举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吉宗在纪伊殿悠闲的喝着热茶, 大奥里面乱成了一锅粥。不过,她要做的事儿也不少。

    “打探的怎么样?”吉宗询问三郎佐道。

    三郎佐明显停顿了一下, 吉宗放下茶杯,手指轻轻划过杯沿“怎么?很困难?”

    三郎佐回过神来,赶紧摇摇头“不是,宗春的落脚地已经查明了,她历来在江户的落脚地就不是个秘密。”

    吉宗挑了眉,看了眼三郎佐的神情,没有再问。

    “盯紧了她, 到时候, 我有用。”

    三郎佐看了眼吉宗,垂下眼“嗯,我吩咐下去,没什么事儿的话, 我先出去了。”

    吉宗看了眼三郎佐迅速消失的背影, 心想,肯定有事儿!三郎佐有不好和她说的事儿,才会消极遁走,不然,非熬到她要就寝不可。吉宗收回视线,转着手里的空杯子,她现在想的是, 怎么让月光院站到她这边来。今天一见,她调整了方案。天英院一定还会回来找她,因为她没有其他人选。间部诠房本来是对立面,过了今天,也不绝对了。吉宗虽然不打算收拢间部诠房,可是,如果能少些阻力,又何乐而不为呢。月光院和间部诠房的关系,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么坚不可摧。那么,他们的分歧点在哪里呢?而月光院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三郎佐出了茶室,在避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宗春这两年在江户,落脚地就是一处,吉原,吉原高胛荨v劣谖裁此崭彰缓图谒担且蛭诖好粤蹈胛莸奶蚯迓叮馇迓妒羌谈咔藕笱杆俅芷鸬囊豢判滦牵灯鹄椿故鞘烊耍褪前12洹<诤桶12渲溆惺裁矗惶宄还雷偶谀罹傻那榭觯馐露皇鞘裁春孟7炊腔迪

    在他看,这是可以利用的,可是,他若是跟吉宗说了,事情估计就不一定是怎么个情形了,有时候,他也能感觉到吉宗的踌躇和忧郁,特别是人命上。

    三郎佐在角落摩拳擦掌的,觉得这是他该替吉宗出面解决的,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为难忧郁。这时候,他无比想念阿圆,若是阿圆在这里,这事儿估计她很完美的就解决了。不过,也是自己经历过了,他才知道,做恶人,有多难受。

    “你在干什么?”忽然,一个人出声喊三郎佐。三郎佐猛然回头,看着离他不远的有马,心想,这人功力也不弱嘛,她都走得这么近了,自己居然没注意。

    三郎佐想了想,把这事儿说了出来。有马想了想,说“阿袖我认识,这事儿你若放心,就交给我办吧。”

    三郎佐惊讶的看向她,有马压了压唇角,解释道“主子认识阿袖是第一次来江户的时候,那时候同住在一个长屋,是邻居家的孩子,很懂事,主子可能对他有些怜惜。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无非是怕主子知道咱们利用阿袖和主子的交情,伤了主子的心,也伤了她的面子。可是,阿袖能不能答应帮忙都是两说,即便他答应帮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事儿在我看,无非就是成或不成,成了,主子要是高兴,就是个赏,不高兴就是个罚。差事办了,主子怎么评断是主子的事儿。”

    三郎佐从来不知道,有马也是个这么能说的人,他惊讶于有马的通透和理性,反思一下,其实他自己有私心。说白了,他就是在乎吉宗怎么看他,怕自己若是作恶,被吉宗看轻。有马其实也清楚,只是不说罢了。

    怔楞在原地想了半天,三郎佐睁开眼睛,对有马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你认识阿袖,好说一下,可是这差事本来就应该是我办的。”

    有马看看三郎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吉原·高胛

    宗春在大奥里吃了亏,心情明显不好,不过这个人倒不是个下|流的,拿人发脾气这事儿她干不来。她觉得自己首先是个高雅的人,这从她平时出行阵仗和穿着打扮都能看出来。

    “大人。”拉门被从外面推开,清露也就是曾经的阿袖站在门口亮了个相,轻喊道。太夫是个职业,也是一个职业的顶尖,自然有其标准和行规。清露这几年的功夫已经稚气尽脱,言行举止,眉眼神态都已经很不同了,像打磨过的玉石,不仅细腻圆润,更是造型优美。清露本来的样貌已是十分,经过打磨,竟然显出十二分,像是一朵奇花,以生命为代价绽放。不得不说,高胛菔羌坛灿性涤伞012浔纠雌势洌胛萁邮趾螅挥腥盟涞醚匏祝亲胖赝怀隽苏庖坏恪j招6踩肥挡淮恚耍芫醯貌坏降木褪亲詈玫模灰渍鞣木驮较胝鞣

    一如此时,清露半侧了身子,上身微微后仰,脸半侧向宗春,低眉顺眼的,嘴角紧紧抿着,像是隐忍着什么。夸张的服饰,为了突出人线条的优美而垂落的袖子、腰带,依着他的站姿让人呈现出一种病态妖娆的美丽,一如岛国园林里那些被修建的过分的树。

    “清露,你来了,过来座。”前一刻还板着脸一脸郁结的宗春,一见到清露的瞬间,两眼放光,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很是喜悦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清露微微点头,算是行礼,一步一步挪过去,抬脚尖,轻提踩在脚下的裤子,甩袖再收回,眉眼始终垂着。宗春很享受这种作态,她觉得,这就是美,而清露把这种繁琐形式的美发扬到了极致。

    清露跪坐在宗春身旁,脸并不朝向她,侧着身子替她倒了杯酒水。宗春看着他冰冷的脸,整个人都觉得熨帖,连酒水都更甘醇了。最初见到清露,他就是这副样子,当初她不过是为了见识一下新起之秀,被清露怠慢了,还出言讥讽过他。那时候,清露就是一张冰冷的脸,眼神甚至有些傲慢,一甩袖子就走了。那一刻,宗春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深深的迷上了清露。后来,她又是重金收买,又是大张旗鼓的,才梳拢了清露。哪怕只是看着他,都觉得心情愉快,恨不得带回家,藏起来,时时刻刻的观赏。甚至,她都舍不得在清露如玉的肌肤上添加任何一笔。好像不论纹什么,都配不上他,都是玷污了他。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很美。

    两个人就这么诡异的相处着,宗春满脸热切的看着清露,清露半侧着身子不冷不热的支应着。

    “请太夫更衣。”外面传来了声音,这是提醒清露该换装了。清露微微行礼,看着宗春伸出欲搀扶他的手,微微迟疑了一下,轻轻搭了上去,宗春觉得麻酥酥的感觉从被他碰触的地方迅速传遍全身。

    清露出了房间,随着他的“番头新造”回了自己的房间梳洗换装。这个番头新造,也是熟人,就是阿袖最初落难时那家的“番头新造”。阿袖来高胛莸氖焙颍飧鋈艘哺戳恕

    太夫规格不一般,配置也好,更何况他有个大金主宗春,对衣食住行都很讲究,他也就被修饰得更细致了。简单的擦洗,换上新的衣衫,头发也重新梳过。要说为什么有些人,家里明明有男人,却还是喜欢来吉原,可能就是因为吉原的男人,更善于修饰自己,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而家里的男人,大多失了这份细致。

    外白内黄的衬衣,水蓝的外裳,细致的眼尾描了紫色,清露站在半米高的台子上,任他的番头替他塞着腰带,而他,好像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偶。番头环着他的腰身,一层层卷着腰带,贴近他的时候,低声道“你真的答应了那两人?”

    清露像是没听到一样,闭着眼,展着双臂,任人施为。番头的神色没有恼怒,继续替他卷着腰带,为了好看,腰带比平常的腰带宽许多,足有人小臂那么宽,长度足足有三米,一层层卷上,把人的中端整个绷住了,有点儿类似欧洲的塑身衣。只是,人家是裹成花瓶,岛国是裹成水桶,审美差异而已。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看这位大人很喜欢你,极有可能带你出吉原。”番头再次低声耳语道,别说室外了,这音量,站得稍微远点儿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更何况,两个人都是一副冷脸,表情欠奉。

    这次,清露倒是有了反应,他露出个嘲讽的笑,闭着眼睛道“怎么,你觉得,能嫁给人当个侧室或者外室,就是不错的选择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要求这么低。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留在吉原?”

    清露的话让番头停了手,惊讶的看向他,几年了,两个人虽然朝夕相处,可从来没一次说过这么深。清露的话里夹带的怨气和愤怒还有不屑,让番头感到震惊。

    清露看着番头有了年岁但仍然精致的面庞,冷冷的逼问“怎么,以你的相貌和手段,都没有一个富商或者武士肯娶你回家么?”

    番头的眼中闪过剧痛,清露一愣,随即垂了眼帘,抿紧了唇。“这样就行了。”他自己别好了腰带,轻轻下了台子,不去看番头,提着衣服往外走。

    番头的声音有些低哑,道“人最愚蠢的就是该用脑子的时候讲感情,该讲感情的时候又用了脑子,你看轻自己的身份,莫做傻事。”

    清露摆了个招牌姿态,轻佻的问“我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现在人们愿意捧着,我就是太夫,等有一天我老了,说不定连你都不如,还混不了个番头,只能去站街!”

    番头自问经历了大风大浪,再也不会为什么而动容,可是,清露的话每一字每语句都戳在他心窝子上,连呼吸都变得苦难。

    “不论我穿多么华贵的衣服被包装的多厚实,却只能赤脚,这就是我的身份,我连穿足袋的权利都没有。”清露并没打算放过番头,继续出口恶言,他打量着番头的装扮,一日不退休,吉原的男人们,一日不能穿足袋,这仿佛是种烙印。夏日还好,一到了如今天一般的冬日,漫天的白雪,却有男子赤着脚穿着木屐,那他一定是特种行业的。

    曾经,阿袖是那么怕冷,恨不得连眼睛都围上。可是现在,他成了清露,赤着脚也能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天,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番头忍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问“你既然这么在意那人,当初她要带你走,你又为什么不走?现在,却要舍命帮她。”

    清露终于站直了身子,看向番头,垂下眼,半晌,抬起眼冰冷的说“我也想看看,这吉原究竟有什么好,让人这么流连忘返。能抛家舍业,不顾一切的进来。”说完,不愿再留,转身出了门去。

    番头捏紧了拳头,眼睛赤红一片,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大奥里,间部诠房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月光院,他们中间隔着竹帘,可是以彼此的熟悉,间部诠房可能肯定帘子后面的人,是月光院。但是,他现在说的话,自己怎么听不明白?

    “你是说,让我支持吉宗?”

    月光院捻着佛珠,清晰道“你怎么做我不在乎,我支持吉宗。”

    “你不是知道,我预定的人是尾张的宗春么?”

    月光院闻言,冷哼一声“哼,那人现在还不是尾张藩主呢,先把继友处理干净了再说。再说了,那个没心肝的,真要是让她当了将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间部诠房面色一僵,确实如此。

    “而且,你支持谁,怎么支持,我不管。我的人,我的势力要支持吉宗,你看着办吧。”

    间部诠房看着竹帘,月光院的身影在竹帘后影影绰绰的“你这是要拆伙?阿辉,你疯了。我们两个早就分不清楚,现在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什么你的我的!”

    “呵,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大人是一体的了。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既不同生也不共死,你死了,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间部诠房觉得又好笑又生气“阿辉,别闹了,你当这是办家家酒么?你想怎样就怎样?吉宗是天英院看好的人,你也去支持她,岂不是和天英院一伙儿了。”

    月光院轻笑出声“他支持他的,我支持我的,再说了,我和天英院本来就是一伙儿的,我们不都是家宣的男人么?”

    间部诠房眉头一皱“阿辉,你怨我,你在报复我?”

    唰的一声,月光院从高台上起身,一把扯掉了帘子,神情倒是冷静,可是他捏着帘子的手青筋暴露。

    “不,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恨的是我自己!”

    间部诠房也站起了身,道“锅松的死,我也不想的,你要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她好好活着。”

    “我不怨她死了,我只怨,我只怨为什么她要糟那么多罪才死!七岁的孩子,最后只落了一把骨头,我怎么就没想过,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可是,我却鬼迷了心窍,居然任凭她活着,甚至都没去看看她!”

    间部诠房听了,心里一哆嗦,她软下声音,像往常那么哄着月光院“阿辉,锅松已经死了,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要为将来做打算。而且,吉宗这事儿,和锅松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月光院砰的一声,把帘子摔在了地上,气息倒是喘匀了,不像刚刚那么剧烈起伏。

    “锅松死了,我活着,可是我们没有什么将来!你的将来是你的,我的将来是我的。吉宗这事儿,就是我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间部诠房咬牙道“好,你是真想撕破脸是吧?就算我们没有将来!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可是,就从利益讲,我占了高位,对你又有什么坏处。你就把我们当成利益关系,什么是吉宗能许诺你的,而我不能?!”

    月光院忽然笑了,间部诠房不傻嘛,知道吉宗许诺了自己东西,可是,他抚平了衣服,走回了高台,道

    “不,她许诺我的,你给不了我。”

    间部诠房捏紧拳头,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给不了你?再说了,吉宗离着将军的位置还远着呢,她能不能活着坐上去还不一定呢。”

    月光院忽然入定一般,和激动的间部诠房不像在一个空间里。

    “我可以等。”

    “你!你!”间部诠房气得发抖,在人前鲜亮的她,总是在月光院面前失了伪装。“好!我就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甩衣袖,间部诠房大步出了房间。

    月光院看着被他扯掉的竹帘子,还有空旷的房间,忽然笑了。他最擅长的,就是赌博和等待,他赌了一辈子,也等了一辈子,他不介意再下赌注,继续赌下去等下去。

    是夜,天英院和间部诠房分别给吉宗递来了橄榄枝,分别邀请吉宗入驻御城,承诺都会鼎力相助。而吉宗对着两人的邀约,再一次,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