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卒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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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路,不知道是否是上了“高速”的缘故,还是因为赖方已经对沿途的风景麻木了,只觉得恍惚间,十几天就过去了。也可能是因为有事情做,一路上,她仔细研究了从大津宿买来的《一目玉w》,又比对着地图和她手里现有的几本描写地域的书籍,绘制了一份比较现代的地图。

    当她把成品给有马看的时候,后者还是很震惊的,她建议赖方以后把整个国家的地图都绘制出来。赖方感觉很满足,当时就豪言壮语道,要把海域图也一并画出来。有马张了张嘴,把打击她的话咽了回去,阿圆却是毫不客气的点破了“自从三代将军锁国以后,要这海域图做什么,再加上现在的将军大人,连鱼都不让打,近海的区域图都多余了,给谁看,谁要看。”

    赖方第一次被阿圆的毒舌荼毒到了,於须磨是习惯了这主仆二人的毒舌的,他看着扫兴的赖方,微微笑了笑。“小姐画的极好,如果不介意,不妨借我用用。”赖方无所谓的点点头,只是接下来,她还是被这个时代的传统手艺震撼了一把。於须磨将图誊写到牛皮上,又用小刀细细的刻了,车厢里,只有阿圆惊讶的呼声,直赞於须磨的手艺。於须磨细细将刻好的牛皮卷了,阿圆狗腿的找了根麻绳递给他,后者轻轻缠绕绑好,塞到了阿圆递过来的竹筒子里。

    “还望小姐不弃,留在身旁查阅。”於须磨本来没有刻意讨好赖方的意思,只是看着赖方惊讶的眼神,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热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特别是看过赖方的木雕手艺,他就更觉得自己的做法孟浪了。

    赖方只是惊讶于他的精细手艺,但看他红了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儿红,所幸她不是特别白皙的人,只当吹了风有点儿热,从於须磨手里接过了竹筒。两个人半天都低着头没说话,阿圆的圆眼睛都笑成了狐狸眼,死命的咬着唇,不敢让二人发现,只怕他们俩发现了,脸都能烧起来了。

    “小姐,能看到富士山了,江户不日即可到达。”车厢外有马的话打破了车内的旖旎气氛。

    赖方不自然的将竹筒收了,推开了车窗。於须磨低垂着头,但还是仔细看了赖方的动作,见她把竹筒收在了袖里,嘴角偷偷挑了挑。赖方看着富士山,心里的那点儿粉色泡泡一个个啪啪啪破了个干净,她真的在日本啦,看着标志性的富士山的时候,她才有了真实感。

    “小姐,咱们要过大井川,却是要提前和您商量一下。”有马的有礼的征询道,这一路,赖方倒也真是个省心的,基本没什么要求,给吃什么就吃什么,让住哪儿就住哪儿,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有马都有些不习惯这么没脾气的武家小姐,慢慢的也放宽了心,怎么安排都敢做主了。

    “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赖方收了心神,疑惑道,以一路和有马的沟通,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很少真在路途上征询她的意思,无非住店休息的时候问问她罢了,她一路倒也真的是旅游一般惬意。

    “这大井川全长二百多里,宽也有二里,绕是绕不过去的,只能渡河,渡河的话,咱们的牛车可能就要扔在旅笼屋啦,看看小姐要带什么,扔什么。”

    “这么长的河,都没有桥,或者摆渡船么?”赖方奇怪的问,有马也是对她一问就在点子上觉得纳罕,这小姐真的是第一次出门么?难道多读书真的就和行万里路一样?

    “小姐不知,早先是修过桥的,但是后来将军为着安全考虑,把桥拆了,也不让用摆渡船。所以,渡河必须依赖‘渡河卒’,人和行李倒也罢了,这牛车,是肯定要舍下的。”

    “这么冷的天,还用人渡河?这水有多深?”

    “呵呵,这大井川却是常年不冻的,只是水深确实不好预计,所幸冬天不是雨季,估计水超不过胯,这样咱们还能省点儿银钱。”被阿圆熏陶了一路,有马也懂得替赖方省钱了。

    “这水深不一样,收费还不一样?”阿圆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心里开始算起了账。

    “不到胯,每个人四十八文;过了胯不到腋下,每个人九十文;少爷座四人抬的台座,两千文。水要是过了腋下,就不能走了,只能等水褪了再过。”有马细细的讲着,她一个人的话,倒也简单,骑马过去即可,交点儿借路费即可。

    “天啊,过个河就要二两多银子?小姐,咱们自己过河,你背着梅少爷就是了。”阿圆啪的拍了矮几一下,睁圆了眼睛,这一路住宿才花了几个钱,过个河居然要这么多!她对小姐的抗寒能力和体力一直很有自信,毫不犹豫的就把小姐推到了前面。

    赖方点点头“也无不可。”於须磨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倒水抓了水杯啜饮了一口掩饰窘态。

    “不过。”赖方一出生,於须磨就抓紧了杯子,幸亏是应阿圆的要求,带的木碗木杯子,不然非被他捏碎不可。“阿圆,你这么怕冷,还是雇个人背你过河吧,有马也找人背过去,也不差这几个钱。”考虑到阿圆和有马都是成年女子了,估计已经来了月事,着了凉可就不好了,对以后生育会有影响,她自己倒是还未来月事。再说了,四十八文和两千文比,确实不算什么。

    “小姐~”阿圆感动的两眼都红了,她为自己的算计和小心思脸红,她算计小姐,小姐却还惦记着她怕冷的事儿。车外的有马也感动了一把,最初,她为赖方的一些感激诚惶诚恐,生怕这个小姐事后找后账,但现在看来,她倒真是个心善的。

    “阿梅,你觉得呢?可有什么不方便?”赖方倒没领会到阿圆的感动,只是想着,应该问问於须磨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男女的界限怎么划分,都讲究什么。其实,她这么想是真没必要,首先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其次吧,日本在这个时代,性还是挺开放的,更不用讲男女大防了,听都没听过。

    於须磨的头低得都快碰到矮几了,低声道“就是怕太麻烦小姐了。”

    “那就是没问题喽,有马,几时到大井川?咱们也好先收拾收拾东西,行李就尽量带吧,也是不小的花费,总不会比人贵。”赖方冲着外面道。

    “小姐,前面已经能看到大井川啦,那里等着许多渡河的人,咱们找人拴着小姐一起过河,给他们几个钱就是了,省的河道不熟。”有马对赖方背於须磨过河其实是有些异议的,她不知道赖方的臂力过人之事,虽然也见过她御敌的手段,但体力这个问题真不好说。只当她在自己的侧室面前撑个面子,再就是银钱确实紧张,这一路她也大概对她们的经济状况有个了解。也不好扫她面子,只能找了个折中的建议,别到时候贪小便宜吃大亏才是。

    大井川旁,倒是聚了很多人,其中最显眼的,是一队武士装扮的人。骑在马上的女子二十出头,上着墨绿绸面棉衣,上面印着黑色的菊花,内着红色里衣,红色缠腰,下着棕色蜂巢纹的裙裤,头发利索盘起,倒也精神非常。样貌是时下日本人喜欢的样貌,宽宽的脸庞微微有些长,小小的嘴,单眼皮,白嫩的肤色一看就是富贵不需操劳的,再看她随行的武士有十六人之多,拉行李的马车就有四辆。

    赖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一行人估计也是去江户轮值的,看规格比自己可高多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只是,她有些坏心的想,这一行人,怎么也得二十两银子才能过河吧?这话可惜她没和有马讨论,有马对大名的用度是门儿清,这一行人,没有三四十两,是没法拿下的。

    赖方下来,倚靠着车,放心的让有马去和“渡河卒”议价了,阿圆有了之前一路的经验,也知道有马是个会过日子的,也就安心和於须磨收拾行李了,赖方是她赶下车的,她觉得,在人前,还让小姐自己收拾行李,太跌份儿了。赖方看看表面还算平静的河面,再看看河里背人过河的女子,水大概在大腿一半的位置,也就放了心。

    只是,她的注意力,被一边的几个人吸引过去了。

    “小王~,小少爷,您是怎样的身份,怎么能让人背过去,那些低贱的人,别说碰触您,看了您的真容都是亵渎了您,您!”一个中年男子激昂陈词,吊着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赖方饶有兴趣的看着。

    这一行人,倒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还没发育的孩子,外带四个武士,男孩子直接骑在牛背上,这种做法沿途也见过,只是多为富裕点儿的农民。这个男孩儿侧身坐在牛背上,打着把红伞,也不知道在遮什么。四个武士和兵痞子似的,是赖方当兵的时候特别看不上的那种。中年男子形容修饰的很仔细,正好对着赖方,她也就看了个正着,描着细细的眉,涂着红艳艳的小嘴,一张脸和掉进粉缸里似的,牙齿黄黄的,看得赖方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穿着吴服,算得上有身份,但是细看的话,却浆洗得有些褪色了。赖方给他们这一行的人的评价,要么是过于低调,要么是外强中干。比对这个中年男子的行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应赖方那个时代的话,开宝马的不一定都是大款,还有可能是司机。

    “莫要声张了,咱们家什么情况,您还不知道么?”牛背上的男孩子开了口,赖方想,这倒是个有骨气的。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男孩子扭过了身子看向赖方这里。赖方看着他的样貌,先是一愣,小小年纪已经眉目清晰,人家打伞那是有原因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居然能用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嘴小小的特别红润,眉间有一个鲜红的朱砂痣不知道是点上去的还是天生的,衬得人妩媚极了。特别是,这么小的孩子,眉眼浮动间,居然已经有了一股风情。

    他看了赖方一眼,垂下了眼,红红的伞映着阳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如玉的肌肤泛着红润,动人极了。赖方被他看得一愣,有些不明白男孩儿眼里的期盼是为什么。男孩儿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只顾着打量自己,抿了下唇,转过了身子,扭向另一边。赖方只看到了他的红伞,但是根据马背上的女子一愣来判断,男孩儿应该是扭向了她。

    这时候,迟钝如赖方,也品出了点儿意思。果然,马背上的女子也是一阵惊艳,随后,俯下身低声和身边的武士交代了几句。武士捧着一个匣子,到了中年男人面前“吾主上能在此得遇小公子这么有品格的人,甚是喜悦,特命小人送来见面礼,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说着,恭敬的将一个木匣子双手递上。

    中年男人看了看马背上微微行礼的女子,高傲的扬了头“没想到这么多粗人出没的地方,倒也有风雅之人,敢问你家小姐姓甚名谁。”礼物他倒是没接,看来还有讲究,得问清楚了。

    “吾主上为水户藩主之女,德川纲条。”

    赖方闻言,直直看向了马背上的女子。这就是御三家的又一家,从她的名字,就知道,那和自己的长姐德川纲教是一样位重的。她又打量了女子一番,难免和没见过几次的长姐有了一番比较。不知道这个年代选继承人的标准是什么,德川纲条可能因为年轻,比自己中规中矩的长姐德川纲教还要气弱几分,倒有些文人的儒雅。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是否吃得开。但是,她的身份和礼物,却绝对是吃得开的。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强压着喜悦,声音的谄媚却出卖了他“竟然是德川纲条小姐,那咱们收了这份礼,倒也不丢身份。”他弯腰走近男孩子,男孩子轻轻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打开木匣子,里面是把折扇,另有两个银饼,他颠了颠银饼的分量,压抑不住的笑了。将一张粉色的纸放回了木匣子里,递了回去。武士双手接过,恭敬的送回了德川纲条处。

    纲条双手接过,打开木匣子,拿出粉色纸张来看了看,眼睛居然一亮。她递给身边武士,自己翻身下马,正了正衣服,远远鞠了一躬,牛上的男孩子还了她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