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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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虽然慢,但是很稳当,从山上下来,居然是铺的很平坦的路,不得不感慨这个时代人的预见性。要想富,先修路。赖方又想起了将军走的那天,在山间蜿蜒的队伍。赖方看看雀跃的阿圆,和独自想心事的於须磨,在心里辗转了几次,才低声问“阿圆,这货币是怎么个换算法?”阿圆吃惊的看向自家小姐,於须磨也收了神思,看向赖方,如果他们能透视的话,会看到外面有马的鞭子也顿了一下。

    “小姐,你~”阿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赖方一眼,小姐从回府没多久,就一把将银钱全权委托给她处理。那时候,她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小姐的信任,甘愿肝脑涂地。哪知道,原来小姐是完全没概念啊。阿圆拾起她破碎了一地的少女心,把铜钱、散碎银子、银钱、银饼、银钱都拿了出来,一字排开。

    咬牙切齿道“一个铜钱是一文;一百个铜钱是一钱碎银子,十个一钱的碎银子是一两,顶一个银钱;十个银钱换一个银饼;十个银饼换一个金钱;至于金饼,您现在是暂时看不到的。”

    赖方在心里顺了一遍,还算好理解,反正是十进制,别弄出个一斤是十六两就行。至于购买力如何,路上慢慢观察即可,不必说出来吓唬他们了。“嗯,我的那个封地,三万石,是多少钱?”这个问题倒没让阿圆翻白眼,她仔细的想了想,说“三万石是粮食,但一般都是折成银钱,大概一石是一两银子,按‘公四民六’算,您一年拿到手的,大概是一万八千两。”

    “‘公四民六’是什么意思?纳税?倒也不少钱。”赖方比对了一下自己手里全部身家,觉得这个当初她没看上的三万石的封赏,倒是个实在事儿。

    “纳税?您是说‘段钱’?您算着是多,其实剩不下几个。”阿圆将钱仔细的收好,对着小姐的天真摇了摇头。

    赖方惊奇道“我一个人,也算节省,怎么剩不下几个,不少钱呢。”阿圆捋了捋袖子,正了正腰缠,甜美的笑着说“小姐,您使唤我使唤惯了,我也不和您计较,但您的领土内所有的武士所有工钱都得您支。还有,这钱能到你手里多少,还不一定呢,不一定谁给谁开支呢。要不,您以为二小姐干嘛赶着这大冬天的去视察领地。”这里面的学问多了,小姐啊,您就慢慢儿学吧。

    赖方听出点儿门道来了,垂了眼帘想了半天。於须磨家里虽然也是贵族,但这事儿他也知之甚少,管家的事儿他还知道些,但这外面的事儿,向来都是妹妹和母亲操心。听了阿圆的话,他也多了个心眼儿,细细听了,自己在一边儿琢磨。赖方见车内空气凝滞,阿圆又把她记账的小册子拿了出来,涂涂抹抹,於须磨捧着装了热水的水壶在琢磨事儿,索性推开她这侧的窗子透透气。

    一股夹带着咸味儿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湿冷得让她这么不怕冷的人也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的去看了看怕冷的阿圆和於须磨,阿圆兀自记着帐根本没注意车厢里的变化。於须磨倒是看了赖方和窗外一眼,随即点点头,示意他不在意。其实,他也很少出门,如果不是怕冷也还顾忌形象,他也早趴在窗户上看了。

    赖方见他们不在意,半探出了身子依在窗框上,将眼前美景,尽收眼底。蜿蜒的山路,路的外侧就是低落千丈的海,路不宽,他们又走在外侧,好像腾空行驶在海面上方。山上落雪了,山下却没什么积雪,看来山上山下温度气候都略有差异。她再往外探探身子,看到了驾车的有马和前面的路。好像一直是沿着海岸线延伸,赖方扬了嘴角,心想,这是滨海大道啊,古人也着实懂得享受。其实她还是和现实有些许脱节的,又哪里知道,山路只能顺势而开。

    有马在赖方探出身子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只是望风景而没吩咐什么,也就由得她去了。怕赖方不适应高度落差,将马车稍稍往内侧赶了些。反正这是冬季,少有人上山,即使走在中间,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她自己喜欢贴着路边边走罢了,想想自己现在是在给小姐和她的侧室驾车,还是稳妥些好,倒不是她对自己的技术没把握,她是对小姐的为人不了解。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四小姐赶车的差事会落在她头上,想想掌院儿的交代,她疑惑的眯了眼,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牛车速度慢,驾车时就要越发小心,因为有马对道路极其熟悉,这速度简直让人昏昏欲睡。她扬手挥鞭,鞭子在空中划出道好看的线路,鞭子只落在牛的耳边,啪的一声脆响,牛就不停的走着,这声音让它想起最初抽在它身上的那一下。仔细看的话,有马的鞭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抽在牛耳侧,距离像拿尺子比过那么精准。有马打了个哈欠,鞭子依旧准确的到了预定着落点,好像有生命一样。

    有马想,这到江户一千多里地,骑马的话不过几日功夫,行舟也不过十日,何必驾牛车呢?这可是比一个成年女子步行的速度快不了多少。府里那么多的马匹,入了冬可真是只等着养膘了,怎么就不能匀出四五匹来。再想想这一车没出过门的人,很难做到令行禁止,怎么也得小一个月。饶是她性格沉稳,也有些受不了这一路的枯燥,这么个差事,怎么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呢。她仔细想想最近几次任务有无失手,有无留有尾巴,思索半天,她自信的摇了摇头。到底,掌院儿是什么意思呢?

    赖方当然不知道有马在想什么,她难得出来一次,也算第一次出门,多少还是有些新鲜的。她现在想的是,牛车也有牛车的好处,慢慢走,稳当不说,她还能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和人文习俗。不知道这一路要走多久,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等她到了江户的时候,估计对地面上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赖方挑了嘴角,想起了自己问阿圆的问题。“可否有安全打胎的方法。”得了肯定的答案后,她的心也平稳些了。你想啊,一个女人,有身份有地位还已经有两个成年的女儿可以继承家业,何必再铤而走险的在四十岁的高龄,产下一个不能预知性别的孩子?四十岁,在现代,也算是高危产妇了,何况是医疗条件各方面都大大不及的眼下。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看待她的生命比自己的生命更甚,这是母爱,在眼下,也是她保命的根本。赖方合了眼,想起她自己的母亲,也是这个年龄,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她的出世,母爱,之于赖方来说,太伟大也太沉重了。而这一世,她又感受了一次,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好像时空交叠,平行的空间有了交集一般,让她有些错乱。

    把手放在胸前,只觉得里面的心脏跳动的十分有力,忽然有些鼻酸,活着,真好。即使被迫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还是如此感慨。前一世,她也是为此,而有深深的负罪感,这一世,亦如是。活着,真好,但这种感慨也同时让她觉得负罪而沉重。

    於须磨也透过赖方的身子没遮住的空档看着风景,只觉得才短短几个月,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那夜的凶险还历历在目,成了他这几个月的梦魇,但是,他现在却好好的活着,正奔赴江户,甚至还能见到自己的母亲父亲妹妹。人的际遇真是不可预期,昨天已逝,明天未及,只有今天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抬起手,按压着心脏,感觉跳动的力量,也是这股力量支持着他走到今天。

    忽然,他看到了赖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手掌下的心跳,陡然间就乱了。於须磨觉得,自己好像枯井一样的心,淙淙的涌出了水,渐渐满溢。他抗拒的闭上了眼,睫毛却快速的抖动着。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於须磨的纠结,他掩饰的双手握紧了已经没有多少余温的水壶,阿圆合上账册,伸了个懒腰“呼,终于都记完了。”赖方也回身看向她。“小姐,我也没出过门,这住宿、吃饭、路费、消耗,都不知道该使多少钱,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赖方冲着驾车的位置努努嘴“这不是现成的老师,去请教就是了。”阿圆却难得的撇嘴道“才不要。”

    “为什么?”

    阿圆不答,只是收好账册,明显在逃避问题。

    “就因为人家叫‘有马’?而其实你却坐着牛车?”赖方戏弄她道,於须磨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姐?你~梅少爷,连你也取笑我。”阿圆摸着后槽牙,恨不得咬他们两口。

    “哈,哈哈哈!”赖方爽朗的笑了出声,看呆了车里的两个人,赖方看上去随和实际却总让人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一笑,让别人感觉距离近了许多。“你不去,我去,正好出去透透气。”不等阿圆和於须磨回神,赖方已经利索的合上窗,又拉开了推门,坐在了有马身旁。

    有马下意识的握紧了鞭子,直到赖方极舒服的在车厢前坐下,回身合上了拉门,她才反应过来。“小姐,您,这里风大,不是您的身份应该来的,还请您~”

    赖方不等对方说完,直言道“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