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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君虽觉疑问,不过只道是许久未见,她好意的叮嘱罢了,哪一个离别之人分离后不会道一声“珍重”呢,也就没往心里去。
刘病已却不如霍成君这样想,对于两人在这儿相遇,更是有几分怀疑的态度,“你们如何认识的?”霍成君本就觉着这些事没有什么可瞒着刘病已的,也就一五一十地与刘病已讲了,讲着讲着,不知不觉间,竟说了一路的话,全是些霍成君入宫前的事。
刘病已有心问,有心听,也不觉烦,还带着那和煦的笑意,霍成君直到看见前面的大山挡住自己的去路,才停下了一直说着的话,“我们走错路了吗?”
“到这山顶看看山下之景,”刘病已才说完,就皱起了眉,“你的脚能走这么长的山路吗?”看着霍成君的脚踝,刘病已就产生了浓浓的担忧。
霍成君却是笑笑摇着头,“没事,哪有那么娇弱的,方才那位女居士也是在山间的,当时我不是也爬上去了,这不过又高了些罢了。”刘病已有这兴致,霍成君当然不忍破坏,就算是强撑她也会到山顶的。
“若是累了或脚痛了,与我说,回去后,明日你要是起不来,看我饶不饶了你?”霍成君强撑的功夫刘病已早就见识过。
“好好好,可以上去了吗,再不去只怕到了山顶天也黑了,咱们指不定要在山上过一夜了,幽朦定然要让张安世与韩增寻一晚上了。”看了看时间也快中午了,两人午饭也还未用,“夫君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这儿你上哪去买,这一顿还饿不着我,倒是你,从来养在深闺之中,可受得了?”
霍成君的笑容难得又是这样的阳光,“我也不怕啊,那咱们这就上去吧。”
刘病已牵着霍成君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安静的山上只有他们两人,除了鸟鸣声,就是彼此的脚步与呼吸声,这样的宁静,伴着紧牵的双手,透着无限的祥和,霍成君的眼睛除了脚下的路,还有十指相交的双手。
刘病已会时不时回头看看霍成君,也会时不时问她可否累了,可每一次她都笑着摇摇头,这条路,霍成君不知道还能不能与刘病已再走第二次,所以,第一次她就要珍惜每一步。
两人就这样走到了山顶,方站上往下望时,霍成君还有几分害怕,可幸好有刘病已把她偎在怀里,或许是知道身后有个依靠在,渐渐地,霍成君也站稳了,这样的高山她是第一次上来,抬头看着更为接近的天空,霍成君伸出了手,想要触摸看似在眼前的云,却还是相距不止千万里。
刘病已指了指下方的长安城,甚至更远之地,“成君,这只是我大汉江山的一角,待匈奴这一战胜了,我们的大汉会更加辽阔。”脚下的被无数倍缩小的城池,是刘病已满怀的壮志,是刘病已的天下。
“登于山顶,偌大城池不过沧海一粟,怪不得都说山胸怀广阔,可包容万物,原来不论天下变幻,这些山川河泊依然不动不摇,睥睨天下。”山下的壮阔深深震撼着霍成君,山上的清朗,也好似驱散了她心头埋下的阴霾。
“是啊,记得成君重病之时,我就答应她看看这大汉的河山,可她到死也未能登上这儿,未能亲自望上一眼。”刘病已放开霍成君,转身四处看看,好似山间孤身一人,散发着浓浓的哀寂。
“原来陛下是想念平君了……”不过是笑自己奢望太多,天下的山河她哪里是能与他一同携手而看的,带着自嘲的笑意,忍着从至高摔落的心情,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霍成君的话,霍成君的语气,仿若一柄寒刀,刀尖刺入了刘病已心间,“成君,我不是那意思,你不要多想了。”刘病已才发现,霍成君原来如此地敏感。
“我的目的是想让你来散散心,也诚心想与你一同看看天下山河,与旁人无关,不过是在这儿想起了曾经的话,才有此感慨,别生气,好不好?”刘病已第一次这样坦诚与霍成君说着心里话,还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我是不是很可恨,她走了,取代了她的位置,进入了她的宫殿,连她的儿子也要变成自己的,我好像一直在抢她的东西,可这些真的会是我的吗?”没有别人,在这一片清澈之地,在刘病已的满目担忧中,霍成君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恐慌,忍不住一直藏在心底的话,问向了刘病已。
“如果她因我而死,你还会愿意带我来这儿吗,你还会对我这样好吗?”霍成君只觉自己是一个盗贼,盗走了许平君原本的一切,甚至她的性命。
看着蹲下哭泣的霍成君,刘病已走到她身边,也蹲下了身子,“成君,相信我,没有人会这样怪你,你在后宫做的我都明白,不哭。”轻轻拂去霍成君的泪,刘病已只觉得那样的心疼,他多想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他已经不怪她,说到底,霍成君与他一样,有着身不由己。
山上的这半日,哪怕日后回忆起来还是那样的美好,泪水凝结了此刻的相依相偎,相知相惜,霍成君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在刘病已的怀中,在刘病已的轻声安慰中停止了哭泣,她记得为了让她开颜,刘病已最终带着她偷偷去了霍光墓前,霍成君也第一次看到了霍光那样华丽的墓地,除了眼底的震惊外,便又在霍光墓前恸哭了一场。
他们都记得那一日,刘病已抱着霍成君回了椒房殿,那一日刘病已整夜未眠,守在霍成君身边,看着她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心底无数次揪疼着,他问自己:可能为了她,放下如今计划着的一切?最后还是在霍成君耳边叹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对不起”,可惜这一声,霍成君始终没有听到。
这一夜,韩增也在宣室殿等了一夜,他知道刘病已已经回宫,他知道他带着霍成君在椒房殿,可是韩增没有命人去禀报,也没有往椒房殿见一见那个始终放心不下的人,他的心底也对着霍成君道了“对不起”。
再长的夜也抵不过黎明泛白的那一刻,刘病已等到霍成君醒来后才离开椒房殿,至宣室殿见了韩增,“一晚上站在这儿,龙额侯的精神可真不错。”
“陛下过誉了,臣是怕打搅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好梦才未敢命人通报。”
“哦?吾以为龙额侯是最想打扰吾与皇后之人,原来是吾想错了。”刘病已即便想要在朝中拉拢韩增,可对霍成君存着想法之人也无法在除了正事以外有什么好态度,而且,他也习惯了与韩增这样的相处模式。
刘病已是皇帝,他奚落自己几句没关系,可自己若较真了,就是不想活命了,韩增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转到了正事之上,“边关传来的战报还请陛下过目,昨日陛下不在宫中,传报之人无法亲呈陛下,那人曾是臣的部下,因而送至了龙额侯府。”韩增大致听那人说了与匈奴的战况,正因知情,才敢耗这样久。
看韩增这模样刘病已也猜到,十有**是好事,否则他这只狐狸哪会让自己担上耽搁军情的罪名,果然,“军报言,匈奴大捷,三路大军已擒获匈奴数十人,加上之前的三名逃兵,匈奴自知形势不妙,不敢前进,已率兵退回,奈何天佑大汉,匈奴饥荒,人与牲畜死十六七。”
韩增立刻给刘病已这好心情添了一把堵,“陛下,据臣所知,匈奴又征调了两万余骑兵,分两路驻守,以防我朝进攻。”从匈奴边境传至长安城,军情有所延误也是正常的,韩增也不过是听到了商队的几句闲话才得知的。
刘病已倒不怀疑韩增消息的真假,所谓疑人不用,他若不信任韩增,也不会将那样重要的事交由韩增秘密调查,“命边境各屯兵戍卫严加防护,不可轻敌。”这样好的机会,刘病已岂会放过,此时自然是乘胜追击。
“陛下,臣韩增请命,率兵一万出长安,不挫匈奴不归朝!”韩增向着刘病已深深一揖,这才是他在这儿等了一夜的最终目的,韩增本就想离开长安,本来还想寻个借口,现在倒好,有现成的机会,而且可以杀敌立功,为何不好好利用,况且以目前朝廷的情况,赵充国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只要自己请命,刘病已定然会同意。
不负韩增所望,刘病已略作思索后,就同意了韩增之求,长安若派人,也就赵充国、范明友、韩增几人可用,赵充国毕竟有了年纪,而且他现在要辅助张安世,一时走不开;而范明友刘病已则是存了心思要夺权,怎还会再给他增加兵权的机会,也就只有韩增最为合适。
韩增这次走得匆忙,点了一万人马,就立着大汉的旌旗出了长安,没有本始二年那样的百官送行队伍,没有五位将军同往的浩荡,有的不过是几杯薄酒,一腔热血,只是也多了琵琶在旁的目送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