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抗令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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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岑本是要只身犯险,去解救营口之急,虽然明知不可为,但也势必要做一做。全//本\小//说\网尽管冒着生命危险,但皇甫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不去。在汉,你可以不重视仁义,却不能不重孝道和义气。此两者,最为重要,往往,汉末很多寒士能够入得当权者眼中的也只有这孝和义。

    皇甫岑如今已然没有其他顾虑。

    忠孝仁义,在常人眼中,他能做的实在太少。

    论孝,他这种出身,很难说出什么好处。

    论仁,刚刚屠俘虏鲜卑几万老弱,哪里还有什么仁义之名。

    他成名,不过邙山一拜,为的兄弟之义,为的君臣之恩,为的生养之情。才会赢得天子刘宏的重视。

    随着他们兄弟三人建功立业,地位的上升。“白马结义”的故事已经被渐渐神化,不再是几年前的那默默无名的故事。河北百姓过多的把故事神话,让三人成为天下楷模,如今,老大公孙瓒、老三刘备生死攸关,作为兄弟的皇甫岑岂能不管不顾。

    如果皇甫岑放弃了,将来他面对的就将是天下人的鄙夷。

    皇甫岑想过,自己可以不要士人的支持,也可以不要宦官的支持,同样可以不要外戚的支持,可是他不能连他最根本,安身立命——天下寒士的支持丢失,那是他建立白马义从的根基,那是他血溅沙场无往不前的本事。

    寒士多草莽,草莽又多重情义。

    细数两汉,太多的人为情义,抛弃自身荣耀与不顾,却只为一言一诺!

    这就叫生死一掷轻。

    皇甫岑要想让士为知己者死,必先为人一掷轻。所以,这营口一役,他不得不去救!

    兄弟之情,重于泰山!

    这番举动,自然赢得许多人相助,北地之上,很多人听说皇甫岑只身救结义兄弟,纷纷投靠白马义从,或是在沿路等待皇甫岑。

    白马义从之中,很多人想随行,却被皇甫岑遏止。

    自己去,是情义之重,可自己的部下随行,却会让朝廷那群士人不满,日后必定找借口攻击自己。所以,皇甫岑把步卒交给麴义带回,自己募兵前往辽东。

    三千白马义从,当下便有八百老兵挺身而出。

    这八百老卒有半数是从昌黎城跟随过来的老卒,他们年纪皆在四十上下,在河东这几年也是有家有业之人,但在卢龙塞,半数之人经过“卸甲归田”一事,很多人对自身的军功已经不在乎,而且他们年纪也快到了要退下战场的时候,眼下,皇甫岑要只身前往,身为官兵的他们自然不能相助,却又不舍得皇甫岑去冒险,所幸,这些人脱掉自身的官职随同皇甫岑一路北上。人生最后一刻,轰轰烈烈,岂不快哉!

    戏志才同沮授、程昱交换了下眼神,三人默认的点了点头,白马义从有部分随行,很不错。黄忠也要勒马随行,但却被沮授、程昱阻止了,皇甫岑的事情日后会有天子诏,总会复起,可是黄忠这些部下却没有那么快升职的机会,看得出,皇甫岑是要重用黄忠的。所以黄忠也被程昱、沮授拦下了。倒是戏志才跟着北上了,戏志才本就是皇甫岑的门客,他的官职也就是闲职,眼下,随行再好不过。

    就这样,八百白马随着皇甫岑和戏志才往辽东赶路。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却也有上百义士加入。

    皇甫岑也没时间推脱,疾行向蓟县。

    他刚走,朝廷的特使就到,在麴义大军之中没有见到皇甫岑本人,特使把天子刘宏要北巡,由皇甫岑护驾的消息告知沮授、程昱、麴义、黄忠几人,然后让他们原地等候圣旨,不必先回河东。又派人去追皇甫岑,同时也给天子回消息。当然,特使得知皇甫岑已去辽东的消息后,太过急切。他知道天子是同时发出告令的,幽州刘虞身负重任,平息北地乱事,自然有特使告知此事。

    皇甫岑定然会遇见圣旨的。

    他猜对了过程,却没猜对结果。

    皇甫岑一行人少,又是连夜行军,自然很快,只一日半的功夫,便抵达了蓟县。

    当下,便率领八百义从,直入蓟县。

    县尉瞧见这大批的轻骑,以为是叛军来袭,急忙关上城门,告知刘虞。

    刘虞赶到城上的时候,正瞧见皇甫岑。

    几句交谈,刘虞才把皇甫岑迎进城内。

    皇甫岑也没同这位皇亲国戚客气,皇甫岑知道刘虞、刘焉、刘表这些汉室宗亲,其实蛮受天子重视,可是由于公孙瓒的关系,即便,刘虞长相端正,身材高挑,一身朴实无华的衣着,看起来就不是那些贪官污吏,皇甫岑对刘虞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中郎将大人来此何事?”

    刘虞明知故问的说道。

    “不为公事,只为私事?”

    皇甫岑也不隐瞒,把手中的马鞭交到一旁的随从手中,抬腿便往蓟县校军场走去。

    刘虞跟随,面色有些尴尬,本来准备好的那些话一时间却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魏攸跨前一步,插言道:“中郎将,我蓟县境内已经集结三千精锐,皆在校军场等待,只待将军一声号令,便杀向辽东。”

    “嗯?”瞧见魏攸,皇甫岑的身子明显一顿,这魏攸便是自己昔日安插在辽东的棋子,却不想竟然隐藏在刘虞的府邸,真如历史的走向,成为了刘虞的心腹,他这么说,便是早已经知道自己要干嘛,但皇甫岑却并未挑明自己同魏攸相识,随即点点头,转头看着刘虞,一改方才冰冷的面容,道:“请州牧大人前头带路。”

    “好。”

    刘虞自知理亏,不想招惹这种混人。便在前领路。

    一旁到有齐周、程绪等人解释。

    “我等也不是坐视不理,这幽州境内如此大乱,乌丸勾结东部鲜卑,屯兵肥如,我等要时常防备他们,兵力实在不够东进救援,中郎将此次前来到好了,有中郎将救援,叛贼定然闻风而逃。”

    “谁也不曾想,州牧大人妙计,使这张纯被其门客诛杀,叛军已然成强弩之末,谁曾想这公孙将军如此贪功,石门大捷后便该撤军,这下冒进,困守营口,我等皆不知兵,卢龙塞外六百里绝地,我等不行!”

    言外之意,便是责怪公孙瓒冒进。

    皇甫岑听此当然心头不悦,这种一味推脱,最让人恼火,当下瞪向身旁说话的齐周。

    目光如鹰隼,刺得齐周不敢再言。

    齐周吃瘪,自然无人再敢说话,就连很多人想问皇甫岑这次私事如何打算都不敢再言,空气一下子便陷入尴尬。

    行至校军场,皇甫岑想起他们推脱之言,虽然面向刘虞,却似乎在问魏攸,道:“州牧大人,可有熟悉辽东地域的奇人向导?”

    “这。”

    刘虞回头瞧向自己的几个幕僚谋士。

    魏攸在后低声提醒道:“有一人听说中郎将要北去,投效我部,正在校军场候着。”

    “叫什么名字?”

    刘虞也是一惊,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无终人田畴田子泰,年纪不大,却对辽东地理异常熟识!”

    “田畴?”

    皇甫岑脚步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点头道:“好。”

    “而且,此去卢龙塞,一路上坚壁清野,就待将军。”

    刘虞再言。

    “劳烦州牧大人了。”说了半天,皇甫岑这才给刘虞说了几句好话,而且看样子对幽州不发兵营救一事,迟迟没有个答复,不过皇甫岑也知道,就算自己追究,也不能向杀公綦稠那般说事,刘虞不仅有贤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同样是天子刘宏的心腹,只要刘虞在幽州不背后使绊子,此事也就应该得过且过了。

    “实在惭愧,本官帐下无人,精兵强将多被公孙将军带走,故此迟迟没有发兵,今日还需有劳中郎将前去营救,虞有愧!”

    “哪里。”皇甫岑抬抬手,道:“州牧大人也是职责在身,某次去乃是私事,州牧大人就不要叫岑官职了。”

    “于公于私,虞都该尽一份力。应该的。”

    皇甫岑瞧见刘虞如此客气,怕耽搁时间,扬扬手道:“州牧大人,闲言少叙,今日之情,岑谨记。还请把人带出来。”

    说完,刘虞也知道皇甫岑心切,冲着齐周等人使使眼色。

    校军场便吹起牛角号,顿时校军场集结了三千精锐。

    这三千人甲胄森明,不似幽州其他军队,即便连白马义从的装备也不见得能比这些人好上多少,看起来刘虞为此确实用心了。

    皇甫岑偷偷地给魏攸一个感激的眼色。

    魏攸把田畴带到近前,田畴年纪不大,二十上下,却一身儒雅之气,不像寻常轻壮。

    皇甫岑知道田畴的事迹,可现在不是时候考教之机,对着田畴点点头,又对着刘虞高举双手,深施一礼,然后一撩衣袍,先声夺人的登上点将台,气度从容的扫过众人的脸庞。

    他要誓师,对一支本不属于自己的部队誓师。

    可是皇甫岑却能感觉到这个时代的气息,也能感觉到面前艰险的味道,可是皇甫岑却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大汉这个古老文明的浪潮上,他可以为了辽东那群素不相识的乌丸人倾尽全力,奋起反抗鲜卑。也可以在河东为了黎民百姓,以身堵管涌。也可以在广平、广宗,为了几十万流民黄巾,可以同家族兄弟生隙。但是他皇甫岑却知道,他没有为他那两个兄弟做过什么?他是汉臣没错,可也是公孙瓒和刘备的兄弟。

    结义是什么东西?

    那是把个人生死交给兄弟,也义无反顾的东西。

    那是把父母妻子交给兄弟,也要保全他们安全。

    那是把仕途前路交给兄弟,也无怨无悔的情谊。

    这种对天盟誓,同生共死的誓言,是印在心底上的一个痕迹,他皇甫岑不能忘,也不敢忘,他是白马金兰谱上的皇甫岑,是公孙瓒的二弟,是刘备的二哥,而不是其他什么的白马都尉、河东太守、使匈奴中郎将这种东西。

    皇甫岑没有像往常那般豪气云干,直接同点将台下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感情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上。

    自己还不认识他们,就像他们不清楚自己一般。

    可是,他们毕竟来了,还是对自己有些许期待的。

    自己不能让他们轻易身死敌手,自己要带领着他们再走出一个军事史上的奇迹。

    “告诉我,你们可愿意随我奔赴辽东?”

    点将台下,鸦雀无声。

    “告诉我,你们可愿意抛家舍业跟我共赴黄泉?”

    点将台下,依旧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恐惧和迷茫,还有些许畏惧的逃避,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他们既然已然成为军人,就要为大汉付出他自己应有的责任,不能推卸,也不能放弃,否则,不要说大汉历律,就连身边朋友都会唾弃自己是个逃兵。

    “那你们告诉我,你们知不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依旧鸦雀无声的点将台下,冰冷如常,只不过很多人点着头,又抬着头瞧着传说中的大汉最后的名将,他究竟要说什么?

    一旁的刘虞额头汗水直滴,他事先就没有告诉这些士兵后果,为的就是怕他们恐惧畏缩,却没有想到皇甫岑开口便说要带他们去死,去共赴黄泉,别说汉卒,即便天下任何民族的勇士在这种情况下,也要踟蹰犹豫,谁还敢奋勇向前。

    可是戏志才却很满意,这是皇甫岑的一贯手法,短期内聚集士气,要有特别手段,如果士气低落,再多的兵,都是送死。

    与其这样,莫不如不要。

    魏攸同那群士卒一样屏住气息,听着皇甫岑发号示令。

    “如果现在有谁怕,或者顾忌,那么请向前一步。”皇甫岑抬着手,示意面前的官军向前,并不时的高喊道:“如果谁家孤儿寡母,没有兄弟姊妹,也请跨前一步。”

    说了一会,却不见人向前。

    “如果没有,那就请听我说。”

    皇甫岑看了看魏攸,这种事情,应该魏攸早就做了。

    欣慰的叹口气,然后鼓足中胸,向天高吼道:“诸位,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皇甫岑要只身前往辽东吗?啊?”没有应答,只有山间的清风明月,皇甫岑扬起手臂,高举拳头,奋力挥舞,道:“那是因为,在营口血战的人是我皇甫岑的结义兄弟,是我皇甫岑的兄弟,我皇甫岑能有今天皆靠他们所赐,天要我等亡,我等自然无话可说,可是我们却可以选择一起死,一起死!”三个字让皇甫岑加重了语气,继续吼道:“请你们记得,在辽东还有我们三兄弟,可我们也是寻常人,我们他妈的为什么要把命扔在辽东?跟随公孙瓒、刘备的那些士卒为什么要把命丢在辽东?诸位有没有想过?也许很多人会说,公孙瓒和刘备贪功冒进,忘乎所以,也可以说我皇甫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是我皇甫岑今天却要说,这些都不是。你们知道辽东的屏障是怎么躲来的?幽燕之地的安宁又是怎么得来的?不是一个公孙瓒和刘备,也不是我皇甫岑一人,是营口塞内每一个为我大汉卖命的士卒,是为幽燕安宁的每一个普通的士卒,他们同你们一样,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他们也同你们一样,都是幽燕儿郎。可是……但可是,他们却也如同公孙瓒和刘备一样,都是你们口中的瞎子,就是他们组成了我幽燕之地最后的屏障,就是他们让鲜卑胡虏不看觊觎我大汉土地的每一寸土地,就是他们平定了十几万鲜卑、乌丸人联军,你们说,他们是在为自己求生吗?他们是在为自己谋取功名吗?”

    庞大的校军场,鸦雀无声。

    “你们同为幽燕儿郎,你们难道就该安于现状吗?”

    刘虞就站在离皇甫岑不远处的点将台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等人,即便让人去死,也能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皇甫岑淡淡一笑:“你们也许会说,我们明明把他们打赢了,打怕了?为什么非要置之敌人于死地呢?”

    “我知道……我知道……大军都是军人,尝过当兵的苦处。可是你们瞧瞧,你们的背后就是自家土地!你们应该亲耳听到过妻儿哭喊,也瞧得过家园被毁,也瞧得过这片土地被烧成灰烬。这绝不是一次两次,从先秦至汉武,我幽燕百姓又有什么时候真正免受胡虏铁蹄的践踏?这些胡虏,他们又什么时候真正安于现状过?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打怕他们,还要让他们知道不除胡虏,誓不还军!就让辽东成为我们汉家百姓的屏障——诛伐必深!”

    言至于此,皇甫岑自己都胸有些热血激荡,忍不住的跳下点将台,牵过自己的战马,跳上战马,猛打马臀,却用力向后扯着缰绳,健马高高人立而起。皇甫岑单臂东指,声嘶力竭的高呼:“卢龙塞外六百里绝地就在那里,等的我们太久了,这一次也别让他们等太久了!向北,向北,让汉军威名,和大汉同始同终!”

    “诛伐必深!”

    “诛伐必深!”

    “诛伐必深!”

    戏志才最喜欢听皇甫岑这些狗血的言语,他觉得是个汉人就该有汉人的血性,痛痛快快的驰骋沙场,也好比窝囊一世。

    此一世,跟着皇甫岑赴汤蹈火,也要轰轰烈烈!

    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不绝于耳,似乎在场的每一个士兵都在声嘶力竭的吼叫。同为汉军,公孙瓒的部队却可以驰骋沙场,同敌人浴血奋战,而自己这些人,却只能吃着兵饷,做着窝囊事,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都道燕地儿郎是女人姿态。

    皇甫岑这番话,将人,激人,也有煽情,总之,煽动起了北地的士兵的情绪。

    “——出发!”

    直至一声令下,皇甫岑跃马在前,疾驰向东,身后八百白马义从纵马狂奔,紧随不落。而那热血上涌,肾上腺激素突然增多的三千幽州精锐,亦不甘示弱,奋勇争先,恐堕了自己和家人的气势。

    而人影刚刚消失在天际,从城外疾驰而来一匹快马,瞧见刘虞,并未施礼,却急切的问道:“使匈奴中郎将何在?”

    刘虞看得出,这来人身着黑衣红袍,只有大汉天子使才有此装束,本能怔怔回道:“去往辽东六百里绝地!”

    “哎呀!”那使者在马上用力的一拍大腿,叹道:“晚矣!晚矣!”

    “上使,什么晚了?”魏攸瞧见这快马,心中就有些不好的念头,脸色几度转变,问道:“难道朝廷有旨?”

    一时间,这群人已然没有时间却辨别面前这人的真伪?纷纷转头瞧着来使,皆是心惊肉跳,刚刚送走了一个嗜血屠夫,唯恐再听见什么惊人消息。北地的天,经不起这么敲打。

    “天子北巡,特诏皇甫岑兴夜南下随行护卫!”

    “天子……北……北……巡?”

    一言既出,连带这刘虞跟着众人瞠目结舌的大惊失色,几十个脑袋齐齐望向远去的东方,那群刚刚热血沸腾的身影已然不见。出了这蓟县,到了卢龙塞,可就再也追不上他们了,卢龙塞外六百里绝地,显有消息能过!眼下这种不太平日子,更是阻塞消息。他们现在唯一能听得真切的却是,四千马蹄,轰然踩踏在地,有如山崩地裂,席卷着幽燕大地。

    大汉中平四年,十一月末。

    使匈奴中郎将皇甫岑在蓟县募兵誓师。准备在卢龙塞外六百里绝地,做最后决战。而北方那莫测的乌云,仍然沉沉的悬挂在幽燕之地的头顶,不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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