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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听霜一听他问起顾斐音, 脸色更臭了。他随手操控一只树梢的鸟儿, 飞进房中叼来一封信件, 给宁时亭看。
自从顾听霜封灵均王后,顾斐音给宁时亭的信就慢慢变少了, 更多的是直接写给顾听霜本人。
这一个细微的改变,也是顾斐音在试探宁时亭如今和顾听霜的关系——看顾听霜是否完全在府中主事,家书、其余各地往来信件这种级别的信息,到底还在不在宁时亭把握之内。
顾听霜现在完全包揽了回信的事情, 为了解决这件事, 他直接学会了仿宁时亭的字迹,也学会了仿宁时亭回信的口吻:公事公办, 细密周正, 一点错漏都没有, 就是宁时亭自己来看, 也瞧不出任何问题。
这次的来信是有关年节的,顾斐音告诉“爱子听霜”,今年边境与血族的战事吃紧, 过年有很大可能回不来, 一切都待定。
顾斐音至今不知道顾听霜有个小字叫饮冰,更忘了过年之后紧跟着就是顾听霜的生辰。这封信明面上是写给顾听霜的,实际上还是写给宁时亭看的, 毫不意外。
顾听霜的十六岁生辰,宁时亭和他商议着会大办一场,这就是最近府上的第二件大事。只不过到了年底, 府上人忙的中心还是过年,到时候顾听霜的生辰宴会要怎样办,又要邀请那些人,仍然是一个尚待详细讨论的问题。
宁时亭从鸟儿嘴里接过这封信件,看了一会儿后说:“那么王爷大约是不回来的。”
顾听霜挑眉:“他不回来,你也不问问,这么久你没跟他联络感情,他不会觉得你叛变了吗?”
“晴王爷觉得臣的命在他手上,臣不敢背叛他的。”宁时亭说得风轻云淡,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最近也确实没怎么和那边联络,恐怕晴王爷会生疑,这封家书的回信,殿下让臣自己写吧。”
顾听霜:“……”
他就不该提这茬。
顾听霜决定再抗争一下:“只是联络感情,我又不是不会,怎么就不能让我写了?你每天都要写那么多字,调香干活也辛苦,你还天天抱着一只猪,手不酸吗?”
小狼从宁时亭怀里探头出来,扭头冲他哈了一口气,而后愤愤不平地继续钻宁时亭的怀抱。
顾听霜直接伸手过来,要看他的手,宁时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把手拿开了一点。
顾听霜:“……”
他问他:“你躲我干什么?”
之前还好好的,现在一提到顾斐音的话题,就开始躲他,宁时亭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这几天冷静下来了,又开始念着旧主的好了?
种种复杂的思绪从顾听霜脑海里掠过,他较真起来:“躲我干什么,问你呢,宁时亭。”
他脸色微微阴沉下来。这时候的喜怒无常,仿佛是宁时亭刚进府时所见到的那样,骄傲的少年人在所有的尊严都被摧毁,所有拥有的东西都失去之后,也会显露出这样的多疑与冷漠。
顾听霜推着轮椅上前一步,直接扯着宁时亭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扯过来。
他用了点力气,仿佛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宁时亭被他扯地往前一倒,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小狼夹在他们两个中间,被这么一撞后,直接挤出了一个嗝儿,嗷呜声都变了调子,赶紧一翻身跳了下去。
宁时亭本来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这时候冷不丁往前一撞,情急之下只记得伸手撑在面前,免得撞到顾听霜,更怕他跌下轮椅。却没想到轮椅被撞得不住往后滑动的时候,顾听霜反而第一时间扯住了他的领口,直接护着宁时亭的背,和他一起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轮椅被猛地撞去了老远,滑到院落边缘时被突出的棱角石头撞翻了,轮子呼噜噜地滚动着。
顾听霜扣着宁时亭摔在地上,让宁时亭压在他身上,自己往后用手撑着地面,呼吸还没有平定。
鲛人温暖的呼吸撞过来,整个柔软的身躯也贴了过来,直接让顾听霜傻眼了。他内心那股子阴阳怪气的怒火,一下子就被这一撞撞得消弭不见,转而由某种不可言说的震动替代了。
宁时亭慌忙地爬起来,又半跪在他身边将他扶住,拍打着顾听霜身上的灰尘,低声说:“殿下,臣死罪。”
顾听霜心脏狂跳,不敢再让他碰自己,更怕宁时亭看出来点什么,直接挡开他的手:“这种小事就不要整天死罪死罪地挂在嘴边了。”
小狼窜到轮椅翻倒的地方,用牙咬着把轮椅拖了出来,随后又跳起来拱了几拱,把轮椅扶正了,再晃着尾巴,立起来学着人的样子,用两只前爪咕噜咕噜地把轮椅推了回来。
顾听霜坐在地上,有些狼狈,宁时亭要过来扶他坐上轮椅,再次被挥开了:“鲛人,去树下把我的剑拿来。”
宁时亭刚要转身,又被顾听霜叫住了——他回过头,看见顾听霜脸颊微红,带着一点羞恼的狠劲儿:“让外边人看好了,来一个人看见我这副模样,我就剜一个人的眼睛。”
小狼于是飞奔到前院,变大了后蹲着,预备只要任何人靠近,它就凶他。
顾听霜的剑很沉,宁时亭费力地提来给了顾听霜,随后扶着轮椅走过来。便见到顾听霜拄着剑,将剑鞘贯入地里几寸,单手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攀上轮椅,勉励支撑着自己爬上去后坐下。
顾听霜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说:“好了。”宁时亭方才松开扶着轮椅的手,小狼也跟着窜回来了。
小肥狼蹲在顾听霜面前,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示意他自己今天很乖,又帮他叼回轮椅,又帮他看守大院,是否头狼可以收回最近给它的“猪”的封号。
顾听霜压根儿没理,看也不看小狼一眼。
他盯着宁时亭,的声音依然有些阴沉:“手给我,宁时亭。”
命令式的语调,冷漠强硬,带着阴鸷的影子。
顾听霜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遑论是对着他。
宁时亭有些讪讪的,“殿下……”
“刚摔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是你自己给我看,还是要我把你扒了?”顾听霜抬起眼,眼底的暗光映照着宁时亭的影子。他说完后才发觉这句话好像还有某种歧义,赶紧想收回,但是碍着自己还在发火,忍住了。
宁时亭轻轻叹了口气,半跪下来停在他身前,将袖子轻轻拉上去,露出满是伤痕的手。
顾听霜皱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地在他伤口上看了个来回,好半天后才问道:“干什么的?”
宁时亭轻声说:“做返魂香。”
顾听霜声音绷不住地缠了怒火:“返魂香,返魂香,成天就知道返魂香!我修炼不用那个东西了行不行?宁时亭,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毒鲛本来就活不长,你再这样糟蹋自己,要是熬不到我为你取来避尘珠就死了,我一定把你挫骨扬灰。”
宁时亭垂下眼,眼里却带上了一点细微的笑意:“嗯。”
“我说话你听见没?你还笑?”顾听霜有些粗暴地把他扯起来,拽着他要往房里去,“我警告你,再让我发现多出任何一条伤口,或者再有哪条伤口变深了,我饶不了你。”
小狼跟过来,听见顾听霜凶宁时亭后,立刻也开始面露凶光,冲宁时亭哈气,嗷呜嗷呜地用狼族的语言对宁时亭重复了一遍,警告鱼不能再乱来。
它有点心虚,作为一只上古白狼,它没有闻出宁时亭身上的血腥气,也没有及时向顾听霜打小报告,好像不太好。
宁时亭于是也对着小狼“嗯”了一声。
顾听霜给宁时亭上药。
宁时亭脱下手套,顾听霜用一个金的扁勺子挖药膏,给他的伤口拍上,然后细细抹均。这个药膏是上次给宁时亭看病的郎中留下来的,还没有用完。
宁时亭乖乖的,以前总是大人样子跟他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知道他生气了,在他面前乖得像个小朋友。
看他这么听话,顾听霜也不好再继续生气,继续凶他,只是闷声不吭地给他处理,随后再告诉宁时亭:“明天再过来,我给你上药检查。”
“是,殿下。”宁时亭说。“殿下厚爱,臣愧不敢当。”
“我看你挺敢当的,背着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挺拿手。”顾听霜凉凉地说,随后毫不客气地从他袖子里抢走了那封家书,“回信我写,你就先歇着吧。”
宁时亭欲言又止:“殿下……”
“我知道,要写点甜言蜜语好联络感情是不是?”顾听霜不耐烦,“你以前给我爹的那些肉麻得要死的信我又不是没看过,我照着写就是了。”
宁时亭:“……”
这可就冤枉他了。他的回信从来没有称得上是“肉麻”的,这一世他曾写给晴王的信,距离现在的他,其实已经算是过了十年。
他已经不记得,以前会给顾斐音怎样的回信了。
“其实……殿下。”宁时亭说,“殿下如果不满意臣这样做的话,那么敷衍一些回信也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说什么?”顾听霜问。
宁时亭冲小狼招招手,小狼迅速窜过来,爬上他的肩膀。
宁时亭耐心又说了一遍:“臣是说,如果殿下这么吃王爷的醋,不放心臣的话,臣也是可以不用和王爷联络君臣感情的。臣不会躲着殿下,但是可以躲着晴王爷,殿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柿子:突然有被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