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不是风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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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王世子如今已受封灵均王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九洲。

    除了西洲高门贵胄纷纷上门来贺以外, 临近的洲府也都派了人过来庆贺。

    顾听霜在这件事上处理得相当漂亮, 宁时亭原以为他很快就会厌烦这种成人间虚与委蛇的小把戏,但顾听霜迟迟没有, 并且一直都没有让他插手过多,只让他全心全意负责灵均王府衡玉天的修建工作。短短几个月时间,顾听霜已经多少笼络了一些人脉,为自己建立起一定的威势与名声。

    这份人脉很巧妙, 离朝中远, 多是和他同龄同辈的人,并不直接干涉朝政, 却是下一代的新生力量。与此同时, 他对他们的荫蔽也会一起传达到这些少年的父母耳中。青年才俊一向是人人关注的重点, 不到半年, 顾听霜这三个字再度被所有人认识。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以晴王世子的名号,而是以灵均王的名号。

    顾听霜出门的时间也变得多了一些,宁时亭总是会陪同他前去, 戴着他的纱罩, 不以真面目示人。仙洲灵气式微,论法会、灵兽观、香会的热度再掀高潮,人人挤破了头想进来寻出一点成仙的门道。

    顾听霜灵根俱废, 但十岁以前他已经到达过许多人无法到达的阶段,对各种阶段的修行方法依然能说出门道来。灵修一事,他绝口不提, 连小狼在府中变得人来人往之后,都被关了禁闭不准随意跑出来,惹得这只小肥狼每天呜呜地哀叫,非得顾听霜和宁时亭分别抽出半个时辰特意来抚摸它才好。

    时隔五年再参与灵兽观,顾听霜的轮椅显得有些刺眼。

    他和宁时亭永远是格外惹人注意的一双人,身上没有半点根骨修为,都是凡人体质,但是两人都泰然自若。

    灵兽观相比论法会、九洲香会,显得更加神秘。每年一度的盛会,无数人踊跃前来,其中大半部分都会遮掩自己的面容。

    很难说每年参加的人都是什么心思,灵兽观中展出的都是举世罕有的灵兽,大部分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捕捉到,而现今无人能够驯服的。一是按照灵兽的气性,如蛟龙、狻猊等高傲的性格,是不会臣服于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主人的。

    顾听霜十岁时纵横灵兽观,如今晴王府百兽园里的大部分灵兽,大多数都是他每年在灵兽观时随手捉回家去,给他母亲解闷子的。

    顾听霜并未颜面,而宁时亭戴着纱罩。

    一进场,不少人的眼神就递了过来,在顾听霜身上辗转流连。也有不少人留意了他身边一头银白长发、看不清面目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穿得周正规整,雌雄莫辨的样子,却透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吸引力。

    “那是晴王世子?有点眼熟,他身边是什么人?王妃吗?”

    “王妃病故许久了吧,现在不是晴王世子了,是灵均王殿下了。只是看现在他身上半点灵气都没有的样子,这个封号中的灵字不止从何说起。他身边的人大约是分拨的家臣。”

    这次韦绝和傅慷一起前来,他们也是应家中要求,每年一场不落地参与。

    韦绝在一边笑了:“灵均,天地之性,人之所由灵也,善美之物有所均衡,怎么就成了你们的意思了呢?”

    他率先起身拜见:“见过灵均王殿下。”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身拜见。

    顾听霜不动声色,只是由宁时亭推着去了上座。

    两人一起坐下。灯火通明的楼阁中,气氛忽而就多出了几分凝重。因为顾听霜今年的突然来到,不少人暗中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少年人已经满了十五岁,快要十六了。脊背笔挺,即使坐在轮椅上,在众人中也是一眼拔群。顾听霜越来越有成人的样子,眉眼越长越开,越来越锋利凌然,九洲的少男少女一眼望过来,也不禁会春心萌动。

    一棵被中途砍断的青松,居然还能再度长成,封王入世,顾听霜到底是什么来头?晴王一向不喜这个因为自己无法做主的婚姻而生下来的儿子,晴王又是什么态度?

    更多的人想要从顾听霜身上了解仙洲政事的蛛丝马迹,在许多人眼中看来,仙帝越过晴王封赏了他的儿子,是一件值得玩味思考的事情。仙帝什么态度,晴王府如今的处境,似乎大有不同。

    楼阁很开阔,看台上摆放着无数巨大的笼子,用结界封印。随着遮挡的布料陆续扯开,今年的灵兽观正式开始。

    唯独正中间的笼子没有对外公开,这是作为压轴的灵兽,结界封闭灵兽的声音,也没有人猜得出这里面是什么。

    宁时亭坐在顾听霜身边,同样在闭眼静听周围人的反应。灵兽观的楼阁层层环绕,门窗敞开,风会把所有蛛丝马迹带来。

    “你听出什么了,宁时亭?”顾听霜放轻声音问。

    他面上纹丝不动,暗地里轻轻放下手,捉住宁时亭的袖子。手指从袖中滑入,勾住鲛人轻软的指尖。

    他最近喜欢这样做,恶劣而霸道地,在不方便说话的场合往他手心写字,勾连交缠,摁压辗转,单纯只为好玩似的,喜欢这样的触感。隔着洛水雾,好几次宁时亭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好好地戴上了手套——顾听霜是真不怕被他毒死。

    宁时亭慢慢写:“场中有你父亲的人,记住收敛锋芒。”

    又写:“不知道在何处,只是闻到了类似的气息。”

    顾听霜轻笑一声,指尖还牢牢地抓着宁时亭的手心,捂出温热来,指尖慢慢地勾画:“东南方角落里那个穿黑衣的,他一直在观察我们。应该就是你说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人都在看我们,等着看我的笑话。”

    宁时亭轻轻“嗯”了一声,又说:“大概是觉得殿下现在,一只灵兽都带不走吧。”

    “那好,现在你我都知道了,你知道过会儿怎么收场,是吗?”

    “殿下你……”宁时亭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顾听霜拍了拍手掌。

    那一刹那灵识放出,整个亭台楼阁里外三层的人已经被顾听霜纳入掌控。近日修行之下,他已经能够短时间地将灵识分散为无数个个体,探寻外物的情绪,操纵生灵的躯体。

    金色的火焰在双眸中跃动起来,整个空旷阔大的空间都纳入他掌控,大到每一只蕴藏灵气的天地灵兽,小到盆景泥土中的细小虫豸,无一不被他掠过,如同无形的手指碰了碰。

    “不好,怎么回事,灵气结界怎么会破开?”“怎么回事?”

    厅堂中,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场面直接就控制不住了——不止一只凶兽意识到了灵气仙罩正在坏掉这个事实,开始猛烈地食药笼子,宽阔的长廊尽头,已经跳出了一只赤炎金猊兽,吓得周围人惊声尖叫。

    “快跑!要没命了!”傅慷猛地把韦绝一拉,要他赶快跟着人群往下冲,刚跑了几步又猛地回头,扔下一句:“你先走,我去救宁公子!”说着就要跑。

    韦绝快对这个色令智昏的同伴绝望了,他立刻拉住他:“就这么跑了算什么,你是傅将军府的人!有点出息行不行!”

    “更何况,我想……灵均王殿下应该有办法的。”韦绝说。

    “还说我色令智昏,我看你才是被那个顾听霜迷得五迷三道了,回回看你都恨不得贴到人家身上去似的——”傅慷正说着,庭中骤然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惊呼,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最中间压轴的灵兽结界,也一并破开了,野兽咬开、践踏笼子的声音格格作响,那声音仿佛在咬开什么人的头颅一样,让人头皮发麻。沉重的撞击声、兽类粗重的呼吸声和低嚎,宣告者它的愤怒。

    冷漠的金色兽眼睁开,入眼的赫然是一匹金色的巨大白狼!

    满座皆惊,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唯恐成为白狼神的目标,只有顾听霜一个人“噗嗤”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走了,我还以为今年压轴的什么,不过是一只狼。”顾听霜说。

    宁时亭颔首俯身:“是,王爷。”

    角落里的傅慷不可置信地说:“你听到没?你听到他说什么没?不过就是一只狼!这人没听过白狼神的传说吗!他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欠揍!”

    韦绝:“……给我闭嘴吧你。”

    宁时亭推着顾听霜的轮椅,慢悠悠地从台前走过,眼看着离凶神恶煞、暴怒无比的白狼越来越近,众人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见到顾听霜伸出手,低声说出一串古老的语言。

    这是白狼神的文字,这一族的先辈化得人形后留下来的文明。狂怒的白狼在这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凑上前来,嗅了嗅顾听霜的手指。

    而后在顾听霜面前——跪下了!

    这通灵的兽类单膝跪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表示顺服。顾听霜眼里展开金芒,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灵兽,对着他的方向齐齐跪拜!

    顾听霜眼中的金色熄灭,抬眼狡黠地对宁时亭一笑。

    宁时亭:“……”

    “走吧。”顾听霜说,声音无波无澜。“灵兽观的规矩都知道,今日虽然没什么新鲜可看,但也勉强过得去,我就全要回府中了。”

    ……

    “生我气了?”

    一个时辰后,顾听霜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看着奋笔疾书的鲛人,很有些无奈,“宁时亭,你理理我,别生气了,我不就玩了一下么?”

    “臣跟殿下说了多少回,事从低调,这次还有你父亲的人在场,殿下这是唯恐今后树敌不够多么?”宁时亭叹了口气,眼睛仍然盯着面前的纸张不放,“灵识异能一定不能给人知道,您和白狼神的关系更不能。现在臣又要花好些功夫去向您父亲解释。”

    “但是我在生气,宁时亭。”顾听霜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我一去那个地方,就知道有一只狼被困在了那里。它是我们在灵山失散的同伴之一,一年前失踪,我们都以为它死了。它是苏家捕获的唯一一只活的白狼,如今苏氏余孽已死,它被层层转卖后囚在笼子中。它是我的兄弟。”

    “臣明白。”宁时亭停下笔尖思考,笔尾戳在脸颊上敲了敲,“就……向王爷禀报,为了帮您在仙洲造势,提前与灵兽观商量好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这样应该可行。只是王爷会查证,那么伪造证据这一环也要做好。”

    顾听霜说:“别写了,天天给我爹写那么多东西,他又未必会看。

    宁时亭专心写字,没搭理他这句话。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顾听霜瞅了瞅他,思考一会儿后,手指按上太阳穴,感叹了一声:“头有点疼。”

    宁时亭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殿下若是肯听臣说的哪怕半个字,休养身体,不妄动灵识,收敛锋芒,也不至于如此。”

    但还是将手中的笔放下了,过来替他按揉太阳穴。

    这是最近半年里,他常常替他做的事。宁时亭的手有些凉,细腻柔软,隔着洛水雾贴上来很舒服,有时候会让顾听霜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鲛人的手指比返魂香更好用。

    顾听霜微微出神。

    门边突然窜上来一坨毛茸茸的家伙,小狼屁颠屁颠地溜进来了。它自从被限制行动之后,每天见他们都哭爹喊娘的,这时候一看宁时亭在给它的头狼撸毛,立刻也飞扑进了宁时亭怀里,也要享受同等待遇。

    直接把宁时亭撞退了两三步。手也自然松开了,惹得顾听霜很不爽快,作势要揍狼。

    宁时亭无奈地把小狼提溜起来,小狼讨好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只狼崽子自己按按吧,自己玩。”宁时亭被他们俩烦得没办法,叹了口气,说,“臣是一条鱼,不太会伺候狼,臣忙得很呢。”

    “有你这么对主上说话的么,宁时亭?”

    宁时亭又回到了桌案边,转型作势。

    ……又不理他了。

    顾听霜心想,自己真是一个好脾气的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