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父子夜话(一)

岳麓之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风雨小说网 www.44pq.org,最快更新二拴的一九七八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上学、回家、吃饭和睡觉,别的好说,上学这事太浪费生命了。

    和一帮小屁孩儿背着手学那些熟知的东西,李之重实在难以忍受。

    父亲没事的话不喜欢串门,不像母亲一吃完饭就溜了出去。

    每天晚饭后,李之重向父亲请教家谱及他的过往。

    父亲记性好,加之有家谱和云作为佐证和参考,过往事情娓娓道来。

    “云”是类似油布的一张人名排序图,白底蓝色基调。

    高两米,宽一米,画布内容是按照辈数,由长辈到晚辈。

    从上到下排列去世三年以上的先人及子孙,上下子对应父。

    由左到右横向排列平辈,整体呈金字塔状。

    “云”有点像南方祠堂牌位排列的简化版。有句狠话叫“不让你上云”,意味着族中除名。

    乾隆六年(1741年),山西D县阳明堡上沙河村李世元与兄弟李世昌。

    不堪大旱,走西口来到土默川。

    弟兄俩开始是跑“青牛俱”。

    意思是春天来到土默川租蒙古族草场播种,一直等到秋收,然后变卖所得回归。

    后来干旱有所缓减,兄长需顶门立户,李世元就不再走西口了。

    兄弟李世昌落户口肯板升,娶一蒙古族姑娘为妻。

    到李之重这辈儿已是八辈子人了,这是他们NMG这边立祖的。

    李德财的爷爷是个抽洋烟(鸦片)的,活生生地把个贫家抽成赤贫。

    三个儿子婚姻艰难。

    大儿子娶了一个小一轮(十二岁)犯月的,没等给二儿子和三儿子娶亲就驾鹤归去。

    李德财的父亲,为给兄弟二人娶亲,把房子典押给一王姓人家。

    由于到期未能还钱,人家要在院子里圈羊,李德财父亲不让,被打的头破血流。

    讲到他父亲这一段,李德财语气有些沉重。

    李德财的奶奶是个厉害人,大名陈粉娃,中统西北专员陈国英嫡亲大姑。

    可惜遇人不淑,虽娘家兄弟(陈国英之父)屡有接济,架不住抽啊。

    虽穷规矩极大。

    一年中秋,李德财母亲住娘家由于借牛未果(小脚老太走不了远路),没能及时回归。

    到八月十四午后由其母吆牛送归,陈粉娃闭门拒入。

    娘俩门外哭成一团,邻人仗义执言才得以进家。

    可怜李德财的姥姥,一早出发,五十里地送女。

    家未进一步,水未喝一口,米未进一粒,掩面离去。

    说完这些后,李德财眼角微微发红。

    李德财父亲去世时他年仅十一,大哥十八,二哥十四。

    大妹九岁,小妹两岁,寡母时年三十八,想想都愁。

    第二年李德财到归化二叔那里学徒。

    管饭没工钱,除了铺子里的事情,很多家务事也是他的。

    讲到要帮人家倒尿盔时,李之重哭了,父亲倒没什么,说小徒弟都是这样过来的。

    十五六岁时过年回家,衣衫破旧,穿一双二叔替退下的旧毛鞋,羞惭的门都不敢出。

    只在初一往本家大哥处磕了一个头,因为“云”在他家供着,年后匆匆离去,算是探母了。

    关于供“云”,本姓一家有娶媳妇的,仪式上需请“云”拜祭。

    随后几年的祭祀就在他家进行,及至下一个娶亲的“云”才会移位别家。

    李德财结婚后日子就越来越好,生意也越做越大,小有积蓄。

    俗语云“男人是个耙耙,女人是个匣匣。”

    意为男人能搂回来,女人还要能守得住。

    马玉仁就是那个匣匣,守财能力得到了婆婆和男人的一致认可。

    马玉仁这个匣匣也太抠了,李之重五六岁玩耍时,不慎被稀饭烫伤腿部。

    一直流脓且逐步扩散,三四个月不见好。

    不得已才拿出一元钱,打了两针大油,一星期痊愈。

    那个年代的小孩儿就是这么耐(结实)。

    李之重的父亲给他讲走张家口到北京,下天津和石家庄。

    对过往在外做买卖的生活很是喜欢,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还憧憬以后有机会再搏一把。

    父子俩越聊越多。

    李之重以五十年的阅历加上多出三十多年的社会发展史,附和着父亲的讲述,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一个想说,一个爱听,有时候给他父亲的感觉不像是和儿子聊天。

    倒像是和一个拥有和他阅历相当的人探讨,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回到一九七八年已经一个星期了。

    李之重谎称父亲要看报,让大姐借来了学校订阅的《人民日报》,每天必读。

    而且就里面一些文章提出自己的观点,惹得父亲啧啧称奇。

    尤其是关于国家可能改革现状让农民增收让父亲倍感兴趣。

    其实所有这些都是李之重有意为之。

    想想六年后父亲因肝癌去世,留给父子俩的时间不多了。

    这几天李之重想着如何破局。

    第一,看病要有钱,而且需要大笔的钱,去哪里找钱是关键。

    第二,去北京,这也是李之重深思熟虑的结果。

    北京地大人多,机会也多,北京医疗资源是国内最好的。

    现在问题是去北京干什么,怎么干。

    前世李之重在北京买过房,开过几年公司,那是两千年以后的事了。

    对于七十年代末的北京很不熟悉。

    鼓动父亲出去也是个难题,现在只能等十二月份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了。

    有了改革开放这个前提,加上父亲的雄心和能力以及自己穿越的金手指,不怕不成事。

    李德财最近有些恍惚,二儿子的变化让他又是欣喜又是担心,甚至有些害怕。

    开学一星期了,这孩子再没尿过炕。

    一有空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挑猪菜,给羊割草。

    中午搭帮的做饭,晚上等他们下工饭菜已好。

    收拾家,照顾弟弟妹妹,主动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奶奶那屋,说是为夜里照顾老太太。

    并要求母亲适时给他拆洗一下被褥,味儿太大了。

    二儿子居然还读报纸,里面的字看起来都认识,甚至理解报纸内容及含义。

    晚上收听据他说是美国之音的英语节目,边听边写点什么。

    还听叽里咕噜的日语,会不会被冠以通敌的帽子,李德财有些发蒙。

    和他聊天时总有惊人之语。

    没事的时候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檐台上托晒望天发呆,太诡异了。

    奶奶和母亲倒是没多想,就是认为孩子长大了,开窍了,懂得心疼父母了。

    那是她们和李之重交流太少得出的结论。

    当然李之重和父亲的谈话,那都是目的明确。

    想着不要把他当一个小孩看待,想着逐步影响父亲将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