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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吴长风就把院门锁好了,晚上七太太回煞,是断不能让泽之溜了出去的。
今天泽之从二丫头脚上把七太太的鞋扒下来之后,他就一直有点回不过神,泽之胆大妄为他一向知道,换了别家,他也就不劳神想这事了,可那鞋扔进火里时,腾起的绿色火光却着实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你可不敢再这么莽撞了!旁人也就罢了,这是七太太的物件,你怎么就敢下手去烧了!”吴长风说到七太太三个字时压下了声音,把泽之推进西屋,拿个大锁把门锁上了,末了还绕着屋子巡了一圈,看到确是出不来了,才安心回了自己屋。
刚进屋,二丫头在院子外边喊上了:“泽之!出来,我给你带点心了!”
这一嗓子喊完,吴长风心里宽了点,二丫头这是没事了,这东西许是没来得及上身,就被泽之烧了,想到这一茬,吴长风又不安宁了。
“不吃。”泽之在西屋应了一声。
二丫头又喊了几声,泽之不再出声,她这才不情愿地走了。
入夜时,吴长风点了灯拿去西屋,看到泽之正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出神,见到吴长风进来,也没动弹,只问:“这会了还点灯?”
“点上吧,今儿回煞呢,”吴长风将灯放在案桌上,“你可别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也让我省省心,这把老骨头,也挨不了两天了,你让我过点安生日子。”
“七太太停灵那天,”泽之坐起身来,盯着案桌上的灯,“倒头灯灭了吧。”
吴长风这一惊吃得着实不小,回身一巴掌打在泽之背上,想想还不能平复,又抬手追了一巴掌:“你哪里这么多话!睡觉!”
泽之没作声,躺了回去。
吴长风手有些发颤地锁好西屋的门,七太太停灵的时候,泽之必定是躲在一边看了,自己竟然没有觉察!自小泽之就愿意到齐家院里玩耍,跟几个少爷也能玩到一处去,但自打齐家出了事,他就不许泽之再迈进齐家一步,没成想还是禁不住他。
这一夜睡得并不实,吴长风心里有事,又挂着泽之,翻来覆去也只眯了半个时辰,天刚亮他就起来了。开了西屋的门,见到泽之还躺在床上,鞋也放在昨天夜里的位置,知道这一夜他终归是没有出去,舒了口气。
“我去老宅瞧瞧。”吴长风说,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出了门。
泽之听到院门关上,起了身,刚穿了鞋走到院里,又看到吴长风煞白着脸回来了。
“你不是去老宅吗……”
“过会再去,”吴长风关上门,两眼有些发直,瞪着泽之半晌,才又说,“不吉利,刚出门就碰上扛孝旗子的,我就回了。”
泽之看他脸上没了人色,把着院门往外瞅了瞅,却并没见着扛旗的人,也没有听到响动,有些纳闷:“哪来的送孝的?”
回身却看到吴长风只顾往屋里去,边走边念叨:“一宿没睡踏实,这会子眼都睁不开了,我眯一会去……怎么出门就碰上扛孝旗的……邪性……”
见吴长风进了屋,门一关就没了声响,泽之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一条巷子到头,只见了一个挑担子卖糖的,哪有什么扛孝旗的影?
“不是赶着看回了个什么煞么,”泽之转回院里,拍了拍门,“这会睡哪门子觉?你睡得实?”
见吴长风没有答应,泽之又在门上拍了两下,这就睡过去了?放在平日这么拍门,他定是要在屋里出声骂的。泽之觉出这事有点不对,于是抬脚就踹开了门,冲了进去。
吴长风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
“爹?”泽之叫了一声,心里暗暗一沉,走过去细看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于是拿手在吴长风鼻下探了探,这一下差点喊出声来——吴长风竟已然断了气。
吴长风心里早知道齐家的事与邪煞脱不了干系,之前也是左挡右躲的,可最终没躲过去。
泽之在床前跪了下去,他知道吴长风不是亲爹,这十几年吴长风怎么待自己的,他都记在心里,比亲爹不差。这会看着吴长风就自己眼皮子底下突然没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一口气倒不上来,狠狠地咳嗽起来,咳了两下,胸口发闷,竟咳出一口鲜血。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转身出了门,将屋子锁上,也没张扬,直奔齐家老宅子去了。什么扛孝旗子的他没有亲见,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事跟回煞必定是栓在一块了。
泽之站在齐家老宅外,墙头的荒草都长得二尺来高了。推开院门,也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这几进的院子,早已经没了人收拾,越往里走,越是萧瑟。
走到七太太的偏院时,地上的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声,给这小院平添了几分凄凉。门前的地已经清理过,散了厚厚一层炉灰,想必就是为了昨夜回煞作的准备。
泽之走上前,只一眼,就看到了炉灰上的两行脚印。这两行脚印一进一出,清晰可辩,细看时却让泽之倒抽一口凉气。
回煞之日布炉灰,看的就是脚印,炉灰上看到脚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脚印却不同寻常。
这是两行带着鲜血的脚印!
泽之弯了腰,伸手捏了些带血的炉灰,放到鼻下,一股血腥味直冲入鼻,他皱了皱眉,这是鲜血无疑,但若说回煞的是七太太,那这脚印就有些蹊跷。
泽之站到脚印旁,伸脚比了一下,这脚印分明是男人留下的。
“这是血煞。”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泽之正全神盯着地上的脚印,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竟是毫无觉察,这会猛听得有人说话,惊得向前跃出一步去才转过身来。
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装束古怪,一袭黑衣连手都遮住了,连着帽的斗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依稀看到嘴和下巴,只能辩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吴长风命数没到,”那人开口,“你若是想弄明白了,去七少爷坟上看看。”
说罢,这人转身出了院子。泽之听得迷糊,拔脚追出去,只在前后脚的工夫,那男人却已没了踪影。他呆立在原处,这人说了吴长风命数没到,自是知道了吴长风人已经没了,可自己出门前并没有惊动旁人,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可这人只留下一句话便没了踪影,泽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行带着血的脚印,咬了咬牙。七少爷埋在哪,除了齐老爷和吴长风,没有别的人知道,但他知道,他自小和七少爷一处玩耍,七少爷没了,他自然要偷偷跟着去看看葬在哪里。
七少爷的坟,在齐家老宅背后那座山角,背阳的那面,是柳道长挑的地方,说是能镇住恶鬼。
泽之跑到坟前时,那黑衣人竟立在坟头。
“你……”泽之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挖吧。”那人手往地上一指,泽之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地上放着一把铁锹。
让他掘了七少爷的坟?泽之这一惊吃得不小,偷坟掘墓是多大的罪过,他可清楚,这会不光让他掘坟,还要掘七少爷的坟!
那人见他没有动弹,发出一声冷笑:“不敢?”
“总得有个缘由,我也不认得你,你让我掘我就掘了?”泽之没动,也冷冷地回了一句。
“怕冒犯了你家少爷么,”那人也不瞅他,“我若说这坟是空的呢?”
泽之额上冒出了冷汗,这人句句话都让他难以镇定,七少爷的死,吴长风并没有给他细说,只说是恶疾,不许他多嘴再问,可他头天还见了七少爷,倘若真是恶疾,又怎么能带着他满院子转。
泽之拿过铁锹,一锹铲进坟头的土里,眼一闭,七少爷,对不住了,要真是泽之错了,只管来收了我去。
因为是草草下葬,坟挖得并不深,土也没有填实,挖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了棺。泽之停了手,棺上零乱地贴着几道符,已经辩不出符上画的是什么了。
“打开。”黑衣人站在坑边。
泽之咬咬牙,一使劲将铁锹插|进了棺盖下,再往下一橇,只听得“喀”一声响,棺盖断成了两截。他弯下腰扶住断开的棺盖,狠狠向上一掀,定了定神,慢慢看过去,啊了一声,腿一软,坐在了坑底。
棺里是空的。
陆远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彭安邦才好,彭安邦并不知道他的过去的事,自然也无法理解他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就戴着了。”他想了想,这么回答也没错,不管他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总之是能记得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挂在脖子上了。
“这是个什么呢?石头?”彭安邦捏着吊坠琢磨着,“要说是块石头,我还真没见过这种石头,什么材质呢?要不我给你拿去化验一下。”
“不用,”陆远突然有点不安,一把抓过坠子,塞回衣领里,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要把这东西拿走,他就有种非常不踏实的感觉,“你老研究它干嘛。”
“你身上就这东西看起来有点意思,要不你说那镜灵它到底想要什么。”
陆远想了想,把坠子又拿出来看了一眼,心里动了动:“你拍张照片。”
“照片也验不出材质啊……”
“不是材质,是形状,”陆远盯着吊坠,这东西在他身上这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了才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你看仔细点,这不是块石头,是个……瓶子。”
孟凡宇站在窗前,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一片模糊,他伸手扶住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过身靠在墙上,又慢慢滑坐到地上,闭着眼喘着粗气。
很长时间,他的呼吸才慢慢回复了正常,低下头看了一自己的掌心,黑色的凌乱线条正在慢慢消退下去,他嘴角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你开心了吗,我可能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