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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宓芳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穿着讲究, 一看就非富即贵的男人。她目光沉了沉, 手指虽然捏紧了手里的纸条, 但声音却是异常平稳的问道:“请问,是亓官先生吗?”
“是。”亓官旭看着面前面容精致温柔, 但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章宓芳, 紧绷着下颌点了点头。
这是林森淼的母亲?绝对是, 因为不光是容貌, 亓官旭还在这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林森淼的一丝神识。
“好, 我想跟您谈谈租房子, 以及您跟我儿子的关系。”章宓芳上前, 面容严肃的说道。
“……”亓官旭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有点紧张?
他缓缓的伸出手打开门,让章宓芳进去。
章宓芳朝亓官旭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屋子环视一圈,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和羽绒服放下。
今天降温, 本来章宓芳准备顺路给林森淼送点东西。
可这一看,章宓芳心中就“腾”得升起一股火气, 第一次升起把自己儿子拎起来暴打一顿的想法。
在这间屋子里, 到处散落着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门口玄关处东倒西歪的运动鞋, 窗台边上扔着的钢笔,旁边书架上随意摆着的习题册,还有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卫衣!
显然她儿子不只一次来过这里,还不是做客,简直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这些事,章宓芳一概不知, 她甚至想不出来自己向来乖巧的儿子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章宓芳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没有再关注这间房子,而是把视线投向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您坐。”沙发上的男人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低沉的嗓音仅仅吐出这两字,就隐隐震住了场面。
章宓芳毫不客气的坐在亓官旭对面。
“我叫亓官旭,林森淼应该跟您提过我。”亓官旭缓缓说道,他脑海里小心措辞,因为他完全没有试想过跟林森淼的长辈见面的画面,这会儿莫名有些不自在。
况且前些天拍卖会上林森淼又拉着他演了一场戏,现在他虽看起来沉稳无比,面对章宓芳的时候,实则有些尴尬。
“对于租房子的事情,您有什么问题?”亓官旭给章宓芳倒了杯茶,然后发问。
“我想问问,这房子,您平时住么?”章宓芳将面前男人的表情举动尽收眼底,发觉眼前的男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她儿子怎么想起来接近这样的男人?
亓官旭呷了一口茶水,冷静自然的撒谎:“我平时不常呆在这里。”
不长呆在这里?那他儿子频繁从家里跑出来是干什么?在这间房子里自言自语吗?
章宓芳心中火气又蹿了上来,她接着问道:“很难想象您会把这样的房子租出去,请问您给我儿子出的租金是多少?”
亓官旭沉吟一会儿,他到这边没处理过金钱俗事,但他对金钱上的事向来敏锐,很准确的给了个比市价稍低的价格,他道:“我跟林森淼是朋友,租金他也已经付过,您不用担心。”
这个臭小子竟然先斩后奏,连租金都给了?怕是根本没有租金这回事儿吧!章宓芳内心气结,但也顺势接上了亓官旭的话茬:“您跟淼淼是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没听他提过?他学业忙,怕是没机会碰到您这样的朋友。”
“我跟他是旧识了,您放心。”
亓官旭说这话是想让章宓芳放心点,但章宓芳听到后,火气空前高涨。
旧识?淼淼跟这个男人认识了多长时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淼淼的性向……当初在学校突然爆出性向的问题,是不是跟这个男人有关?
这些想法让章宓芳再也坐不住了,她“噌”得一下站起身来,这些话,她要亲自向自己儿子问清楚才行!
“租房子的事我还不能确定,有些事情,我要跟林森淼谈谈再说。”
扔下这句话,章宓芳径直走出房门,连放在一旁的羽绒服和保温壶都忘了拿了。
章宓芳只觉得今天的所见所闻冲的她头脑发胀,出电梯的时她甚至要扶着墙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自己儿子前段时间刚爆出是同性恋的消息,又偷偷摸摸瞒着她跟这个男人来往很长时间,现在还要求直接“租房子”住在这边?
她今天见到的这个男人,明显掌控感极强,哪里像是愿意把房子租给别人住的样子?
还有,章宓芳清楚她的儿子。林森淼个人界限感很强,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在别人家里把生活用品摆的到处都是?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章宓芳这个把儿子视作生命的单亲妈妈怎么受得了?
她气冲冲的往林森淼学校里赶去。林森淼才刚满十八岁,还只是个高三学生,无论跟刚刚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她都不能忍受!
待到章宓芳走过之前自己出车祸的路口,汽车的鸣笛声惊了她一跳。
章宓芳愣愣的站在路旁看着已经恢复如新的草皮,脑海里不由闪过当初儿子护住自己的那一幕,她又想到在林奶奶面前儿子给自己出气的样子。
还有上一次,她带着儿子转学未果时,儿子对他说的话。
这一幕幕画面,在章宓芳脑海中闪现,让她颓然的捂住脸。
这让她怎么办?
她的淼淼已经成年了,有智谋,有能力,不仅可以处理自己生活上的事,还会帮助她,护着她。
而她现在又是要去干什么?到学校里把自己儿子拉出来骂一顿?
长大的林森淼已经不需要了……
章宓芳坐在草地上,缓缓的冷静下来。她要相信自己儿子跟那个男人不是什么不好的关系,如果真的参杂着金钱利益的话,淼淼绝对不敢把地址告诉她让她过来。
况且以她儿子的傲气,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交易。
还有那个男人,以他的身份,若是不看重淼淼,也犯不着对她这样客气。
想通了这一点,章宓芳抹了把脸,站起来往回家的公交站走去。
只是……只是小孩子谈个恋爱而已。
淼淼之前瞒着她偷偷摸摸的过来,就是说明怕她在意、怕她阻拦。儿子长大了,她得努力把心态摆正了才行。
但是这事儿绝对没完!即使是谈恋爱也不行,万一……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自从章宓芳走后,亓官旭就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的盯着茶几上保温桶,以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羽绒服。
他想起章宓芳离开时的表情,就觉得有点不妙。
似乎……把这事儿搞砸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通知一下林森淼比较好,否则这货知道了又要断他的网。
亓官旭起身,将羽绒服挂在臂弯,拎起桌上的保温桶准备去一趟林森淼的学校。
正在午休中的林森淼不知道就因为他马虎的没把东西收好,章宓芳正在家里等着训他。
他再一次受到了张信恩的邀请。
“不好意思,我不觉得那种场合适合我出现。”林森淼再次回绝。
“就作为我的同学过去,好吗?”张信恩看着眼前越来越耀眼,越来越鲜活的林森淼,鼓起了勇气再次说道。
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便不能放弃。而支持他说出这些话的,就是林森淼那寥寥几页日记。
林森淼看着面前的张信恩,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得邀请他。
对于张信恩来说,面前的男孩是前不久刚被爆出喜欢他的人。可对于林森淼来说,之前那点少年时的情愫早就经过在异界千年时光的消磨,消散的一点不剩。
他看着张信恩,记不起来自己当初喜欢上他的心情。
也许是张信恩身上有他当时最羡慕的东西吧,顶级的家世可以给予母亲庇护,温文尔雅的性格能随和的跟任何人交流。
现在,林森淼却一眼就能看出张信恩的稚嫩与忐忑,对于活了千年的他来说,张信恩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小毛孩子。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接受你的邀请。”最终,林森淼淡淡的回答道,刚好他也要去张家一趟。
说完他就要离开,心中高兴的张信恩又叫住了他:“林森淼,等等!”
张信恩因为林森淼的答应而欣喜,又被他之前的那翻打量看得满身不自在,因为眼前的少年抬起头来的时候实在漂亮耀眼得不像话。
一想到自己被这样的林森淼喜欢着……
“又有什么事?”林森淼转头,眼角已经露出一丝清浅的不耐。
“没事。”张信恩走进两步,朝他笑了笑,“我只是听唐棠说了寒假的事,如果……”
这时,一个沉稳男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林森淼,午饭。”
张信恩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森淼身后。
果然,又是那个男人。
这个穿着昂贵的高定西装,俊美危险的男人,无论是高大的身材还是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又或者是眉眼间与生俱来的高贵,都与整个学校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衬的周围同学愈加稚嫩。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层的几个班级里的同学,都纷纷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他,更是不乏窃窃私语和女生的尖叫声。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危险无比的男人,右手却拎着一个嫩黄色带着熊宝宝团的保温桶,左手臂弯上还挂着一件带着毛茸茸的毛领,明显与他风格不符的羽绒服。这样的装扮看起来滑稽又搞笑,直接打破了男人身上那股与世隔绝般的疏离,让他变得居家起来。
甚至让人疑惑——到底是什么人,会让这个男人摆出这种姿态精心照顾?
“怎么是你?”
张明峰看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慵懒的朝着男人迈出了一步。
林森淼挑剔的看着他,要送也是他妈来送啊?
“我来送不行?”亓官旭抬了抬眉,看着这个挑三拣四的家伙。
两人话里熟稔,张信恩愣在那里,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就这样将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带离。
林森淼随着男人的脚步和他擦肩而过,没有多朝他看一眼。
“……如果你遇到麻烦的话……可以来找我……”张信恩看着两人的背影,缓缓的咽下自己想说的话。
两人离开了教学楼,走到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林森淼打开保温桶,惊喜的看到自己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
亓官旭坐在台阶上,静静看着面前像只馋猫一样全神贯注的盯着保温桶,连一丝注意力都没有留给他的林森淼。
他在心中悄悄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他看到林森淼跟那个据说他喜欢的少年单独相处时,会忍不住出声打断呢?
林森淼喝了一口汤,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抬头睁圆了猫眼问道:“你……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亓官旭被他打断了思绪,看了看他,轻咳一声说道,“我碰见你妈了。”
林森淼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有点慌。他咬了咬筷子,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慌的。
他乍一从武帝回到十八岁,见多识广的林森淼潜意识里忽略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亓官旭那间高档的公寓,以及……他这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哪儿认识的亓官旭这种朋友。
“你按照之前我们商量好的说的?那就没问题。”林森淼继续鼓着腮帮子吃饭。
没问题?怎么可能没问题?
亓官旭看着这会儿显得异常心大的少年,恨不得伸手戳破他一鼓一鼓的脸颊。
“你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亓官旭其实有一点点猜测到章宓芳生气的原因,但是他要怎么跟林森淼说?
难不成说,你妈觉得咱们瞒着她在一起了,很生气?
那他面前这位肯定会笑得打跌,然后嘲笑他自作多情。
“不高兴?那肯定是因为我妈舍不得我出去住。”林森淼想都没想就回道。
在林森淼心里,他妈肯定跟李文佑李文奇这些脑子不清楚的人不一样,怎么会想到其他地方去?他就是担心,也只是担心被母亲知道修炼的事情,从而扯出前世各种纠葛罢了。
亓官旭无语的看着面前没心没肺的少年,他就搞不明白了,这人怎么平时精明的要死,一到自己母亲的事上就要么谨小慎微,要么迟钝至极?
算了,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了。
亓官旭想了想,认真的抬起头来,望着林森淼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把一丝神识放到了你母亲身上?”
“是,怎么了?”当初林森淼放进章宓芳包里的阵法,就包含了他的一丝神识。
“以你现在的状态,神识离体有危险。”亓官旭看着他,放缓了语速说道,“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来代替你。“
这话亓官旭曾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说。
之前,他跟林森淼无论是从立场还是性格上都一直是敌对状态,现在的合作说白了也只是特殊状态下的各取所需。
而林森淼的母亲,是他最重要的人,说这句话,亓官旭知道自己越界了。
林森淼听到亓官旭的话,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那双猫瞳也闪过与他如今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如今神识离体的确不明智,当初林森淼割裂这一丝神识的时候,就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但是,把自己母亲的安危交给他的老对头?
亓官旭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没再说话,也没收回自己先前的提议。
林森淼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似乎是在沉吟。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亓官旭送来的保温桶已经见底的时候,林森淼把保温桶的盖子盖上,转头看向身边穿着昂贵西装,却跟他一起坐在台阶上的男人。
“好,你的提议,我答应。”他站起来朝男人扬了扬下巴,琥珀色的猫瞳中流光溢彩。
林森淼答应了,他没向亓官旭索要任何威胁和把柄,就这样答应了。正因为亓官旭是他的对手,正因为两人作对多年,所以林森淼十分清楚,亓官旭有他自己的底线。
这个男人严格的把持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标准,有时候连林森淼都对他感到佩服。
所以,他放心把母亲的安全交给他。
凝视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少年,亓官旭心中轻浅的叹了口气,并非是因为遗憾,而是出自一种说不出的慨叹与慰藉。
在这一瞬间,亓官旭心中涌出的愉悦,要比曾经跟林森淼作对占上风时更绵长,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