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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全军压上!加紧进攻!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正在指挥北条军迂回到红叶军阵地后方渡河的北条纲成眼睁睁地看着妻女山山头北条家的旗帜一片片地被砍倒,此刻已经是双目尽赤。多年的戎马历练告诉他,这仗已经输了。可是这场战役失败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北条家也好、全东国的大名们也好,都是输不起的,所以北条纲成不愿意承认和接收战败的结果。哪怕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是想要垂死挣扎。
他正驱动着大量迂回至此的北条军备队,在千曲川水流较浅处趟水过河。但因为北条军和关东小大名的部队都开始执行迂回作战,红叶军在正面战场上的压力骤然减轻,红叶军也得以从棱堡间栅栏后的长枪排里抽调了近千人赶来渡口防守。而靠近南岸的两个棱堡上的火炮,也费了不少功夫调转了炮口对准了正在渡河的北条军,接连不断的炮击让强渡的北条军士气低迷。即使是成功踏上对岸的北条家武士,也立刻会在红叶军长枪阵的围攻下被刺成刺猬,空用血液染红了千曲川却没能取得进展。
北条纲成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北条家士兵毫无意义地倒在河对岸,被千曲川卷走冲向下游,还有一些人的尸体被挂在了礁石上,自己却无能为力。
但北条纲成并不是战场上最绝望的人,中央战线的指挥者武田胜赖才是。不久前,武田家鼓起一切士气发动的最后一轮进攻也宣告失败了,武田军的伤亡数字已经接近了全军的三成——很难想象这是一场在攻城战里付出的伤亡。红叶军阵地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把壕沟填满,云梯边的尸体甚至堆得让墙头的红叶军士兵很难把云梯从墙垛上搬开,鲜红的血液让土地都已经喝不下,肆无忌惮地在战场上流动着,将阵亡将士的遗骸浸泡其中。
如此大的伤亡已经不是武田军所能继续忍受的,整条战线上还在坚持进攻的备队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备队不是无精打采地躲在掩体后就是退到了红叶军射程之外,垂头丧气地等待接受战败的命运。武田胜赖已经再也指挥不动一兵一卒了,再也没办法驱动部下们发动哪怕一次进攻了。曾经天下至强的甲州军,此刻却彻底战败了,败在一面足以摧毁任何进攻者士气的铜墙铁壁面前——这不是这个时代的军队能够用正面进攻攻克的防线。
武田胜赖呆立在幕府内,怔怔地望着前线一片低迷的军队和依旧高高飘扬的红叶军军旗。而此时,身后的喊杀声和马蹄声也远远地传来了——那是击破了妻女山上断后部队后直驱川中岛八幡原的织田军。武田胜赖知道此刻他需要立刻振作起来,重整散乱的军队,想办法撤离战场也好、构筑防御也好,当年的上杉谦信在面临前后夹击时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武田胜赖此刻却愣在原地不愿动弹,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如此消沉,完全提不起一点精神去履行他该履行的责任。
彻底崩坏的局势太糜
烂了,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要把那么多失去战意的部队收集起来再指挥着撤走、重整防御所需要的工作量和难度简直让人绝望,让人甚至不愿意去尝试。
武田胜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起来了,知道无数的部下正在等待自己下令,可是身体就是活动不起来,任由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果是上杉谦信在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会立刻集结全军飘然而去。如果是父亲在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也会想尽办法扭转局势。如果是雨秋红叶在自己的位置,他也一定能够四面楚歌的绝望下拼了命构筑起一条防线来支撑的吧——当年在三日町合战里,武田胜赖就亲眼看到雨秋平是如何在全军覆没的边缘挽救全军的:在战略上完全中计、侧翼遭遇突袭的情况下,雨秋平立即进入此前从未涉足过的三日町盆地并利用陌生的地势快速完成了精巧的布防。而在他父亲武田信玄用断流之计、佯攻之计再次击破红叶军的防线后,雨秋平又在那种四处告急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后拉部队完成了第二道防线的紧急布置。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经历了十年来独自指挥战斗的经历后,武田胜赖才明白过来那股绝境时的韧性和决心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武田胜赖自问,如果当年在三日町指挥的是自己,恐怕在听说武田军居然从南面出现后就已经要崩溃地下令全军各自逃离了吧…而如果是他自己遭遇到断流之计、佯攻之计而导致苦心经营的单薄防线被突破后,估计会因为局面的无法收拾而直接弃军潜逃吧——他在长筱合战里不就因为战局的崩坏而心灰意冷地逃离了吗?
这是对部下的不负责,是对相信自己、为武田家奉献忠诚的武士们的不负责,可是武田胜赖没有足够的意志来支撑着他勇敢面对这样的局势。他怕的倒不是兵败,他真正怕的就辜负人们的期待——他不想经历对绝望的战局和部下的求救命令束手无策时的窘迫。
这就是我…和那些名将的差距吗?或许我能在平常的战役里勇冠三军,可是在绝境之下我却脆弱得宛如婴儿,巴不得将指挥权一股脑地丢给家臣,我根本办法承担起领导大家的责任啊。难道名族甲斐武田氏,就要这样败亡在我手上吗?九泉之下我该如何面对父亲?
武田胜赖抬首望向苍天,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大喝了一声。
不,哪怕就一次也好,哪怕注定要输也好,我也要去收拾残局,我也要真正肩负起家督的责任,不能让甲斐武田氏的先祖们蒙羞。
“传令前线各部,立刻从战线上脱出!”武田胜赖对着同样陷入茫然的传令兵和旗手们大喊道,“北信浓众在前,南信浓众在后,越过北条家的阵地向南渡过千曲川撤回小诸城!西上野众在南信浓众后掩护辎重撤离,必要时可以焚毁辎重!”
“剩下的甲斐众和旗本!”武田胜赖用手重重地锤了锤胸口,听着铠甲的金属碰撞声,对着眼光中重现闪烁起光彩的部下们下令
道,“留守此地!随我亲自断后!”
“是!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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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讶异。”柴田胜家看着八幡原战场上的武田军在呆滞了许久后忽然行动起来,从红叶军的战线面前后撤,分出一部断后,其余的各部列行军阵型试图南下渡过千曲川突围。
“和长筱合战时简直判若两人,在下还以为武田胜赖要弃军潜逃了呢。”前田利家看到武田胜赖的反应后也颇为惊讶,“这样的定力和反应力,倒有几分信玄公的风采了。”
“结局都一样,不会有区别。”柴田胜家扬起手来向旗手发布了几个命令,“和刚才一样,包抄过去,一个都不要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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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北陆道军团的大军铺天盖地地从妻女山上杀下来后,全军都在犀川北岸的关东小大名部队们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往南走就会迎头撞上织田军,往北走也是织田家的领地,往东往西都是陌生的信浓山区——无论如何也没有幸免的道理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当时就不该听着北条氏政的忽悠来什么东国联合,现在一切都全完了…”宇都宫国纲看着犀川南岸的战局逐渐滑向谷底,双手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我们一个都跑不回去的…一个都跑不回下野的。宇都宫家也好,关东也好…全完了。”
“主公,该怎么办?”宇都宫家的家臣同样对眼前的局面感到绝望,聚集到宇都宫国纲身边请命,可是宇都宫国纲的嘴唇却一个劲地打哆嗦,支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什么建议,只是不断地重复“别乱跑,别激怒织田军,留在原地,待会投降”之类的话。
然而就在这时,本来同样陷入沉寂的佐竹军却忽然行动了起来。他们从犀川的河岸口脱离开来向北行进了一箭之地后,反身向南边的犀川开始列阵。
“佐竹殿下是想干什么啊?”宇都宫国纲目瞪口呆地看着佐竹义重的动向,“他们不会还想抵抗织田军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抵抗的必要吗?”
就在宇都宫国纲纳闷的时候,列阵完毕的佐竹军却已经开始了向南的进军。
“这是要渡河回到川中岛去吗?没疯吧?武田胜赖和他也没啥关系啊,犯得着为了救他把佐竹家搭进去吗…”宇都宫国纲看着佐竹军的眼神变得更加困惑,困惑到都忘记了自己的窘境而开始担心佐竹军了。
随后,他看到佐竹家在中军缓缓打起了一面织田家木瓜纹的大旗。紧接着,佐竹军就发动了对河边措手不及的关东大名们部队的进攻。
“去和红叶殿下和柴田殿下说,佐竹家弃暗投明了,现在站在织田家的一边,替他们剿灭东国联合的叛逆,恳请他们对佐竹家之前的糊涂网开一面吧。”本阵里的佐竹义重冷哼了几声,看着那些慌乱摇动的关东小大名的旗号们道,“把各家的家主、重臣全部都控制起来吧,到时候拿他们做向织田家求情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