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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侍女低头垂手回到贺兰英雄身边, 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将军会迁怒自己。将军位高权重,又器宇轩昂, 她还没见过有拒绝将军示好的贵夫人。
贺兰英雄并未回话,只静静的看着谢知转身离去。因是奔丧的,谢知并未盛装打扮,长发也没有完全挽起, 她头微微低着, 颈脖修长柔美, 几缕光艳的青丝自然垂到她颈脖间, 隐隐似有幽香袭来, 美不可言。
贺兰英雄这些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可没有一人比得上她。都说美人看惯了, 也就那样, 可谢知就让人百看不厌,容貌今年比去年更盛, 今日比昨日更美。难怪陛下迟迟不招她入京,是不敢看到她吧, 怕看见了就再也不会放手。贺兰英雄讥讽一笑, 他要是有陛下那样的权利, 定不会如此压抑。明君的名声有何用?还不如美人在怀。
对谢知毫不留情的拒绝, 贺兰英雄并不太意外,她性子向来高傲,在她眼中恐怕自己一直是那个牵马的马夫吧?贺兰英雄看着谢知转身离去的背影, 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走吧。”他初来乍到,就算独孤雄遗言让儿子配合他,独孤雄手下那些老将也不会马上服自己,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站得越高,才能让她记住自己,以前他只配给她牵马,她连余光都不曾扫过自己,现在她不是会对自己说话了吗?
摇光等她们远离贺兰英雄后问谢知:“姑娘,您认识贺兰将军?”谢知在京城时候,她们还在暗卫受训,对姑娘在京城的朋友并不熟悉。
谢知说:“他以前是给陛下牵马的马夫,有时候也会给我牵马,我们好像没说过话?”具体他们有没有说过话,谢知早忘了,要不是秦二、秦三他们直接喊出他名字,她都不记得他是谁。
“这人脾气品性不大好。”摇光犹豫一会,还是将贺兰英雄在京城做的事挑重点隐晦的说了点,“很多得罪过他的人都被他整治的家破人亡。不过他跟永安侯关系不错,对六娘子三个孩子也不错。他跟公主成亲多年都无子,他也没纳妾。”六娘这些年同永安侯育有三个孩子,二子一女。
“无子还没纳妾?”谢知有些诧异,“是公主不允许吗?”谢知并非坚持一定要儿子的人,可贺兰英雄实在不像是没有儿子都不会纳妾的人,他对西平有如此真爱?谢知是在很怀疑。不怪谢知不信,而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守身的想法,男人能在成亲前几年不纳妾就属于绝顶好男人了。等夫妻两人育有数位嫡子以后,男人不纳妾的实在凤毛麟角。
比如她两个哥哥谢俨、谢修,他们跟正妻育有两三个嫡子确保地位后,即使他们的正妻贵为公主、郡主,都主动给两人纳妾。因为以时下观点来看,两人已属于年老色衰的范畴,与其让男人在当地找“真爱”,还不如主动给男人纳妾,好歹能把男人看住。
谢知长这么大,夫妻婚后恩爱,男人再无二色的人只见过三个,一个是五哥、一个是小叔,还有一个是大人。其他男人或许不能说好色,但他们绝对没有给妻子守身的想法。贺兰英雄难道也是隐形情痴?
“没听说西平公主善妒。”摇光说,常年分居的夫妻能有多少感情。
谢知只困惑一会,就放下了,“反正不管我的事。”
摇光见姑娘全然不把贺兰英雄放在心中,心头微松,只要姑娘跟他不熟就好,贺兰英雄对付敌人手段太狠辣,摇光有点担心姑娘遇上贺兰英雄会吃亏。而且她有好几次都看到贺兰英雄目不转睛的看着姑娘,摇光很厌恶他,他这模样要是给外人看到,不是给姑娘带来麻烦吗?这些色迷心窍的臭男人!
谢知跟摇光走了一段路,刚走到给客院中休息,可刚跨入院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我是跟郎君正经拜过堂的,我的孩子是独孤家的子嗣,你不能赶我们走!”
谢知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发现客院里站满人。院中央站着一名披麻戴孝的贵夫人。这贵夫人年纪约有三十出头的,容貌说不上丑,但也不能说好看,她身材微微发福,看起来很富态。她由丫鬟们簇拥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妇拖出来的美妇人。
被拖出来的美妇人容貌看着年轻,但看她身上的气质,年纪应该也在三十出头,不过比起这个富态的贵夫人,她身量纤细,容貌秀丽,满脸泪痕,让人看着忍不住打从心底怜惜,她仰着头看着贵夫人,“我要见阿家!”
“阿家?”贵夫人冷笑,“你一个贱妾也敢称呼老夫人为阿家?来人,给我掌嘴!”
贵夫人身边的仆妇闻言,毫不犹豫的上前对着美妇人娇嫩的脸颊上啪啪就是几下,美妇人小脸立刻被抽的高高隆起,嘴角都渗出一丝血液。
美妇人谢知没见过,但是那贵夫人她见过几次,她是崔陟的庶女,独孤峻的正妻崔氏,所以美妇人是独孤峻的那位贵妾谷氏?古氏是鲜卑人,原姓吐奚氏,鲜卑改姓后为古姓。
谷氏跟独孤峻是少年夫妻,独孤峻虽好女色,对谷氏却很不错,跟她生了三子二女,独孤峻虽然姬妾甚多,可谷氏在独孤家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俨然以正夫人自居。可如今她却像死狗一样被人抓着头发从屋子里拖出来,她屡次想要挣扎,但还是挣脱不了仆妇的桎梏。
谷氏被仆妇几个巴掌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道:“你们居然敢打我?郎君不会放过你的!”
崔氏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不放过我?我倒要看看独孤峻怎么给你这个贱妾出头!”崔氏看着谷氏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剥皮削骨。她跟独孤峻成亲多年,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满两年,独孤峻也就在成亲前五年每年来京城跟自己团聚,之后就再也不肯回京城。即使偶尔被独孤雄压着过来,也不碰自己。理由是自己太胖,她胖还不是因为替他生儿育女的缘故嘛?只有吐奚氏这种以色侍人的贱|人才会这么在意自己身材,三十出头都把自己打扮上未成亲的小姑娘!狐媚子!
谢知大概知道些独孤家的事,以前独孤雄活着,崔家忍了独孤峻在怀荒找个比正妻还受宠的贵妾,现在独孤雄都死了,柱国大将军位置也被人接手,崔家怎么会再忍下去?所谓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谢知下意识的想避开人家的家务事,崔氏已偏头看到谢知,看到七八年过去了,谢知非但没变丑,反而容貌比之前更胜,崔氏眼底闪过嫉妒,不过她很明智的没跟谢知闹翻。谢知的父亲谢灏是武川的二把手,也是独孤雄留给子孙最大的依仗,她的儿子还要靠谢灏来稳固独孤家宗子地位,谢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她对谢知露出和善的笑容,“谢娘子好久不见,一到家就急着处理家务事,让你看笑话了。”
“家务琐事最难处理,崔女君慢慢处理。”谢知客气的说,虽然崔氏跟谷氏放一起,很容易让人觉得谷氏是受害者,而崔氏是悍妇。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两人内里到底谁吃亏更多。谢知也不觉得谷氏现在有生命危险,毕竟李氏还没死,小婶也来了,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长嫂如此。
果然谢知刚想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独孤阿难看到狼狈的谷氏、趾高气昂的崔氏,牙关紧咬,一字一顿的说:“长嫂好大的火气。”阿难跟父母感情深厚,父亲新丧、母亲重病,她满腔的悲伤无处发泄,如今看到崔氏回来也不去看母亲,更不给父亲守灵,反而来这里争风吃醋,她的悲伤顿时转化成怒气,“来人,把大嫂请到我院子里。”
谢知见小婶泪眼转成怒眼,很识趣的先行一步,小婶从来不是脾气好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新婚就跟大母对着干。她这些年脾气转柔,绝对不是本性改变,而是为小叔暂时压抑。谢知暗暗摇头,当年独孤家娶平妻时,阿娘就说除非独孤雄能让独孤峻靠一辈子,不然迟早要出事,果然他刚死就闹出这种丑闻。
谢知回到客院,就见小婶的贴身丫鬟在客院等着自己,她上前问道:“小婶找我有事?”
丫鬟给谢知行礼说:“娘子,卢家李夫人来了,我们家女君想请您去招待下李夫人。”本来独孤阿难是要亲自迎接的,可是中途闹出崔氏的事,独孤阿难生怕旁人看独孤家的笑话,连从母都来不及招待,先去处理崔氏和谷氏的事。
“李夫人也来了?”谢知听说阿楠未来的婆婆到了,起身说:“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丫鬟见谢娘子愿意招待李夫人,连忙带她去正院。正院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谢知先前怕打扰李夫人休息,并未入房探望李夫人,只在外面同独孤岭的妻子说了几句话,如今由丫鬟领着入内房,看到骨瘦如柴的李夫人,她心头微惊,这分明就是寿元不长之像。
独孤李氏旧疾复发,眼睛看人已模糊不清,谢知进来时她还没认出谢知是谁,待谢知走进,她枯黄的脸上才露出浅浅的笑意,“阿菀。”
谢知跪坐在独孤李氏跟前柔声喊道:“夫人。”
“好孩子。”
独孤李氏抬手轻轻的拍着谢知的手,她的手消瘦且布满青筋,跟谢知柔白如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谢知眼睛泛红,她现在完全能理解小婶为何如此悲伤,换她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受不住的。
独孤李氏轻喘一声,“阿菀,你去把你小叔叫来好吗?”
“好。”谢知起身让丫鬟去喊小叔。
卢李氏坐在长姐身侧抹着眼泪说:“你都病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等精神养好了再说也行。”
独孤李氏断断续续的说:“你也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时间不长了。”
卢李氏哽咽道:“你就狠心丢下阿难他们?”
独孤李氏抓着卢李氏的手说:“阿妹,以后阿楠就交给你了,她跟阿难脾气不一样,她比阿难乖——”
卢李氏泪水涟涟,“你只管放心,以后阿楠就是我亲女儿。”
独孤李氏放心的点头,阿楠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时间不久了,能顾孙辈也只有阿楠了。
“母亲。”谢洵穿着齐衰孝服走来,他精通药理,之前看到岳母就知道她命不久了,对岳母喊自己过来所谓何事,心里也有数,她是放心不下阿难和大小舅子,想让他照顾他们。只要自己活着,他一定会照顾他们的。
卢李氏和谢知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独孤李氏和谢洵,独孤李氏应该有不少话跟谢洵说。
“阿虎,阿难脾气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了。”独孤李氏和独孤雄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女婿,人中龙凤,对阿难又一心一意的好,身为岳父岳母又怎么不喜欢?
谢洵听到岳母这么说妻子,心中越发难受,岳母这是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在托付自己后事,“阿难很好,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阿难的。”
独孤李氏所求的也就是这件事,她拍拍身下床板,“阿虎,里面有点东西,你拿出来。”
谢洵伸手把床板里一只大木匣取出,独孤李氏让他打开木匣,里面居然是一叠地契、房契,还有一张地图,他微微一怔,明白这是岳父、岳母这些年经营的家底,可这些不应该是传给儿子的吗?给他一个女婿算什么?
“这张地图里有我跟你阿耶这些年的收藏,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你大哥、阿弟那边我也会给,不过他们那脾气——”独孤李氏面露苦笑,“以后家里就劳烦你看顾了,我们不求别的,就只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独孤李氏后悔了,早知道当年就该多生几个孩子,或者好好管教两个儿子,不纵着他们,也不至于让他们现在如此不成器,“小四是个好孩子,我想让他跟阿柿成亲,以后他就是你跟阿难的孩子。”
独孤李氏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可她已经实在没法子,独孤雄和她走的太突然,孙子们都没长大,独孤雄死前都没瞑目。她面露哀求的看着女婿,七郎是独孤峻和谷氏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二岁,什么都不懂,不过这孩子生性乖巧,十分听话,是独孤李氏最疼爱的孙子。她跟独孤雄都死了,大郎不一定能管住崔氏,别的孩子都大了,只有七郎年纪太小,她怕他遭了崔氏毒手,且七郎年纪小,更能教好。
谢洵苦笑:“母亲,阿柿和七郎都还小,而且七郎父母也在。”他可以照顾大舅子、小舅子,可是不想赔上女儿的一生。阿柿是谢洵和独孤阿难的幼女,比七郎大两岁。谢洵的孩子都是嫡出,他一样疼爱,阿楠和阿柿都是女儿,他更怜惜些。
“大郎已经答应了。”独孤李氏轻咳,“我想把七郎给你养,将来他要是成器,就让他娶阿柿,要是不成器,这些东西分一半给他,让他自生自灭就好。”她能做的都做了,子孙将来如何,反正她也死了,看不到了。
谢洵看着命垂一线的岳母,想着岳父岳母素日对他们夫妻的爱护,他握住岳母的手说:“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七郎的。”如果七郎以后人品好,他不介意多给女婿,要是人品不好,他肯定把女儿嫁给他的。
李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阿虎是个好孩子,也是重承诺的人,他答应就肯定会好好对七郎的,她心头悬着的大石垂下,又很快觉得透不上气来,她喃喃的喊着儿女的名字,“大郎、二郎、阿难。”
谢洵一看不对,连忙让人去喊独孤峻、独孤岭和独孤阿难,阿难刚刚处理完长兄的家务事,刚想去看阿娘,听到阿娘垂危的消息,她跌跌撞撞的冲入房中,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母亲,“阿娘!”阿难扑到母亲跟前,“你别走,阿耶走了,你别丢下我!”
独孤李氏何尝舍得自己孩子,可是她再也撑不下去了,看到子女儿孙围在她跟前大哭,她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她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死前又有儿孙围绕,跟丈夫也算同生共死,她也该满足了。
“阿娘!”随着独孤阿难凄厉的叫声,李氏的手自女儿手中垂下,独孤雄尚未下葬,妻子李氏也随之而逝,夫妻两人葬礼一并合办。独孤家的孝子孝孙跪在灵堂给独孤雄、李氏夫妻守灵,但是儿媳只有二媳妇出现,长媳崔氏并未露面。独孤家对外宣称崔氏因悲伤过度已病倒,可是公婆接连逝世,只要崔氏不是病得快死,都要拖着病体过来守灵,独孤家如此行事,傻子都知道崔氏肯定出了什么事。
独孤阿难来了以后,乱成一团的独孤家总算像点样子了,谢独孤氏也不是管不了独孤家,可她毕竟只是独孤氏的族女,并非正经独孤家大小姐,没阿难的立场和底气。
‘’崔氏被小姑子关着自然不服气,屡次想要大闹,可独孤家是什么人家?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武人,阿难也不为难崔氏,只让人把崔氏关在自己院落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要不是现在独孤家不想跟崔家翻脸,独孤阿难真想把崔氏关小黑屋。
谢知待在孤独家几天,看了几天大戏,心里暗暗感慨,男人要是没足够的情商和手腕,齐人之福真不是那么好享的。独孤峻以往享尽桃花运,现在这些桃花运都成桃花劫。
谢灏忙碌许多天,总算有空闲跟女儿坐下说话。可他刚开口,谢知就不让他说话了,阿耶嗓子都哑了,谢知忙让人给阿耶熬川贝梨汤,她对谢灏说:“你放心,我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你先好好休息。”独孤雄和李氏相继逝世,给谢知的震撼不止一点,她更关注长辈的身体健康。
谢灏微笑的看着女儿,大家都说他偏心,可是他的儿女只想让他来照顾自己,却没人会关心自己,只有阿菀时刻想着自己,点大的时候,自己小农庄有了一点收获,就急着来孝顺自己,他为何不偏心?
谢知坐下有,拿出青石板,蘸水提笔在石板上写字问父亲:“阿耶,你还准备在武川待下去吗?”
谢灏微微颔首,回复道:“贺兰英雄找我谈过话,他想我继续做他长史官,看起来诚意还不错。”
谢知蹙眉:“阿耶,你不准备回京城吗?”她觉得阿耶留在这里是小材大用。
谢灏微微摇头:“京城有你祖父,有你大哥足够了。”
谢知明白这里不是南朝,谢家也不是外戚,如果朝中高官全是姓谢,大家肯定会反对,可为什么是阿耶?
谢灏安抚的揉揉女儿小脑袋:“我在这里也待惯了。”谢家不可能有军权,可他留在这里,谢家就算没有军权,好歹手头也能有点兵员防身,这也算是谢家在魏国最后退路,毕竟他们已经从梁国逃到魏国,不可能再从魏国回梁国。革岛经过几年的铺垫,发展也逐渐走上正轨,谢灏更要留在这里镇守,好处总不能让秦家全得了。谢家开发革岛也付出不斐的代价,革岛的事除了他、阿虎、父亲知道,也就远在梁国的叔祖父知道,这在谢家都是秘密,就像秦家知道的人也不多。
谢知又想起一事,她在纸上写到:“阿耶,你有考虑过柔娘的婚事吗?”柔娘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谢灏扬眉,“她不是要嫁给秦家小十吗?”
谢知:“……”谁说的?你已经跟大人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