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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泪水夺眶而出, 有了郎君这番话,她即使受点委屈又算什么?“郎君,如果婉姬不行, 我们可以另找别人。”郎君不是没儿子,生不出儿子都是她们的错。
“若婉姬这胎还不是儿子,我们将二郎接到身边养如何?”谢简温声打断陈留的话,“或者等凤生再有庶子, 我们选个聪明漂亮点的。”他明白陈留的心思, 她既想要谢灏养老, 又怕谢灏将来心存隔阂不亲近她, 她想要个从小带大的, 跟自己亲近的孩子。
在谢简看来,这种担忧纯属多余, 陈留又不缺钱, 她还是公主,就算没有儿子, 也有下人伺候,还有皇家照顾, 她何必如此担心?宁馨还会不管她吗?不过这话谢简不好跟陈留说, 怕她多想, 就干脆建议她养二郎。二郎不像大郎那般已有点懂事, 陈留养上十天半月就能养熟。
陈留被他哄得破涕为笑,“你当孩子是什么?还挑三拣四的养。”
谢简扬眉道:“我们是祖父母,不挑三拣四的养, 难不成还要养全部?”
“全部养又如何?”陈留说,“都是爹娘不在身边的孩子。”一样是谢灏的孩子,她怎么能厚此薄彼?再说大郎、二郎是庶子,将来主母进门,肯定忌讳两个年长的庶子,两个孙子养在她膝下,肯定会跟她亲近。至于阿菀,郎君说要送她入宫中,就更需要她来照顾。
谢简明白她的顾虑,面上笑道:“凤生只有三个孩子,你都抢走,他还不跟我跳脚?”
陈留啐道:“郎君尽胡说。”
谢简安抚轻拍她的手:“以后二郎就养在我们身边,大郎由我来教导,阿菀大部分时候还是让她陪着你,她阿娘不在身边,身边总不能没个女性长辈。”
“正是。”陈留点头,“郎君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也不要太累。”谢简说。
“有什么好累的?”陈留不以为意,“那么多下人又不是摆设。”
谢简点头,又摇头叹息:“圣人今天在朝堂上执意退位,诸多老臣都苦劝不住。”
陈留说:“圣人正值壮年,为何这么想不开?”她不知道圣人退位只是想挟制太后,还当他真是信奉浮屠(佛学),一心想要清修。
“圣人心有慈悲,不忍众生受苦。”谢简不会跟陈留说具体原因,只拣朝臣奉承天和帝的话说。
陈留叹气,“太武皇帝灭浮屠,圣人又兴浮屠,这灭来兴去,苦的还不是百姓吗?”陈留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太武皇帝当初灭佛时,道家寇天师都是反对的。
谢简道:“无论黄老、浮屠,都是好的,只是宣扬时被人曲扭了含义。太武皇帝纠正被坏人曲扭的浮屠,圣人宣扬的是好浮屠。”
陈留只信黄老,道家让她为善,说好人有好报,她信了,也去做了,结果真有好报。同样浮屠也有好人好报这一说,反正不管信什么,只要做好人就对了。不过对于圣人禅位的原因是因为想一心信仰浮屠,她是不信的。
历代皇帝都有信仰,不是信浮屠就是信黄老,也没见他们禅位。可朝堂大事,她向来不参与,也不去过问,郎君不说总有他的道理。她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就行。
谢简的姬妾都没名分,主母又是公主,哪怕主母迄今没有儿子,婉姬也没有因为自己怀孕而张扬,反而依然战战兢兢的伺候主母,还是陈留吩咐她多休息,不要太劳累,她才敢安静养胎。
谢知初入公主府的生活是平静的,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自己的房里睡觉,只有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乳母会抱她去给公主请安,然后跟几个姑姑一样玩耍。但她不会在公主正房里待太久,因为马上入冬,陈留担心孩子早晚外出会受凉,吩咐乳母们早晚都不许小主子出门,只有中午最热的时候才让孩子出门玩耍。
陈留这规矩也不是今年才有,府上的孩子都习惯了,谢大郎、谢二郎不习惯,可他们有孩子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不会反对祖母绝对。谢知就不会,到了古代她第一要义就是养身,她要把自己身体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长大,一点都不要看医生。
待在房里也不无聊,她可以一点点回忆自己以前看过的书,她记忆力本来就好,穿越后感觉记忆力更好了,大部分以前看过的书她都记得很熟。这是穿越福利?还是自己带着记忆转世,所以大脑开发比以前好?
虽然她没自带金手指,可她相信自己看过的那些书就是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怎么说她也是自带光环的图书管理员啊!人家图书管理员都这么厉害,她不求当阿武,做个有利社会的好人总行吧!
谢知做好事不求留名,只希望能庇护自己两辈子父母平安建康,希望她皇帝阿爹能投个好胎,来世得偿所愿的当个明君。作为一个长在新时代、受社会主义光芒照耀长大的孩子,在经历穿越这种玄幻事件后,谢知坚定的无神论观念开始改变了。不说变成有神论者,多做好人好事总没错的。
谢知的乖巧让陈留忍不住对阿蛮感慨,“也不知阿镜是怎么带孩子的?把阿菀养得这么乖,哪里像宁馨小时候?活脱脱一个天魔星。”
阿蛮含笑说:“都说活泼的孩子聪明。”
陈留嗤笑一声,“她算什么聪明?”陈留这辈子最大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她叹息道:“她是随了我,没她爹的半分优点。要是她有她姐姐三分聪明,我就满足了。”
阿蛮却不这么认为,“三娘温厚天真,聪慧可人,这才是最大的福气。”谢皇后再好,也只能让人叹息一声红颜薄命。
陈留想想也是,女孩子不用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孩子不容易幸福,阿镜什么都好,就是命有点苦,只盼她能跟步六孤宗言夫妻相得,“要不是步六孤家太乱,我还真想把宁馨嫁给阿狼。”
阿蛮说:“步六孤宗言那么多子嗣,阿狼是成爵的嫡子,他的妻子将来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一样都是兄弟姐妹繁多,与其嫁他还不如嫁王爷,至少有王妃的名分在,旁人也不敢轻易冒犯。”
陈留若有所思,她一心不想让女儿入宫受苦,却忘了宫里出了太子还有皇子,王妃又不会子贵母死,“你说得对,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看谁比较合适。”
“贵主挑出来的都是好的。”阿蛮可以建议陈留多一种选择,却不会直接说哪个皇子更好,她不可能比陈留更了解她侄子。宁馨的婚事也不是她一介奴婢可以插嘴的。
陈留笑而不语。
“什么挑出来都是好的?阿娘,你得了什么好吃的?”谢宁馨一进门就听到这话,兴冲冲的问母亲,阿娘已经三天不让她碰零嘴了,宁馨只觉这三天度日如年。
陈留看到女儿就头疼,人家孩子六岁都是人精子,也她家是个傻大姐,“哪有好吃的?再说有你也不能吃,你长虫牙了!”宁馨乳牙坏掉两颗,太医令说换牙后再长虫牙就治不好了,所以陈留不让女儿再碰零嘴。
谢宁馨噘嘴任丫鬟伺候她洗漱净面,等换过衣服才反驳阿娘:“阿耶说我还小,多吃点才能长大。”
阿蛮趁着母女说话,转身去后院拿点心,片刻后端着一盏牛乳进来道:“小娘子,要喝牛乳吗?”
“要。”谢宁馨点头,牛乳是她打小喝惯的,都喝腻味了。可这几日陈留禁了女儿甜食,宁馨已经许久没碰零嘴,连牛乳也喝得津津有味。因为这牛乳是用酥油和蜂糖熬制而成,甜滋滋的。
陈留对阿蛮道:“我就说该禁她零嘴,要换了以前,让她喝牛乳就跟药一样,哪有现在这么乖?她这两天正经饭菜都比以前吃得多。”
谢宁馨敢怒不敢言,虽然她可以让阿耶替自己求情,可阿娘不答应,阿耶也不会偷偷给她吃零嘴儿的。
阿蛮笑着不说话,只满脸慈爱的看着宁馨,在她心中若陈留是她的天,宁馨就是她的命。
“你今天怎么想到回来了?”陈留问女儿。平时谢宁馨上午下课后,都是跟姐妹们一起用过午膳才回陈留这里,今天还不到午时,显然是没用膳就回来了。
谢宁馨本来还纠结阿娘断自己零食,听陈留问自己来意,她又忘了烦恼,兴致勃勃的问陈留,
“阿娘,我可以跟阿菀一样,有自己单独的院落吗?”
陈留不假思索道:“当然不行!”
谢宁馨满脸失望的问:“为什么不行?”
陈留说:“你才多大?怎么能一个人住?”
“那阿菀不是更小?”宁馨说。
“阿菀不一样,她是没有爹娘在身边,所以才自己一个人住。”陈留耐心的跟女儿解释,“可她也会天天来我这里。”
宁馨道:“那我也可以天天来看你啊。”
陈留耐心尽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商量!”宁馨瘪了瘪小嘴,眼眶有点泛红,陈留头疼说:“你去找你阿耶,要是允许他,我也允许。”她不信郎君会答应让女儿搬出去,这种讲道理的事还是交给郎君来做比较好。
“好!我这就去找阿耶!”宁馨开心的跳起来。
“回来!”陈留忙喊住女儿,“你阿耶还没回府,你去哪里找?”
宁馨不情不愿的站住,回头问陈留:“那阿耶什么时候回来?”
陈留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找我作甚?”谢简清朗的声音自屋外响起,陈留和宁馨同时双目一亮,“阿耶!”宁馨快步走出内室。
屋外谢简正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阿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僮儿,僮儿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木笼,里面各装着一只毛色纯白、眸如红宝的小兔。
谢宁馨惊喜的问:“阿耶,这兔儿是你送我的?”
谢简说:“不是,这是太子送你的,你跟阿菀一人一只。”
陈留问:“太子怎么会想到给宁馨和阿菀送兔儿的?”
谢简说:“这是外邦进献的玉兔,毛色雪白纤长,宫里的宫妃、公主都喜欢,太子特地匀了两只出来。”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还记着阿菀。
“阿娘我要!”谢宁馨蹦跶着要去摸玉兔,却被陈留拦住,“等洗干净再说。”
谢知好奇的看着两只幼崽,这有点像安哥拉长毛兔,但又不完全像,有可能是长毛兔的原生品种。
“你让宁馨做什么?”谢简将孙女放在陈留身边问。
陈留没好气的说:“她想一个人住,还想要一间单独的院子。”
谢宁馨喊道:“对!阿耶我是大人了!我也要一个人住。”
谢简微微颔首说:“好。”
谢简的话使宁馨欢呼、却让陈留震惊,她恼道:“郎君,你怎么就答应她了!”宠孩子也不能这么宠。
谢简对妻子说:“宁馨来年就满七岁了,再有几年就该说亲。她不喜诗文,我也不强求她,可管家理事总要懂。我们先给她一个院落,让她学如何管家,以后家里的女孩子到了七岁都要如此。”
拓跋鲜卑仍留着传统风俗,寻常人家的孩子十三四岁就会成亲,谢简不觉得女儿太早成亲是好事,但此地习俗就是如此,他要迟迟不发嫁女儿,不仅对女儿名声有碍,还会让女儿错过如意郎君。
“就算不会又如何?难道我们还少了陪房?”陈留不以为意,她嘴上说要严格教导女儿,可到头来最疼宁馨的还是她。
“别人会不如自己会,我们又不能护着她一辈子,这些事她总要懂的。”谢简坚持,他见陈留还有些犹豫,好笑的说:“只是让她跟我们分住两个院落,又不是不让你去看她,等她玩上几天,说不定自己跑回来找你。”谢简对次女期待不高,她能做到第一天独居,晚上不哭鼻子来找他们就好。
陈留笑道:“郎君不是说让宁馨自己管自己吗?又反悔了?”
谢简说:“总要给她适应的时间,她在我们身边还能慢慢学,不懂有你我教她,等到婆家没人会教她。”
谢简的话让陈留想了好一会才道:“那我让人把西苑整理出来。”她准备让女儿当王妃,做王妃可不能不通俗务,不然会被宫中刁奴为难的。
谢简道:“先不急,我还想把院落都翻修一次,起码让孩子们都有一个暖阁。”
陈留吃惊的说:“这样开销是不是太大?公主府也没那么多地方。”陈留也不小气,可想想家里有四个女儿、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还有婉姬肚子里的一个,这么多孩子,都一人一间院落吗?公主府也没这么大的地方。
“就宁馨和阿菀一人一间。六娘和二郎先随你住,等大一些,就让她跟四娘、五娘住一间,大郎和二郎跟我住外院。”谢简说,他是嫡女庶女一样教养,但不代表他嫡女庶女相同待遇,没这必要。
他是驸马,不是外戚,冯太后的弟弟可以所有的女儿不是入宫就当王妃,他最多能让阿菀入宫、宁馨当王妃,别的女儿想高攀只能全凭机缘,没必要把庶女的心养大,免得她们闯祸。
陈留这才放心,她再贤惠也做不到把庶女当亲生的看。
谢简又对宁馨说:“宁馨,阿耶还会给你两间铺子,铺子每年的收益都归你,这笔钱你自己拿着,想怎么用你自己想,平时的月钱我也会照样给你。”
陈留不解的问:“郎君这是为何?”
“女孩子大了,总要手里有些余钱。”谢简含笑说。
陈留想到步六孤宗言给阿菀的两间铺子,心里暖暖的,郎君这是想补贴宁馨,即使陈留不缺这些钱,她感动谢简的贴心。
宁馨似懂非懂的问:“那我可以拿它来买零嘴和柘浆吗?”她对金钱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陈留气急败坏道:“不行!”
谢简哈哈大笑,“这钱你可自行处置,不过买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若买回来让阿娘没收,阿耶可不管你。”
宁馨垂头丧气的“嗯”了一声,她到底不敢违背母亲。
谢知若有所思,祖父这是想培养她们管家理财能力?给她们单独一个院子,就是把院子里的人手交给她们处置,给铺子的收益就是让她们学会理财?
谢简的深意莫说谢宁馨,就是陈留也没有领悟,谢简也不点破,他想看看宁馨到底什么时候能领悟。等庶女满六岁,他也会给每个庶女两间商铺,收益肯定没有阿菀和宁馨那么多,但只要她们有心,肯定也能挣出一份不斐的嫁妆,谢简也不介意培养资质好的庶女,但前提是她们要够聪明。当然他心里最期待的是阿菀的表现,希望这孩子别让自己失望,魏国的皇宫容不下不聪明的皇后。
因太子送了两只玉兔过来,陈留少不得要带两个孩子入宫道谢。这几日随着天和帝禅位已成事实,宫中气氛越发沉闷,宫侍们莫说高声说话,就是呼吸声都不敢太响,一个个低眉顺眼的伺候主人,连陈留例行打赏都不敢收。
受了宫侍的影响,陈留态度也越发严肃恭敬,谢宁馨到底是宫里长大的,看到阿娘板着脸,就知不能调皮,她毕恭毕敬的跟在陈留身后拜见崔太后。
因年近元旦,崔太后难得穿起艳色的石榴红襦裙,眉目如画、面若银盘,看着不像是位高权重的太后,而是某家轻松悠然的贵夫人。宫里除了崔太后,还有她的养女、陈留同父异母的姐妹华阴公主。她心情颇好的让三人起身,又同时吩咐宫侍给宁馨、阿菀一人包了一个荷包,算是她给孩子的新年礼物,“怎么想到今天来宫里?”
“太子昨儿赏了她们两只玉兔,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我特地带她们来谢太子赏赐。”陈留恭敬的说。
“我还想他怎么抢了兔儿就跑,原来是要送给你们。”崔太后莞尔,她还记得拓跋曜给谢知取的小字,她笑着对陈留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阿蕤是不是胖了?”
“阿蕤?”崔太后的养女、同时也是她的弟媳华阴公主扬眉看着陈留怀中的小胖娃,“陈留这是你多出来的孙女?”华阴送庶女入宫中也有一段时间,名义上是陪伴崔太后,实则大家都知道是来陪太子的。
不过太子对几个崔家表妹并不上心,反而对只见过一面的奶娃娃念念不忘。华阴再不在乎庶女,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陈留,想儿子想疯了,连别人生的儿子都认作亲生,把几个小野种当真孙子,她还当自己是公主吗?
阿菀身份秘密对权利顶层的人来说不是秘密,但华阴和崔贤显然没达到这级别,所以华阴并不知道阿菀是梁国广陵公主。华阴公主生母是独孤夫人,在崔太后没入宫前,独孤夫人是先帝的宠妃,故华阴公主也非常受宠,跟陈留在宫中的地位完全不能比。
陈留跟华阴同岁,很不幸当了华阴的竞争对手。两人同年及笄,华阴仗着自己是先帝爱女,先嫁了鲜卑大族尉迟家的长子,让陈留下降梁王。再后来梁王去世,陈留守寡,同年华阴也守寡,两人同时又面临再选驸马,当时驸马候选有两位,一位是崔贤、一位是谢简。
两人都看上谢简,奈何当年崔皇后势大,独孤家为了拉拢崔后,授意独孤夫人把华阴下降给崔贤。崔贤名字里有个贤字,可个性一点都不贤。他是魏国出名的纨绔弟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通,跟风度翩翩的谢简完全不能比。华阴这些年同崔贤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不过夫妻两人关系虽冷淡,倒也生有二女一子,比起膝下荒凉的陈留要好很多。华阴曾当众嘲笑陈留生母卑微,所以养的女儿也上不了台面,贵为公主都没公主的气度,有失皇家体面。当朝哪个公主像她这么贤惠的?
她讥讽陈留主动给驸马纳妾,也没让驸马生出儿子来,天生带衰。萧斌也就算了,明明谢简在梁国有子有女,偏偏尚她以后就再无儿子。陈留也因此恨毒了华阴,两人见面,除非必要,她绝对不会同华阴说话。
现在陈留也想开了,她是无子,可宁馨乖巧听话,夫婿精明能干,长子长女不说视她若生母,也愿意尊她敬她,她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人要学会惜福,不知惜福就过成华阴这样的日子,儿女没一个成器的。
陈留不理会华阴,将阿菀放在崔太后身侧,“这孩子来了长安后就不肯吃别的,只肯吃奶,都瘦了。”
崔太后不喜欢孩子,但如果孩子不哭不闹,乖乖的坐着对她笑,还长得很可爱的话,她也有闲心逗逗,她摸着谢知的小手说:“因为我们小阿蕤知道奶是好东西对吧?”
“嗯!”谢知点点头,她快满一岁,很多孩子在这年纪不是会走路就是会说话。谢知还不想走路,就开始先说话,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不是她自吹,她感觉自己似乎更讨人喜欢了,不然公主祖母不会天天把她抱在怀里,连祖父都会每晚定时逗她。她也不是只喜欢吃奶,可奈何乳母给她准备的食物不太甜就是太咸,怎么吃?还不如吃奶。不过等她大一点就好了,大一点就可以吃有味道的食物。
崔太后惊奇的挑眉说:“这是会说话了?”
“会说,就是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陈留哄着谢知,“阿蕤,快给太皇太后行礼。”陈留是人精子,既然崔太后喊她阿蕤,那么在宫廷谢知只能叫做玉蕤。
谢知对着崔太后拱拱小手,“美!”这个美字她说的字正腔圆,又比夸女人美更好的词汇吗?没有。所以谢知见哪个人都说美,至于祖父——呵呵!一个信誓旦旦对着阿娘保证会养她、结果转身就把自己丢给乳母和祖母的大渣男,说他美才是美着他了!
“哎呦!”崔太后这下真被谢知逗笑了,“这孩子这么怎么这么机灵?”
陈留笑道:“还不是宁馨淘气,整天都要阿蕤夸她美,阿蕤就这个字说得最顺溜。”
崔太后笑着搂着宁馨说:“我们宁馨本来就是小美人!”
宁馨娇声道:“大母才是最美!”
崔太后被两个孩子的童言稚语逗得眉开眼笑,华阴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的,陈留惯会逢迎拍马!
陈留眉眼也不抬,两人是死对头了,不用说都知道华阴的心思,说自己逢迎拍马?她可没有生母还没死,就认崔太后为养母。崔太后更不会把两个庶女的勾心斗角放在心里,她可没闲心开解她们。
陈留在太后宫中留饭,等太子下课,前来给太后请安时,陈留大吃一惊,因为拓跋曜暴瘦许多,他本就不胖,现在更瘦的跟竹竿一般,面色都有些发黄。
陈留关切的问:“太子怎么瘦了?”
拓跋曜淡淡道:“最近胃口不好。”
陈留见拓跋曜明显不愿意多说,也识趣的没再追问,反而说着家里的趣事逗崔太后和拓跋曜开心。果然拓跋曜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还抱了一会阿菀。他想着阿菀的父亲也是太皇太后当政,结果他死了,太皇太后也被亲子关起来,南梁皇室大乱、江山不稳,两人两败俱伤,难道他们拓跋家也要重蹈覆辙吗?
谢知不知道拓跋曜心里想什么,可见他小小年纪皱着眉头,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他纠结的眉心,小孩子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大人会不喜欢的。谢知不知道皇室目前斗争到了何种程度,但是再激烈都不是拓跋曜可以参与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欢祖母和父亲膝下,让他们更加疼爱他,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会有损失。
拓跋曜摸着谢知软软的小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要是跟阿菀一样是无知幼儿就好了。
陈留陪崔太后和太子进完午膳,在崔太后快午休前告辞离去。等晚上谢简回来,陈留同谢简说起太子暴瘦的事,“郎君,你说要不要让太后给太子请太医令看看?”
“不用。”谢简说,“太后最宠太子,早让太医令诊断过了。太子是因为思虑过多才暴瘦。”
陈留叹气:“一个小孩子哪来的思虑过多?要我说他就要该吃吃、该玩玩,天塌下来还需要他来顶?”
谢简笑而不语,他怎么能不思虑过多?天和帝又不是仅他一个儿子,他自然要担心自己万一得罪了某一方,会被废掉太子之位;或者登基后,永远做天和帝的傀儡。
因为有了天和帝禅位风波,长安城过年的气氛并不是很热烈,整个长安城的勋贵权臣们都约束着自家纨绔安分守已,连朝堂元旦大礼都平静无波的渡过。直到正月初五立春气氛才好转。
因为这一日年仅五岁的太子拓跋曜登基,改元始兴,二十一岁的天和帝禅位。天和帝自封太上皇帝,这是区别于汉高祖之父这样虽为皇帝之父却不统治天下的太上皇,同时册封崔太后为太皇太后。
初五那天太上皇帝先携新帝、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太庙祭祖,下午去东郊迎春亲耕,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至少面子上其乐融融,朝堂王公大臣们皆恭敬的跟在皇帝身后,同天子一起亲耕。
在场的勋贵都是成年人,奔波了一天,都有些疲惫,可大体还能撑不住。唯有拓跋曜只有五岁,即使他手里拿着的是特别定做的小锄头,也没法跟大人一样耕地,他没力气了。毕竟上午他穿着正服随父亲去太庙祭祖,中午一刻都没休息的来这里,他现在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不倒。
他见父亲自顾自的跟朝臣耕地闲谈,下意识想起身休息,天和帝立刻低头看向儿子,拓跋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这时一道天籁解救了他:“陛下,圣人年幼体弱,无法支撑太久,不如先送他回寝宫休息?”
天和帝见说话的是谢简,眉头一皱,但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他冷淡道:“既然如此,由你来送圣人回宫。”这事本应该是内侍做的。
“喏。”谢简应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觉得天和帝是看轻自己。
拓跋曜沉默的随着谢简回寝殿,因身上的礼服太重,他想低头放松身体,却听谢简道:“陛下,您贵为天子,当为百官先,任何时候都不可失礼。”
拓跋曜蓦地抬头看向谢简,他认为自己是天子吗?不认为自己是阿耶的傀儡吗?
谢简弯腰对拓跋曜恭声说:“陛下,回了寝宫就可休息,但无论在什么时候,礼仪都是不可放松的。”
拓跋曜不耐烦的听他指导自己,他现在只想休息!拓跋曜随口讥讽道:“谢中书这么爱教导朕,当朕的太傅如何?”
“臣荣幸之至。”谢简说。
拓跋曜怔了怔道:“朕胡说了,太傅莫要放在心上。”无论是太子太傅、还是太傅,都是清闲的官员,谢简之前都没当太子太傅,现在他愿意当自己这个傀儡皇帝的太傅?
谢简说:“圣人,君无戏言。”
拓跋曜仰头看着谢简,谢简低着头同他对视,“您是皇帝,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所以在说之前要考虑清楚,这些话是否能说。”
拓跋曜沉默了半晌,轻轻一笑,“多谢太傅指点!”
谢简含笑颔首,送拓跋曜回宫,等宫侍替他卸下礼服,谢简方才告退。临走前拓跋曜问谢简:“太傅,阿蕤可好?”
“很好,说话也比以前流利。”谢简说。
“下回太傅有空,带她来宫里玩。”
“臣遵旨。”谢简道。
“这不是旨意。”拓跋曜摆手,“阿蕤是我妹妹。”
“有您这样的兄长,是阿蕤的福气。”谢简说。
拓跋曜颔首,一本正经的说:“等将来朕会给阿蕤一个封地。”他妹妹都有封地。
谢简含笑应了。
陈留尚未回府,就听宫中传来消息说,太上皇帝命谢中书担任太傅一职。虽说还没去掉谢简中书令之职,可只要有点政治素养的人都知道,天和帝在一步步架空崔太后的人,谢简只是第一个。
天和帝禅位之初的这段日子,朝廷异常的平静,太上皇帝让谢简去当太傅,谢简也毫无异议,第二天便去书房教导皇帝,不仅没有一丝怨言,反而备课授课都十分上心。他中书令之位虽在,可对太上皇帝派来夺权中书侍郎视若无睹,似乎真把自己当成太傅,一心一意教导皇帝。
公主府的日子也过的波澜不兴,等到了三月,婉姬又给谢简添一女,也是谢简最小的女儿七娘。陈留失望之余也彻底放下,不再想尽办法求子,而是安安心心的养育女儿、教养孙子。闲暇之余还会带着孩子,同谢简外出赏景游玩,夫妻两人感情倒是越发恩爱。
等七娘出生,公主府也改造完毕,陈留定下庶女一满五岁就要跟母亲分开,姐妹同住一处的规定,对外宣称所有女儿都由自己抚养,同时还给了婉姬媵人名分。
这一招让谢知佩服不已,釜底抽薪的把姬妾傍身的孩子拿走,让姬妾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抬一个、压两个,让三个女人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勾心斗角,也免得她们因无聊而生事,不愧是宫里养出来的高手。
不过陈留后院是得意,朝堂上谢简却过得压抑,太上皇帝认准他是崔太后第一走犬,倾尽全力的压制他,不让他动弹半分,谢简干脆以年老体弱为由,辞去中书令之位,专心教育皇帝。
陈留听到谢简从中书令变成太傅就懵了,哪怕天和帝是她阿弟,她心里也更亲近崔太后,他们家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崔太后带来的。但陈留又怕多问给谢简压力,忍着心中焦虑,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谢简。
谢简看出她的心思,语气温和但坚定的安慰陈留,“放心,我没事。”太后身边几位重臣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唯有谢简是孤军奋战,在天和帝禅位之前,谢简就猜到天和帝会先集中火力对付自己。
他也不想跟天和帝硬干,既然他想打压自己,他就干脆专心做太傅,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好。谢简从来不认为天和帝会赢,他当皇帝都没赢过太后,难道成为太上皇帝就会有所改变?就凭把皇太后改成太皇太后?可笑之极。
谢简没说缘故,可他的话让陈留心一下平静,她趴在谢简怀里,“我信郎君。”
谢简抚摸着陈留的背,“不会太久的,最多四年。”
“嗯。”陈留信任的看着谢简。
虽说谢简一向先知先觉,可他到底不是神仙,不能预测将来。原本他猜测自己最多蛰伏四年,可是没想到天和帝禅位第四年柔然的再次进犯,将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天和帝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的威信,御驾亲征,同时命天子拓跋曜镇守京都,这一年拓跋曜八岁、谢知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章更新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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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说孝文帝对冯诞是真爱,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魏书说了啊!
魏书说:“高祖宠诞,每与诞同舆而载,同案而食,同席坐卧……高祖既深爱诞,除官日,亲为制三让表并启”。前面一段不用我解释了吧?就是说孝文帝片刻都舍不得离开他。下面一段是说,冯诞十六岁那年,孝文帝封他做高官。因为冯诞不学无术,孝文帝有深爱他,所以在他授官那日,亲自为他制作三让书和书启。
当然这些也不足以证明孝文帝是真爱,毕竟一般皇帝对宠臣都这样,不来个同席坐卧,不说个如胶似漆的深爱,不代表皇帝欣赏你。那么看冯诞死的时候,孝文帝的表现。
冯诞是死在孝文帝南伐的路上。前面说了冯诞是个废材,所以他虽然陪孝文帝南伐,但是才走了一段路,还没开始打仗冯诞就病了。就在南伐这么重要的时刻,孝文帝都不嫌弃冯诞拖油瓶,每日都问他的病情,让太医去照顾他。
等孝文帝准备发兵跟南朝打仗,还不忘跟冯诞泪别。结果就在孝文帝发兵当日,他走到一半,冯诞死了!孝文帝居然在打仗关键时刻赶回来送葬!这一点都不皇帝。
他还“抚尸哀恸,若丧至戚,达旦声泪不绝”。还给了布帛五千匹、谷五千斛,让他丧事,同时赠假黄钺、使持节、大司马,领司徒、侍中、都督、太师、驸马,公如故,备锡九命……
名臣也就这么多礼遇吧?他一个不学无术,只有一张脸的驸马,凭什么得到多追封,不是真爱是什么?而且史家记载孝文帝“博学多才,擅长文章,诗赋铭颂,任兴而作,有大文笔”,他的诏令、策书都是自己写的。就这么一个大才子,身边也不少俊男美女,居然对一个花瓶如此盛宠,除了真爱也没别的解释。
所以比起冯诞来,被孝文帝骂老妪的幽皇后真心不算什么。不过还是口说无凭,凡事都要讲证据,但因为字数很多,估计还要写两章,大家想看嘛?想看我就继续发拓跋老叟和冯老妪的爱恨情仇,不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