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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道静这一夜再也不能睡着觉。她的伤处使她痛苦:腿上铁箸烧伤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浑身的骨头像捣碎了似的。而最叫她不能入睡的还是郑瑾对她们讲的那个故事那些话。李伟这坚强的布尔塞维克同志直到最后一息还在战斗。她想到敌人虽然没有再审问她可是她应当准备着——准备在法庭上和敌人斗争。这时她不再想到死了。“我们要争取活下来活到**在中国实现。”郑瑾的话这样有力地鼓舞着她她欢喜又痛苦。
“小林你还没有睡着觉?”后半夜了窗外透进朦胧的月光郑瑾听见了道静沉重的呼吸知道她还没有睡觉。
“郑姐姐我在想如果反动派再审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你告诉我我没有经验。”
“有什么证据落在他们手里吗?你和组织上的人有什么关系吗?——如果相信我就说实话。”
在这个全身都充满了党性的老同志面前道静坚决相信了自己的观察坦率地说:“我和别的党员没有关系也没有证据落在他们手里。”
“那很好小林同志如果我能够多活几天我要尽力帮助你。看样子他们对你和小俞并不怎么太注意。以后也许能够被放出去。所以你你必须一口咬住是群众是一个普通的失业青年。如果再受刑那就还要咬牙忍住……你的伤很重他们大概不会再动刑的。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向敌人屈服无论如何我们要坚持斗争到最后——你要相信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你不是希望做一个**员吗?那么这样你就能够成为很好的**员成为为人类和平幸福战斗在最前列的光荣战士了。”郑瑾一口气讲了这些话她虚弱的身体累得喘息起来一阵窒息似的咳嗽使她痛苦得许久讲不出话。
“郑瑾同志”道静拉住她瘦削柔软的小手声音颤抖着“我永远忘不了今夜永远忘不了你的鼓励。我一定向你学习学习做一个**员斗争到最后一口气。我永远用我全副的生命去追求这个光荣的日子如果我死了我也要求党——追认我……”
“我真高兴亲爱的同志!”黑沉沉的深夜里当郑瑾的双手那样热烈地紧握住道静的双手时道静的心突然被这种崇高而真挚的友谊激动了以致不能自抑地流下了眼泪!
“小林我应当告诉你”沉了沉郑瑾又说话了她的声音仍然是又温柔又平静“从上次过了堂我就明白他们不会再让我活多久了……他们认为我是从中央调来的党员所以我准备着……”
道静惊呆了。猛然像叫人把心摘去似的她用力抓住郑瑾的手呼吸急促地说:“郑姐姐你说什么?……”
俞淑秀也醒来了。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郑瑾后面的话吃惊地喊道:“郑姐姐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郑瑾小心地说“我和林道静都睡不着正闲聊。小林你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像尼姑的法号。”
“我父亲信佛他想出家又舍不得姨太太。所以……”道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个讨厌的名字。”
小俞高兴了她嘻嘻笑着:“嘿告诉你们我又梦见我妈妈啦!”她带着梦中的欢喜喃喃着“小弟弟也看见了。他们看见我从狱里回了家都高兴地围住我……”
郑瑾替左边的道静擦拭着眼泪;又替右边的小俞拉拉被角然后静静地说:“天不早了咱们都睡觉吧。回头卫兵听见又该麻烦了。”
第二天上午卫兵来提郑瑾去过堂。郑瑾躺在床上说:“等我梳一梳头。”
她慢慢理好了柔长的头被抬走了。
时间不大她又被抬回来。她像疲倦了躺在板床上有一会子没有出声。当她能够再讲话的时候两个同屋的难友都同时关切地问她:“郑姐姐他们问你些什么?官司怎么样?”
“没什么。他们问我的病好些没有不好也许要替我另换个地方。”
小俞放心了。道静却沉重地忧虑着。但她不能说出来。
整个上午郑瑾低低地教给她们唱一监狱的歌子。这个歌子在一九三o年以后曾流行在上海、杭州和苏州的监狱里。
囚徒时代的囚徒!
我们并不犯罪!
我们都从火线上捕来从那阶级斗争的火线上捕来。
囚徒不是囚徒是俘虏凭它怎么样虐待热血依旧在沸腾铁窗和镣铐坚壁和重门锁得住自由的身锁不住革命精神!
囚徒时代的囚徒!
死的虽然牺牲了活的依旧在战斗。
黄饭和臭菜蚊蝇和虱蚤瘦得了我们的肉瘦不了我们的骨。
囚徒。时代的囚徒!
失败是成功之母胜利终归我们所有。
努力呵锻炼!
勇敢呵奋斗!
总有一天红旗将随着太阳照遍全球!
歌子很长郑瑾虚弱的身体只能教给她们这开头和最后的几段她们三个人整个上午过的很愉快。
午后三个人都疲惫地睡觉了。道静在睡梦中被推醒。郑瑾低声对她说:“林道静同志我必须告诉你两句话我也许活不过今天了。请你以后有机会转告党:我真名是林红去年十月间从上海调来北平工作。不幸叛徒告密刚刚工作没有多久就被捕了。我没有辱没党尽我一切力量斗争到最后……我希望党百倍扩大红军加紧领导抗日斗争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亲爱的同志也希望你坚决斗争到底争取做个坚强的布尔塞维克党员……”林红美丽的大眼睛在薄暗的囚房里闪着熠熠耀人的光辉多么明亮、多么热烈呵。她不像在谈死——在谈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而仿佛是些令人快乐、令人兴奋和最有意思的事使她激动着。她疲惫地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休息了一会忽然又睁开那热情的大眼睛问道静:“林你保证能够把我的话带给组织吗?”
道静不能再说一句话。她流着泪使劲点着头。然后伸过双手紧握住林红雪白的手指久久不动地凝视着那个大理石雕塑的绝美的面庞……她的血液好像凝滞不流了这时只有一个矇眬的梦幻似的意像浮在她脑际:“这样的人也会死吗?……”
夜晚临睡觉时林红脱下穿在身上的一件玫瑰色的毛背心递给道静:“小林你身体很坏把这件背心穿在身上吧。”她又拿着枕边一把从上海带来的精美的化学梳子对小俞笑笑“小妹妹你喜欢这把梳子吗?我想送给你留做纪念。”
小俞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她和道静两个同时哭了。夜是这样黑暗、阴沉似乎要起暴风雨。多么难挨的漫漫长夜呵!
夜半时分铁门开了。林红被用一扇门板抬了出去。临出门口她在门板上向两个难友伸出手来虽然握不到她们的手却频频热情地说:“告别啦小妹妹们!好好保重!”
门板刚刚抬出病囚房一阵急雨似的声音猛然激荡在黑暗的监狱的屋顶激荡在整个监狱的夜空“打倒反动的国民党!”
“中国**万岁!”
“**是不可战胜的!”
“同志们为我们报仇呀!”
声音开始是林红一个人的以后变成几个人的再以后变成几十个、几百个人的了。这口号声越来越洪大、越壮烈、越激昂好像整个宇宙全充满了这高亢的英勇的呼声。
道静倒在木板床上呼喊着。她抱住那件玫瑰色的毛背心拚着全部肺腑的力气和着监狱的全体囚犯一同呼喊着——
虽然她微弱的声音也许谁也听不出来。
小俞没有喊。她像一个被人抢走了妈妈的孩子看见林红被人用木板向门外一抬她就跳下床来扑向她去:“郑姐姐!郑姐姐!你别走!你别走呀!……你不能死你不该死呀!”
她的后脑碰到墙壁上她的腰部被卫兵的大皮靴狠狠地踢了一脚。她流着满脸泪水昏了过去。
并没有枪声。自从蒋介石派来了凶恶的警犬——宪兵三团团长蒋孝先来到北平以后**员和爱国青年每天每天都有大批的人失踪、被捕、被枪杀更有些人遭秘密处死。
这一夜林红牺牲的这一夜又有十个不屈的战士同时被活埋了。
囚房里冷清清只剩下道静和小俞两个人了。她们互相摸索着紧紧地把瘦削的手指握在一块儿好像两个失掉了母亲的孤儿互相偎依在一起。
“林姐姐现在就剩下咱两个啦我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啦!”
小俞抱住道静的头痛哭着。她哭林红也哭自己明白这世界上的事太晚了。虽然她才只有十六岁但是她却惭愧自己过去糊里糊涂什么也不懂。
“小俞好妹妹不要哭啦!”道静含着满眶热泪在黑暗中温存地抚摩着她的头“记住这一夜永远记住这一夜!永远记住郑姐姐的血……”
林红一死不知不觉地道静竟自动代替了她的任务。对于小俞她怀着母性的也是同志的感情把教育她、关怀她的责任担负到自己的肩上来。
但是道静的身体太坏了。
她成天昏昏迷迷地倒在污脏潮湿的木板上极度的贫血和恶劣的饮食以及烙伤的地方化着脓林红死后她几乎也要死去了。幸而那个女看守还不错时常替她弄来点面汤或鸡蛋汤;又找来狱医替她诊治;小俞更是细心热情地照护着她;终于使她青春的生命又活了下来。
林红牺牲后的第五天道静她们的囚屋里又抬来了一个女病囚。这是个三十岁左右圆脸微胖的女人脸皮黯黄肌肉松弛可是嗓门却很响亮。她刚一睡到床上就冲着小俞——小俞正用惊异的眼色望着这个新来的难友——亲切地问道:“小妹妹你十几了?这点年纪也被捕真是……”
道静微微睁开眼皮看见小俞正在热诚地回答她:“十六岁了。大姐你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闹革命呗。你为什么吃的官司?——**吗?”她把头转向道静又和颜悦色地用同样的话问她。
道静心里起了疑问:这个人不像做革命工作的人如果是普通犯人为什么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道静无力地摇摇脑袋没有答话小俞却替她答道:“这位小林姐姐受刑很重。前几天我们屋里有位郑瑾——她太好啦叫他们处死了。小林姐姐一难过伤更重了!……”小俞天真地还要说下去。道静咳嗽一声轻轻说道:“小俞给我一口水喝。”小俞住了嘴赶快下床从一个破旧的洋瓷缸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道静侧着头用手接杯子的时候用尽所有力气捏了一下小俞的手并且使了个眼色。小俞明白了脸突然一红轻轻点点头。
那个女人继续问起小俞。因为这个女孩子年纪又轻又好说话。
“小妹妹这个屋子真好真安静。”她仰着头点起了一根香烟看着青烟袅袅飞上黯黑的低矮的屋顶她扭头对小俞笑着:“我从东头的女监房来的。饿得受不住了。那儿闹绝食已经三天啦你们早就知道吧?”
道静心里陡地一动忍不住问道:“绝食?哪儿绝了食?啊听说啦!就是!那些人怎么这么傻啊。”
“对啦!那些人真是傻得要命。”女人高兴地侧过头来盯着道静“就是那些不在**的也跟着**闹起绝食来。他们喊什么反对国民党的秘密逮捕啦秘密处死啦又反对什么卖国不抗日啦……嘿还是咱们这屋子里清静——他们闹叫他们闹去吧。”她又把头转向小俞笑道“小妹妹有人给咱们这屋里送过小条吗?听说关在这儿的三四百人一齐绝了食就是用秘密传条来商议的。”
道静着了急正想怎么回答这个女奸细小俞这孩子抢先说了话:“你问的正对!我们正想打听打听是什么人出主意要绝食的!我们没看见小条——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送一个看看?真糟糕!”
“哦傻妹子你们不可靠所以那些**才没有给这屋里送条来。活该咱们吃几天饱饭!陪着她们她们强迫我也饿饭可受不了啦。”伪装囚犯的女奸细饿极了来到这儿再也掩饰不住她那丑恶的真面目。
突然小俞变了脸。她瞪着眼睛盯住那女人狠狠地向那虚肿的脸上呸了一口唾沫:“呸你这臭女人!真正不要脸!真没骨头。这么馋嘴!你怕挨饿上这屋来也白搭我们也就要绝食啦!”
那个女人愣住了。
道静望着小俞那机灵、气愤的面孔脸上浮上了浅浅地看不出的微笑。沉了一下她对女奸细说道:“谢谢你来给我们送了消息不然我们也要变成罪人了。”
她把眼睛转向小俞坚决地用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道“小俞咱俩不能再延迟从现在起咱们不要再吃任何东西啦!”
小俞点点头。忽然扑簌扑簌掉下眼泪。她一边掉泪一边对道静小声说:“林姐姐我听你的!郑姐姐死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听你的话好吗?”
那女奸细脸孔转向她俩盯住她们好像不认识她们似的仔细听着她们的每一句话看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香烟头儿烧着了她细嫩的手指她才“呀”地喊了一声把它丢掉。然后冷笑了一声看着顶棚狠狠地说道:“看守报告说你们是两个好人两个不愿绝食的人我这才到你们这儿来。好原来也是两个共产分子!我还想请求上级开放你们呢——妈的x混蛋看守!”
原来由林红教育过的那位姓刘的女看守看见所有的囚犯都绝了食她怕道静她俩也绝食身体受不了。因此一边瞒着道静两个一边报告上级说她俩不愿绝食依然送饭给她们吃。并且尽可能送了好饭。道静和小俞成天倒在床上毫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才闹了这么个误会。
道静不再开腔。小俞也不再开腔。一会儿午饭送来了她们静静地躺着不动也不吃。那个女奸细还想再挣扎一下——
原来她以为道静、小俞是两个没骨头的人因此一开头就疏忽地露了马脚。刘看守给她们送来了丰盛的饭菜:有腊肠有大米饭有香喷喷的红烧肉。道静她们看也不看;女奸细索性坐在床上大嚼着。一边吃一边对小俞甜迷迷地笑道:“小妹妹你才十六岁干吗也这么傻呀?你妈在家里要知道你挨饿受罪该多难受!嘿听话!过来吃点。吃饱了我送你回家。”
小俞抬眼看看道静道静也看看她。两人都不开腔。女奸细闹个没趣吃饱了就蒙头大睡起来。晚饭端来了刘看守劝道静两个人吃两个人还是不吃。那女奸细又大吃一顿。
吃饱了又大睡呼噜呼噜的鼾声吵得道静更加不能睡着。半夜时她轻轻咳了一声小俞赶快在黑暗中仰起头来:“林姐姐你还没有睡着?肚子饿吗?”
“不饿小俞。”道静的声音有些抖“绝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是挺难忍受的。小俞亲爱的小妹妹你受得住吗?”
半天小俞才回答:“我想我是能够忍受的。现在我一碰到不好忍受的事我的眼前就站着郑瑾姐姐……林姐姐我的伤比你轻不要紧。我就是担心你……”
“我更不要紧。我还年轻我的身体好多了。”道静轻轻回答。她的血流快了脸上着烧“小俞咱们会胜利的——不是咱两个人是几百个人同时绝了食。这是多么无畏的斗争啊!……再说蒋孝先不敢把咱们全饿死的!”
“林姐姐我跟着你——你怎么样我怎么样。饿死也不要紧!”说着说着小俞哭了。她低声抽噎着好像怕叫道静听见。
“傻孩子为什么活活的人生生自己饿死自己呢?”女奸细响亮的声音把两个人全吓了一跳。原来她是装睡呀。这个家伙这时目标照准了小俞:“听人劝、吃饱饭。你这小小年纪干吗也替**白白送死?你不想你的爸爸妈妈吗?……你没有男朋友吗?嘿看那年轻的爱人们成双成对地在公园里玩乐是多么美呀!”
鸦雀无声。回答这卑鄙的劝诱的是:道静沉默——小俞也沉默。黑洞洞的小屋里着腐霉的臭气。小俞不哭了她咬着牙齿按着肚子饥饿像火烧一样激怒着她她恨不得跳过去咬那女人一口。
第二天下午女奸细看在这儿搞不出什么名堂来她爬起床拍拍身上的土向两个衰弱得再也不能动弹的人狠狠地斜白了一眼撅着屁股走了。她刚走不久小俞被拉出去审讯。当她再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血迹满脸伤痕披头散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扔到木板上像死人一样。
当她苏醒过来时没等一直忧虑地盯着她的道静开口第一句话就说:“林姐姐我什么也没说!我本来是个平常的中学生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嘛。我——我哪里知道谁的主使呢?……我也没投降。我要和和大家一起饿……”一滴眼泪都没有小俞又像睡着一样昏过去了。
道静的眼泪大粒掉着——多么可爱的孩子呀中华民族应当以有这样的儿女为骄傲!
两个人睡在昏黑的小屋里。一天、两天、三天伤和饿加在一起她们几乎时时都处在昏迷状态中了。刘看守因为说了谎话已被调走。这孤零的女囚房就像坟墓一般空虚、恶臭悄无人声。当她们稍稍清醒的顷刻间她们就同时微微睁开眼睛——那彼此热烈的一瞥呵小俞哆嗦着伸出枯柴一样的小手抖动着灰色的薄嘴唇送出了低微的声音:“妈妈!你和妈妈一样……”她把道静当成了郑瑾当成妈妈一样的亲人。当她看见了道静善良、热情的眼睛看见她像郑姐姐一样顽强不屈的意志她深刻地感到了革命力量的伟大。这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温暖着人们的心鼓励着人们的灵魂向上。
第四天上——已经是全体绝食的第七天了道静在昏迷中觉得脸上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突然惊醒来下意识地向脸上一摸:一个小小的纸团滚到她的头旁。她拿起来打开一看铅笔字潦草地写着:
知道你们在艰苦奋斗——响应了绝食斗争全体难友异常欣幸。本日全体难友已复食(当局已答应了部分条件)。希即进食多加保重——开始不要吃得太多。以后当经常联系。
道静推醒了小俞把条子递给她。她看着瘦削的小手簌簌地抖了起来。
“林姐姐这……这是不是做……做梦呢?咱们开开……头……只吃一点米汤行……行吗?”
道静张嘴笑笑。她的圆脸已瘦得只剩窄窄的一条了。
“小心点敌人花招很多。咱咱们再再听一听吧。”
又过了约莫两个钟头已到吃晚饭的时候。她们听到走廊里有抬桶子的哗啦声还有狱中杂工——也许是宪兵之流骂街的声音:“妈拉个巴子!饿就饿个真死呀!闹半天还得吃饭——还要吃他妈稀饭。‘望乡台上打转游’不知死的鬼!”
新换来的女看守又凶又狠地走来问她们吃饭不吃的时候道静赶快回答她:“我们和全体一致行动——快拿稀饭给我们吃!”
集体的力量是伟大的是无穷的。当林道静感受到她和小俞不是孤单的、孤立无援的个人行动的时候她们的心同时被融化在一个看不见的隔着多少层铁壁然而却紧紧结合在一起的伟大的整体中。她们看不见那整体看不见那些坚强的面孔她们依旧还躺在黑暗的被隔离了的囚房中但是她们却感受了那无数热情的手臂那无数热情的面孔——她们是和那些坚强的人死亡也吓不倒的人呼吸在一起的呵!自从看见了扔进来的小条好像吃了起死回生的灵药她们的精神立刻振作了吃过稀饭精神更活跃了。夜间小俞偷偷趴在道静的身旁伏在她的耳朵边神秘地小声说:“林姐姐!林姐姐!你猜怎么着?我今天才明白才明白咱们斗争的意义。原来像郑瑾姐姐那样的人这里头有的是啊!”
道静微笑着。深夜里她的面孔宁静而快活。她做了一个动作无意中非常像郑瑾——她抚摸着小俞柔软的头热烈地然而又异常温柔地说:“小俞我真高兴!我觉得我的思想又进了一步敌人再不能分隔我们——我们永远是革命集体中的一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