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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不同部落的耕作者在此轮番大战,为了修造工事战具,几乎把四面山峰砍个精光光。上千尸首腐烂变臭,流出的黑水深入土壤,甚至逼得地根之民举族搬迁。战争结束后,大规模的砍伐虽然停止,小规模的侵蚀却愈发兴盛,越来越多的猎户深入山中,肆无忌惮地捕杀禽鸟、挖掘块根、收集枝叶果实,顺便又把刚长出来的新树大肆砍伐,好为他们的“家庭”提供原料。
队伍一路上碰到的树墩,几乎都是猎户们的手笔。槐树、榆树、杨树、松柏,大小不一的圆墩触目惊心,伴生的苘麻、刺蓟也多被挖走,留下一排排丑陋坑凹。如果给这群耕作者足够时间,让他们一代一代不停繁衍,无数“家庭”肯定会把林木彻底取代,仿佛霉菌一样遍布沟梁峰坎。
不过,二之六既然已经带人来到,目标房屋内的两家猎户,就不会再有任何时间。他探出意识触手,发现左、右两簇都点起了一支火把,于是不再等待,开始按照保守方案调动所辖兵力:
左簇绕至目标背后,准备焚烧附带鸡棚的那间小屋;右簇在本部刺胞所在的位置集合,准备焚烧剩下来的那间大屋。一旦左右两簇就位,他就会正式下达进攻命令,负责纵火的持盾新血将会同时行动,向房顶投掷火把引燃火势;分守屋前屋后的两具刺胞,则会将逃出火场的耕作者尽数射杀,一人不留。如果一切顺利,任务完成所需的时间,甚至比蝼蛄若虫破卵而出都短。
然而,一个偶然发生的意外,将二之六的部署彻底打乱。右簇刚在垃圾堆那边集合完毕,附带兔笼狗窝的那间大屋,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房门;黑漆漆一片的屋里,蓦地钻出一位“家庭”成员。
她是成年的耕作者女性,身披麻布上衣,手里提着一只古怪陶罐。苍白色的月光,将木屋周围照得一片敞亮,这位女性出门后立刻看到了右簇,整个人就像被寒潮冻结一样,当即呆立原地。
二之六同样吃了一惊。他没有犹豫,立刻对左右二簇递出意识触手,要求持盾新血即刻投掷火把。但他的命令下的太早,左簇只绕了一半路,暂时无力执行;右簇忙中出错,两具持盾新血居然以战斗队形并肩冲出,彼此之境距离太近,手臂难以大幅活动……
地根之民的手忙脚乱,给了耕作者宝贵的喘息时机。她从惊惧当中迅速恢复,一不尖叫二不逃跑,反而把手中陶罐高高举起,用力砸向面前的地根之民。右簇的持盾新血,本能地低头举盾摆出防御姿势,但听得“哗啦”一声脆响,陶罐撞中墙盾上缘,被坚硬的巨蝼蛄背鞘当即撞碎,无数粘稠劈头浇下,瞬间就把火把灭了个干净。
浓厚的排泄物气息,呛得二之六鼻腔一阵刺痛。两具新血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仅满身污秽而且挡住了右簇刺胞视线,让女性猎户得以安全撤退回屋,“咣当”一声重重合上门扇。开局不顺则事事不利,这话真是一点没错。绕到房屋背后的左簇,此时也遇到了预料外的棘手麻烦。
那三具个体没有碰到耕作者,持盾新血投掷火把时,也没有忙中出错一同冲出。然而,负责手持火把的新血,却忽略了紧贴地表的重大威胁。她无知无惧地快步前进,结果把一根细长绊索直接撞断,设在杂草丛的窝弩当即击发,不偏不倚正好命中暴露在外的右腹。
持盾新血没资格穿着助力甲胄,只在头冠、心脏、鼠蹊等部位有少量甲片防御,其他部位全凭运气。窝弩的力道虽然不大,但双方距离实在太近,铁镞一路突破秽膜、皮肉,划伤肝脏之后方才停下。
伤者当即跌倒,因为剧痛的缘故发出惨叫。她同时也松开了火把,火焰砸中大腿,烧得皮肉吱吱作响。二之六精心制定的计划,就这样彻底成了泡影,左右两簇不仅没能纵火烧屋,反而惹醒了两家猎户,轻轻松松的偷袭,直接变成了难度极大的强攻。
二之六没有用灵压惩罚手下。现在没有这么做的时间。//隐秘刺胞,射击目标房屋窗口!//他把伤者纷乱的意识丢到一边,火急火燎地开始下达命令:
//十五息内撒放三次,只许三次!持盾新血,战斗队形!连盾为墙、矛尖向前,封住目标房屋正门!//
左簇有一人受伤,实在竖不起盾墙。右簇稍微好些,但也只能在原地守上片刻,进攻完全无力。不过,二之六本来也不指望这些年轻个体,他只需要十五息的缓冲时间,然后就能引燃手中火种。利用助力甲胄,他可以从当前位置直接投掷火把,把挂满枯枝败叶的木屋瞬间引燃——
“轰!”
火铳仿佛平地惊雷,在大间木屋的窗口砰然炸响。红色光焰一闪而过,在二之六眼中留下深深烙印,刺鼻硝烟迅速扩散,于空中形成一朵模糊云团。操纵火铳的耕作者是个老手,右簇刺胞刚用第一支羽箭射穿窗纸,他就把铳管探出窗口,对准虫壳大盾直接开火。
不到十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打偏,独头铅弹把墙盾的一脚轻易击碎,强大冲力宛如巨锤猛砸,当场就把左边的新血推倒在地。这具个体很有勇气,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但他左眼左耳均被碎屑打伤,上身刚刚离开地面,便一个趔趄重新跌回草丛。
二之六感到了恐惧。上一次的大迁徙结束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不对劲,很不对劲,从耕作者女性退入房屋,到火铳突兀地打响,居然没有任何火光透出窗纸,二之六之前与耕作者军队战斗的时候,这种情况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为什么不点灯?火铳为什么不带火绳?没有大呼小叫,更没有慌张逃跑,这群猎户的理智,为什么不肯被恐惧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