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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就算了,毕竟你那边……算了先不说这个。闪萤弓,就是土无伤用大虫子甲壳造的那种弓?”
“确切来说,是巨蝼蛄的触角。另外,我也没说不愿意。”
“啊?这可真是——我这就写信!让新堰口那边准备——”
“先别急。”女孩调皮地眨眨眼睛,制止了男孩的手舞足蹈。然后,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从两爿甲片扣合而成的弓筒当中,“嗖”地拔出反曲弓身:
“太好了。弓身没有缺损,弓抚缠线几乎没掉色,骨梢也是新装上的。阿苏,你这次是捡到漏了。”
“是么?那可真好……”苏然含糊地应承着,视线在闪萤弓上细细扫过。浅灰色弓身遍布坑凹,带着虫壳特有的温润油光;绿色亮点宛若流萤,纵在白昼仍要努力闪耀。代替牛角贴在弓臂内侧的,是巨蝼蛄腹部的粗壮角质鞭毛,贴在弓臂两侧增加弹性的,也是取自巨蝼蛄腿脚的强韧筋腱,三种材料被气室胶粘作一体,赋予复合弓臂强劲坚韧,虽比凡人骑弓略小,力度却是不遑多让。
“我原本觉着,绿肤民塞给我的全是破烂。”循义军掌书记点点头,强忍心头那股发毛感,言不由衷地做出评论:
“现在看来,好东西也不是没有。玖月,你是想自己留着用?”
他非常希望女孩给出否定回答。从巨蝼蛄身上拆下来的零件,让苏然感到非常不自在,只要看见这类东西。不好的回忆就会一阵阵涌上心头,顺便惹得百隐剑都开始蠢蠢欲动。/这帮挖洞吃泥的赖种货,咋就是死不绝——/
“我会留着,但不是拿来用。”玖月的答案出乎预料,但她的眼神很认真,显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等仗打完,我们也许可以办个训谕,把土无伤的兵刃、战具摆到草市,让乡亲们看看地底妖邪有多厉害。这种工艺,已经比得上村寨工匠了。”
“做工是不错。”苏然凑近女孩半步,左手死死按住嵌玉狼皮剑鞘,强忍恶心向前探出视线:
“不过,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我记得,咱们一路上见到的土无伤,很少有拿弓箭的啊?”
“是很少见。而这就是关键。”玖月毫无预兆地走向战利品堆左边,从之前搜集的宝贝当中,抽出只灰蒙蒙的长条状织物箭袋:
“拿着,帮我瞧瞧里面的箭矢。阿苏,整件事情其实很容易懂,只要你愿意往深里去想。”
风变得干燥闷热,阳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友好。“都这样说了,我还能咋办?”苏然咧嘴苦笑,顺手解开磨损严重、表面多处起球的土无伤箭袋:
“行啊,想想就想想,顺便帮你好好看看……哈,土无伤怕是穷疯了,居然把东西放进扎口袋子,也不怕临阵取不出来。玖月,里面总共五支箭,都是巨蚓刚毛杆、飞虫膜翅尾羽,箭镞也都——哦不对,有一支不是地狼牙镞,是三棱铁镞,肯定是捡我们的破烂。好吧,他们的造箭也不错,不比制弓手艺差。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地底妖邪几个月就从骨头镖进步到反曲弓,脑子确实好使。等等,他们不是上百人共用一个脑子么?”
“也是,也不是。多谢帮忙。”玖月接过箭袋,但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多少。她重又拿起弓筒,从中倒出泛着银光的弓弦,以及外包粗糙布料的长条蜡块。包括箭袋在内,这些东西都不是丝麻材质,它们的原料是明光蕈暗堕或者说永久熄灭之后,泡水取出的絮状纤维,又一种地下妖邪的特产。“他们的虫蜡很方便,放手心哈口气就能融化。给你也分点?正好保养你的宝贝手弩。”
“不用了。真不用。”苏然看着灰蒙蒙的蜡条,汗珠子“啪”地落下额头:
“我刚伺候完弩弦,黄蜂蜡还剩好多,都是弓弩作坊那边买的好货……玖月,你有话直说吧。”
“唯。”女孩仍然有心思开玩笑。她熟稔地站起身来,左手让弓弦自由下垂,右手抹上亮晶晶的灰色油蜡,从上到下用力划过那条银色丝线:
“阿苏,我遇上雷叶她们之前,经常被土无伤追着跑,跟他们打了好多交道。这些妖邪有脑子,每只都有,只不过单个脑子很不好使,需要靠寄生藓、蕈帮忙连起来。单独一只土无伤,跟畜生一样只懂觅食喝水,但十只土无伤就能举盾堵路,一百只甚至还能排队布阵。现在,它们居然能用地底材料制造弓箭了,还知道把箭矢放进扎口袋子,免得攀爬时掉落。再这样发展下去,我是真不敢想。”
玖月不敢想,但苏然敢想。女孩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开始在平时避之唯恐不及的方向转动脑子。“按你这说法,土无伤只要人够多,而且部落离得够近,就能一下变聪明?”他转动几下眼珠,右手在腰包里无意识地抓挠几下,随即死死攥住手弩握把,望向了正东方向的新武寨。一座既有数百战兵镇守,又有大量难民避祸的军寨:
“我觉着,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许蔡那边也是妖邪横行,地洞一堆一堆,但土无伤在那边根本不成气候,别说用巨蝼蛄做弓箭了,不被大虫子吃光就是万幸。我觉着,根子上还是因为朔镇地邪,让那个朱邪赤心弄脏坏了。只要干掉那货,地里头这些东西,最多也就翻个小——翻个中浪。”
“希望你说的对。”玖月敷衍似地点点头。她已经给弓弦上完了蜡,一面用细麻布帕插手,一面朝战利品堆的方向偏偏脑袋:
“阿苏,再给你看样东西。这件,我倒是真想留着。”
苏然听话地转动脖子,将视线移向玖月所说的宝贝。然后,就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后脖颈上的寒毛一下子竖起来:
“这不就是——玖月,你要铠甲,札甲、鱼鳞甲、全铁甲、布面甲我都能弄过来,偏偏找这物事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