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旧疤,新伤(玖月)7

万变黄衣之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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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李大举人还是犯了一些最基本的错误,最终确定的座位次序,让玖月、雷叶和鹦鹉都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他把黑大汉安排到了主宾的位置上,紫鹦鹉则是第二重要的东边坐席;猫妖、玖月虽说被安排到西边,但她俩的座位与主人、主宾都有一段距离,很显然并没有被当成正式的成年客人看待,只是比少年郎待遇稍好一点而已。

    更加滑稽的是,李重檐居然还让下人搬来了投壶用的钝箭、细口铜壶,以及行酒令用的斗方诗笺。如果是文人聚会,这些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那帮家伙一喝酒就是几个时辰,用掉的墨水比汤羹都多,但诛邪小队里面,熟读经籍的就只有鹦鹉一个,其它人虽说认得几个字,但吟诗作对的本领就连私塾学生都不如,怎么可能玩的起来。

    按照这一带通行的规矩,在客人落座之前。每张桌子只上两荤两素四道凉菜,外加四碟干果蜜饯。行酒令和投壶游戏,得等到热菜上了两道之后,方才正式开始。李家这么大的排场,热菜至少会有四荤两素,外加一甜一咸两道汤羹,足够诛邪小队的所有人吃饱喝足。然而,玖月虽然已经饥肠辘辘,却对这顿必定十分丰盛的大餐,兴趣全无。

    她不喜欢李重檐的霸道做派,完全不考虑客人的实际需要。她很讨厌李家子女的虚情假意,所有人都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就好像前来做客的乃是骨肉至亲。但是,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厅堂里那股诡异气氛,明明红烛、铜灯照的满屋敞亮,窗户与饭桌之间还隔着金碧辉煌的八扇屏风,但屋子里却总有一股阴冷气息徘徊不去,刺的玖月心里一阵阵难受。

    李大举人倒是一脸祥和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即便真有,他这个当主人的也不会声张。按照惯例,李重檐在客人全部落座之后方才入席,接着就像训小狗似地使唤起了小厮、婢女,命这些下人为宾主双方添满酒杯。“穷乡僻壤,只有粗茶淡饭,”他举起景德镇的青花瓷杯,官腔十足地念起了开场白:

    “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家海涵。予便先干为敬!”

    先说几句自谦的废话,再喝一杯满满的米酒,然后殷勤地劝说众人动筷夹菜……主人在开饭之前要做的事情,一般来说就这么几件。等李重檐把所有的步骤忙完,接下来就是主宾上场表演,问题是,坐这个位置的黑大个子向来少言寡语,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恐怕只能交给鹦鹉代劳。

    这只啰嗦鸟,到时候肯定会引经据典地扯上一大堆。玖月根本不在乎他的学识高低,只求宾主双方别再节外生枝,赶紧走完这些俗套动筷开饭。/要是野地宿营,有这么多工夫,都够喝完咸粥刷锅的了。/

    然而,李重檐的耐心。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饮下开宴酒后,他就像弥勒佛一样安坐原位,笑眯眯地等着宾客们主动开口;紫鹦鹉的表现,同样有些失常,他没有用客套话回敬主人,而是犹豫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接连两次都是欲言又止。直到李家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东边座位上,鹦鹉这才清清嗓子,把憋了许久的疑虑问出了口:

    “咳咳,明府如此款待,吾等不胜感激……不知明府,究竟有何要事交待?”

    玖月已经把手偷偷伸向了筷子,一听这句话,立刻停住了动作。/原来如此,/她注视着烛火投下的乱离光影中,突然间变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李举人表现,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既没有乡绅最喜欢的自吹自擂,也没有对诛邪小队的旁敲侧击,更没有最重要的那一步,也就是动筷夹菜。不对劲,太不对劲!/

    “呵呵,大师何必如此心急。”李重檐的表现,与当初在堂屋那边迎客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根本不打算正面回答客人的问题,只是一味地顾左右而言他:

    “今夜月光如霜、星汉灿烂,如此大好时光,何必让无关要紧的小事煞了风景。来来来,请饮一杯,请诸位大师陪予共饮一杯~予有许多事情,要向诸位大师仔细请教嘞~”

    诸位大师不想饮酒。实际上,诸位大师连筷子都不想动了。玖月的双手离开了桌面,暗暗摸向了大腿外侧绑着的刀鞘。只用一个心跳的工夫,她就能把这块尖铁扔到李重檐脸上。雷叶的表现还要更加激进,猫妖直接离开了座椅,充满警惕地向后倒退一步。“明府。人如果喝太多酒,心窍就不灵透了,”她的官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鄙人才疏学浅,讲不出那么多大道理。明府对我们究竟有何打算,还请直说。”

    “诸位奔波乡间,助黎庶百姓降妖除魔,如此功绩,实令予钦佩之至。”李重檐的右手依旧没有离开酒杯,圆润的脸上充满微笑:

    “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还望诸位大师,不要推脱。”

    “你们在外风餐露宿,实在辛苦。”李家老太太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慈祥温柔的笑容,与丈夫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饮一杯温酒吧。暖身健脾,消渴解乏~”

    “饮一杯温酒吧。”李家子女、媳妇异口同声地唱出劝酒词,就连动作幅度的大小,都瞧不出任何区别:

    “旅途劳顿,当早歇息。”

    小厮、婢女们悄无声息地站在门槛前面,堵成一道纹丝不动的冰冷墙壁。阴风在室内呜呜吹响,一半以上的油灯、红烛,转眼之间便被熄灭,苟延残喘的另外一半,也从温暖如春的淡黄晕光,转为了鬼气森森的淡绿磷光。

    玖月感到了刺骨的寒冷。就好像经脉、骨髓与筋肉,统统变成了塞北寒冰。诛邪小队对李举人的身份做过诸多推测,进门之前,也商量过遭遇无理要求之时的应对方法……但是,玖月、雷叶和鹦鹉全都没有想到,致仕县令李重檐,居然全家都变成了——都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