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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贾代善的去世也并不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过了端午节的那一场风寒只是小事,只让太医按照常规看了看,抓了几剂常用的祛风寒的药煎汤服下。
谁知这只是一个开端,在张家大闹贾府后不久,贾代善又觉得有些微的不适,他也只以为是寻常的季节性的小病,毕竟,盛夏时节他常有些犯时气,往常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所以他也没有太过重视。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预感,他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常常喊贾赦三兄弟到他的书房说些家常话,交代他们一些官场法则。
六月初的时候,贾代善甚至还仔细的为他们三兄弟做了人生规划,贾赦主要是在现任上做好本职工作,他们家作为开国功臣,皇帝有一向信任贾代善,只要不出大错,贾赦将来的前程差不了。贾政这些年书读下来也没有读出什么名堂,甚至还不如贾瑚一个孩子,怕是在科举方面还是差了些火候,贾代善也准备上本给他恩荫一个职位,若是他有些心的话,他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考试。毕竟他的年纪不小了,就连贾珠也要开始科举了,总不能到时候老子和儿子一块儿考的时候,老子还比不过儿子不是?关于老三贾敦呢,贾代善知道他是没有丁点儿的读书天份,倒是在家常庶务上还不错,贾代善吩咐贾赦以后家里的庶务就让他跟着打理,他和贾政则专心在官场即可。若是几年后,贾敦年纪大些,稳重了,再给他捐官不迟。
这一年六月末的时候,皇帝带着后宫和众臣工侍奉太上皇和皇太后去了行宫避暑,贾代善作为太上皇当年的亲信旧臣自然也跟着。
一日,贾代善陪着太上皇闲聊的时候,皇帝也凑巧处理完了朝政,也到太上皇跟前凑趣。
太上皇自己不太喜欢当皇帝,一心想撂挑子,等太子成年了后,直接传位给太子,他则带着自己的皇后和妃子们逍遥度日,快活似神仙。只是偶尔寂寞了的时候,还宣一下往日的亲信们过去说话闲聊。
当今皇帝侍奉太上皇很是尽心孝顺,太上皇对他也很是满意,这不,见皇帝来了,厮见礼毕,太上皇就同往日的老臣显摆起自己的儿子来,说得皇帝也眉开眼笑。
因着最近朝上很是太平,风调雨顺,地方安稳,政治清明,皇帝的心情本就不坏,这会儿听见他爹在臣子面前夸他,心下更是满意,遂一时兴起问贾代善道:“爱卿家里除了贾赦外还有几子?”
“回皇上话,臣家除了老大贾赦外还有来两子。”贾代善恭敬地回道。
“可也都在朝为官?”
“没有,二子贾政准备走科举之路,三子贾敦年纪还小,还在念书,平日里也学着料理庶务。”
皇帝听罢,略点了点头,心下了解,也没再继续发问。
贾代善自是知趣没再多说,只陪着闲话不提。
谁知随着皇帝巡幸避暑,正是盛夏炎热时分,在七月中旬的时候,贾代善又因耐不住暑热,为贪图凉快而再次感染了风寒。
这一回生病比端午节后那一次更加严重,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只略略有些花白的头发这一回都全白了不说,就连身上脸上的肉也都瘦干了,苍老的厉害,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皇帝打发太医日日小心照料,但是奈何命数已尽,人力不逮。
皇帝听了太医的诊断结果,略一思忖,还专门前来看望了贾代善一回,又让人快马加鞭回京让人唤贾赦贾政贾敦兄弟过来侍疾。
贾赦三兄弟听闻消息后,自是五内具焚,忧心非常,一刻都没有耽搁直接跟着来人去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贾代善的情况很是不好,不断病情加剧,脸色蜡黄中透着青灰,很有几分要下世的光景。兄弟三人自是忧心,用心服侍不提。
且说一日,贾代善趁着身子还好将早已写好的遗本交给贾赦,吩咐他等自己去了之后再给皇帝呈上。随后又吩咐贾赦好好孝顺母亲,善待兄弟等等。交代完这些,贾代善似是心愿已了,身体倒是每况愈下,渐至昏迷。
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三日后,贾代善还是去了。
贾赦将贾代善临终时遗本呈上,皇帝因念着他往日的功劳,不但赏了丧仪一千两纹银,又因着有心体恤先臣,即时令贾赦袭了荣国府一等将军的爵位又见了贾政和贾敦,还额外赐了贾政一个工部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至于贾敦则因着年纪还小,皇帝也令贾赦好好教导幼弟,等将来再酌情征用。
且说贾赦三兄弟扶灵回京,贾赦上折子请求丁忧,皇帝看了之后,思索一番,且夺了情,给他假让其办理贾代善的丧礼。待停灵毕,继续任职。至于贾政则是满孝后再到工部报道即可。
贾代善的丧礼自是隆重非常,且不肖细说。
且说贾代善去世的消息送到扬州林府那一日,林如海正在衙门里理事,贾敏则一大早就在贾瑚的护送下去寺里礼佛求子了,且不再家。
林如海得了消息忙住了手里的差事,又殷切的交代了幕僚们一番,急急地回了府。然后,又赶紧的打发人去寺里接贾敏回府。
因着这寺里一直都吃着林府的供奉不说,贾敏这几年因着求子的缘故没少给香油钱,寺里上上下下对林府很是礼遇。
林府的小厮也是来过寺里的,和寺里看门的小和尚也熟识得很,没有多加阻拦,直接引着他进去了。
此时,贾敏已经在主持的亲自引导下礼完了佛,烧了纸,拜完了送子娘娘,正带着贾瑚一起在偏殿的耳房内喝茶,听主持江景说法。
这个小厮是常年近身服侍林如海的,一向乖觉伶俐,口风也紧的很,早先林如海打发他过来就吩咐过让他先不要吐露风声,怕惊着了贾敏。
贾敏即便再三闻讯,他只道不知具体情况,只说府里有急事,大爷让她赶紧回去。
贾敏见问不出结果,也不好为难他。只得匆匆的和主持别过,领着贾瑚一路回了林府。
一路紧赶慢赶,他们还是直至晚间夕阳西下时分才到,贾敏等因着一路车马劳顿,回府是已经是满身疲倦。可是她因着着急,也顾不得休整洗漱,径直去了外院林如海的书房。
林如海正坐在书案前,即便脸上一片平静,但心下却甚焦虑,面前摊着一本书却半天也没见翻动一页,这会儿听见外边有人回道:“奶奶回府了。”忙站起身,刚快步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刚掀开帘子,贾敏就急急地走了进来。
贾敏忙而不乱的行了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林如海一番,见他一切都好,才略微地松了口气,问道:“大爷,这么急急地打发人叫妾身回来,可是有急事?”
林如海颇有几分忧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沉重地缓声说道:“早先京里使唤人来传话说,岳父他老人家去了。”
贾敏听了,只觉心中似被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心头血来,然后晕了过去。
林如海吓得不行,急忙上前抱着她放到书房里间的床上,又急急喊人去请大夫过来。
贾瑚这时也知道了贾代善去世的消息,忙过来书房同林如海商量着准备回家奔丧的事宜。
待他到了书房时正好见背着药箱的大夫也正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门口就见了正急得快要跺脚的林如海,刚打千儿请安毕,林如海就请了大夫进去。
贾瑚也忙跟了过去。
大夫给贾敏仔细看过之后,说:“林大人,令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回头好好调理就是。”
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又喊了家人过来给了大夫诊费,送大夫出门。
趁着这个空隙,贾瑚就和林如海商量起回京奔丧的事来。
林如海斟酌了一番道:“瑚哥儿,待会儿你姑妈醒了,必定是要急着回京奔丧的。明日一早你和让她先起程。带我料理好衙门里的事,随后就会赶过去的。”说着,林如海又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着脸色的贾敏,回过头来继续道:“你姑妈身子骨弱,刚刚又吐了一口心头血,大夫虽说没有大碍。但这回你祖父去世,她怕是还有忧戚伤心,一路上你可要多多看顾她些才是。”
“恩”,贾瑚忙不跌的点头应道,一脸的郑重。
林如海拍了拍贾瑚的肩膀,道:“好孩子!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忙,你先回屋去吩咐人收拾行李。”
贾瑚应了,行礼告退不提。
林如海坐在床前凝望了贾敏一会儿,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儿,吩咐丫头们仔细地服侍,才起身去了外间。
待他写了告假的折子,又喊了幕僚师爷过来交代一番,然后又开始加班处理起公事来。
直到半夜,贾敏才悠悠转醒过来,看着青色的床顶,想着贾代善去世了,心下哀恸不已,又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丫环正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的时候,林如海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在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轻轻地拉过贾敏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贾敏僵硬冰凉的手顿时暖了起来,看着坐在床前的林如海,又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林如海忙起身坐到床边,拿了帕子给她擦起泪来。
待心情平静下来,她挣扎着要起身,林如海忙轻扶着她又拿了迎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贾敏望着他虚弱的要求道:“爷,快打发人收拾行李,准备好船只,妾身要上京。”
林如海温和的点头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一大早你和瑚哥儿先坐船出发。待我料理好衙门里的事就快马赶过去。我刚刚写了为岳父丁忧的折子让人快马送到京里,若是陛下准了,到时候我陪你在京里待些时候,以后也好多在岳母跟前侍候。”
贾敏听了很是震动,这年头能舍了自己的利益为岳父丁忧的男人可谓是万中无一,更何况林如海的仕途基本上都是靠他自己一分一毫拼来的,丝毫没有仰仗过岳家的势力。如今他能想到要给岳父守孝丁忧,可见他的情谊真执。
贾敏只依赖地依进了他怀里,在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身边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对她好。即便他们曾经也有过不愉快,成亲多年来她依然没有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但是他待她的那份儿心她让觉得真实安全。一个女人一辈子所求不过如此。她只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哭泣,哀悼失去父亲的悲伤。
待哭够了,在他的怀里汲取了足够的温暖与勇气,她又重新抬起头来,满怀感激的看着林如海道:“谢谢你。”
林如海见她情绪已恢复,顿时安心了些,拿过帕子轻轻地替她擦干眼泪,嗔怪道:“夫人这可不是外道了不是?女婿也是是半个儿,况且岳父一向待我亲厚,不逊于三位内兄。我所能做的只不过是作为人子的本分罢了。”
夫妻二人又说起了贾代善往日的好处来,最后还是林如海担心贾敏第二日要早起赶路,强令她休息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