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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紧张,看到也没关系,只不过喂个药罢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往外说比较好,省得有人误会再传出些什么。”
“奴婢不会的。”
“嗯。若是陛下问起来,你就……算了她应该不会问。万一真那么凑巧……你就告诉她、就实话实说吧……但也别什么都说。明白了没?”
侍女其实什么都没听懂,但还是极给面子地点头如小鸡啄米,“明白明白,奴婢明白。”
安正则又把目光往她身上放了一放,点点头示意自己收到了,这才迈开步子到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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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回书房处理些公务,然而事实上安正则心里清楚,他现在这状况怕是静不下心来做别的了。
在屋里踱来踱去,直到第五个来回他才停下脚步,在桌案前坐下了。
桌案上整整齐齐摞了三堆书,安正则将第二摞上面的几本一一拿开,一直到只剩一本时才停了手。
他从最下面那本书中抽出了一封书信,又将上面所列的名单细细研读了一番。
其实自从这份名单被张御史家的公子送过来,安正则就已经不知道看了几遍。
因为段蕴今天突然出事,明日的早朝需要由他来代为主持,因而有些不必要劳烦段蕴插手的事情他也就可以顺道解决了。
就比如调查这名单上的某些人。
他知道这书信上的东西并不十分可信,然而其中多次提及了一件事情——半年多前发生在新牧郊区的漕运事故。
新牧是位居于大理国东北部的一个小城,从新牧再往北,骑马走上五六个时辰,便能到达大华的地界。
大理国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金水河,发源于大华境内,也是从新牧附近经过,顺流而下一路流到西南部再奔入南海。
金水河的水量大,流程长,支流多,流域又广,长久以来便被用作是漕运的重要通道。
它虽不流经明安城内,却有一条支流曲折地绕过城外,成为京师天然的护城河。
早在九十多年前,大理国刚刚在明安建都的时候,段氏高祖便十分有远见地预料到了这条支流日后会发挥的强大交通作用,下令将金水河及支流人工再行开凿,直至变为漕运的优质水道。
既处于国界附近,又依着金水河这条要道,新牧也就一年年发展了起来。
大理国居南,有些物资不能够自产,便需要从北边物产富饶的大华王朝买进。例如碰上粮食收成不好的时候,甚至要靠与大华的粮食交易来养活整个大理十之二三的人口。
大半年前的那次漕运事故也和与大华的交易有关。
当时从大华驶进大理的那批船队共有一二十只大船,均是装满了货物,其中还不乏绫罗绸缎,漆器金银,宝石玉器,刺绣竹刻等一系列贵重物品。
俗话说“阴沟里翻船”,可在金水河这样的大河里行驶,也不是都一帆风顺的。
据说出问题的是领头那艘船。那船是新造的,造得规格颇大,而且还挺华丽,不然也不会在船队中行在最前列。
船底的做工不够严密,这问题是有,然而影响却不大,检查的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它过去了。
这并不是致命所在,主要是造船的木材用了多雨森林区的一种树木。这种树木因为生长环境的湿热,阳光又充足,往往生长得高大笔挺,三五年便可以成材。空有一副好样貌,其实是不可以用来造船的。
这种木头的年轮都异常稀疏,木质脆弱,水分还极大,一般都只是晒干之后用作薪柴。船一下水,从明安附近的造船厂一路行驶到大华,承载了满仓的货物之后回到大理,刚一到新牧境内便再也支撑不住,船底漏水酿成一场灾祸。
究竟为什么这样的材料会被阴差阳错用来造了船,却是始终调查不清。
这事情如果深入调查起来,牵连是很广的。从木材采购,船只制造,质量监督,到最后试航……似乎在这种层层把关的情况下要出事是很难的。
最后能出这么大纰漏,要么相关人员一律重重处置,要么杀一儆百过去就过去了。
相关人员那么多,一一量刑处罚是很困难的事情。各部门的责任也不好说谁更大些,总之此路不通。
最终的处理方法是将造船厂各部门管事的都换了个遍,又流放了一批,收监了几位,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安正则也有将这件事情细细想过,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但仅凭他一人之力却是做不到调查透彻的。他那时给自己的做出的解释,是觉得小皇帝刚登基不久,底下的官员没太把朝廷放在眼里,做事情马马虎虎,可能还夹杂了不少贪/污腐/败收受贿/赂之事,或者和那些看不惯段蕴登基的人有关。
然而今日看来,从这份名单上所列的账目上一想,似乎当时闹出那么一桩事,朝中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放在了追究责任上。
除了追究责任外,船队的那些货物呢?
领头的大船当时底部漏水,船长察觉后紧急往岸边水浅的地方靠拢。但是已经无力回天,船船慢慢沉入了金水河。
后面的船只一直跟着领队的走,看到第一艘船往岸边方向驶去,也跟着往那边走。
可谁知领头的船走着走着漏水走不了了,就那么停在水中不动。
恰好那片河段的地势稍微高出了那么些,后面的大船顺着水流飘下去,一时间竟无法躲闪,直直往前面的船只撞了上去。
接二连三,除了隔的较远的最后几艘没有损坏,前面的船只都受到了各种程度的创伤。诸如前几艘撞得严重的,货物几乎都跟着船只残骸一起祭奠了金水河。
唯一幸运的是人员没有大的伤亡,眼见船只失去了控制,船员也不傻,赶忙跳下水往岸边游,也不再顾船的好歹了。
那些可都是漕运专用的大船,满载了货物之后数量是相当大的。那些加起来总价值惊人的货物就那么沉入金水河,对于大理的国库也是重重一击。
安正则的手指停在纸上不动了,若是按照这书信上所列的,当时出事的船上并没有那么多货物……也就是说,如果上报的数据比实际沉下去的货物多出了许多,那这比巨款便堂而皇之地可以被人收入囊中。
他想想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真的只是贪/污那还好些,他怕的是那些倏然便亏空的款项倘若集中到了某一方手中……
怕当时船上运往西南地区的那些军饷,若是成了别人的军饷……
安正则没再继续想下去,因为梁闻元蹦蹦跳跳地跑到他书房门前,“咚咚咚”敲了三下,随后也不去管有没有人应他,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安相,陛下这回真醒了!”
安正则闻言忙起身,“怎么样?可能说话?可认识人?杜太医怎么说?”
“能能能!”梁闻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回终于能说话了,正在向清尘姑娘问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呢。”
“本相这就与你去看。”安正则一颗心似乎忽然着了地,内心感觉无比踏实。
他匆忙将书信收好往那本书里一塞,动作有些急,纸张的一角不小心折了一下。安正则扫了一眼,也顾不上去捋平,将书摆回原位便跟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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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卧房的时候,段蕴已经好端端地坐在床榻上了。清尘正捧着一碗水,手里拿了个小勺,一点点地喂水给她喝。
看到他进来,段蕴偏头冲着他微微一笑,“安相,你来了。”
她正在喝着水,因而唇边挂了些亮晶晶的水渍,水光潋滟的,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就那么突然一下让安正则闪了眼睛。
猛然想起半个时辰前他贴着这双唇做的那些事,竟有了些许莫名其妙的愧疚。
安正则定定神,迈开步子朝她走去,轻声说了句,“陛下可算是醒了。”
段蕴见他盯着自己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一缩,道,“朕这一觉可也算是醉生梦死了,眼□上还瘫软着使不上力气,方才端着碗喝水都差点没拿住……安相可不要责怪朕了。”
她一句话说完,清尘便又适时地喂上去一口清水,段蕴张嘴咽了下去,表情看上去心满意足,“其实朕也不愿意喝水都让人伺候,今日委实没力气。”
安正则觉得好笑,搞不懂她这脑袋里在想什么,居然会担心他因为喂水这种事责怪自己。
不过也是,往日教导她不可过分娇贵,吃饭喝水这种事情必定是要自己来的。
安正则又转念一想,之前喂药还是他代劳的呢,有时候小孩子娇惯一些也不怎么打紧。
清尘又给段蕴喂了几口,总觉得似乎有道柔柔的目光在看着她动作。
她让这目光看得心里直有些发毛,手一伸碗递过去,硬着头皮试探地对安正则一问,“要不……安相您来喂?”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姨妈君莅临指导,迟到二十余日,却来势汹汹不可挡,实可谓血光之灾,不得已息偃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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