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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则说完这句便转身出了殿门,段蕴张了口却来不及回他一声“好”。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讪讪合上了嘴巴。
段蕴起身挪步到小几旁边坐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刚巧一盏茶见底,丞相便回来了。
“微臣已吩咐下去。”似乎声音还是清冷的。
段蕴点点头,抬眼观察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面容沉寂,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安相过来坐下,用杯茶吧。”她傻了吧唧地说出口,“这还是上好的碧螺春呢。”
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若不说些什么,安正则下一刻便会给她一个背影,干脆地走掉。
可是走掉便走掉,原本也就没什么事情要和他说,段蕴有些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下意识不想让安正则走呢?
一定是丞相昨日救了朕,朕还未道谢的缘故。
安正则没推辞也没说什么,深蓝色的衣角走动起来也很俊逸拉风。他走到小几旁,挑了个段蕴对面的位置坐下。
段蕴出声,“茶可凉?”
安正则:“不凉。”
“茶可烫?”
“刚好。”
“味道可好?”
“嗯……”
“是不是最正宗的那口感?”
安正则忍不住道,“陛下自己不是也尝了么?”
段蕴摸摸鼻子,“朕这不是、想知道安相的看法么……”
安正则:“这茶似乎是半个月前,微臣献给陛下的。”
茶的味道好不好,臣还能不知道么?
“……”段蕴尴尬了,“你再喝点。”
安正则又喝了两杯,不多时,御膳房手脚麻利地做好了酒酿栗子糕送上来。
段蕴将盘子往对面推了推,示意安正则先用。
安正则没客气,拿了一块吃下。
“不甜不淡,软糯适宜,有栗子的甘甜还有酒的醇香,很不错。”
段蕴:“……”
这是抢在她借机搭话前,把一众问句都堵了回去啊。
段蕴觉得今日的安相就像一朵高岭之花,好像怎么都和他说不上话,总之气场略诡异。
她定了定神,也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好吃你就多吃点。”
安正则遵命,又吃了一块。
“听闻安相昨夜落了水弄湿了衣裳,在宫里歇下了。不知这身干净衣服是从哪里弄来的?”段蕴补充道,“还挺好看的。”
安正则终于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当年微臣常驻东宫为陛下授课时,留下了几件衣裳。”
“怪不得朕瞅着有几分眼熟。”
“嗯。”安正则淡淡地道,“陛下不是尚未吃饱么……”
他动手将那装了酒酿栗子糕的食碟又往段蕴那边移了移。
“这个先不着急。”段蕴伸手挡住碟子,试探地朝他面上细看过去,“安相今日是否情绪不佳?是否身子还有些难受?莫非是昨夜落水着凉,不适感又严重了?”
安正则深深地将她望了一望,半晌又移开目光,连移着酒酿栗子糕的手也拿开了。
似乎还连带着叹了口气,安正则低声道,“微臣确实、有些不适吧。”
他两条小腿胫骨还疼着,今日早上一瞧,青紫了一片,御花园的大理石石凳,果然坚硬。
方才走路都像受着酷刑,安正则却仍端着一派名士风度。
脑中默默回旋着两句话,“不喜欢安正则……”,“九皇叔,好美……”
腿上还疼么?哪里还顾得上腿疼不疼……
“朕今日又没有早朝。那些诋毁朕的谣言还没有被平息下去,朕在这个当口上还不好好上朝,委实挺招人掐的。”
段蕴抿了下唇,向他自我检讨。
“陛下身体原因,停一次便停一次吧。”
“朕以后不会再乱喝酒了。”段蕴可怜兮兮地向他保证,顺道问,“内个、朕昨晚醉了之后,可有说什么胡话?”
胡话?原来是认为那些并非酒后真言,而都是胡话么……
安正则眸子略微动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没有?”段蕴明显不信,“朕之前也不是没喝醉过,每逢醉酒定不会是哑巴状态,朕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安相就和朕说说嘛。”
“陛下真要听?”
“当然。”
安正则闭了下眼,索性道,“陛下说不喜欢微臣,这可是胡话?”
“……朕这么说了?”
“微臣不敢妄言。”
“胡说,绝对是胡说!”段蕴回答得斩钉截铁,“安相为国效力兢兢业业,朕怎么可能不喜欢安相呢?”
纵是喜欢大概也是出于君臣之礼,或是当年作为她太傅的情谊,安正则心情并没有怎么好转,他又道,“微臣在水中扶陛下,陛下却趴在臣身上,唤了九王爷。”
被夹到半空中的酒酿栗子糕“啪叽”亲吻了大地。
段蕴龙躯一震,“朕怎么会……!”
“陛下为何会唤九王爷?”安正则认真打量她,“陛下和九王爷很熟么?”
“不不不、不熟……”段蕴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理由,“大概是这几日,朕总在想着要告知皇叔留下来任大理寺卿,所以这才……才顺口叫了声。”
安正则看着她慌乱,闷声补充,“可陛下说的是,九皇叔好美……”
段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胡话!都是胡话!安相千万别在意这些,就当朕是脑子进水了,那池子里水太多,流了些去朕脑中也不是没可能,安相说是吧?”
“陛下不用紧张,微臣又没说什么。”
段蕴暗自松了口气,死鸭子嘴硬道,“朕、朕紧张了么?”
安正则没理她,起身道,“现下已快至午时,微臣该回府了,陛下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段蕴没料到他突然就要走,脱口道,“安相不顺道再用了午膳再走么?相府的膳房大概还未修好。”
“微臣去曹大人府上商议事情,顺便可以用餐,不劳陛下费心了。”
“哦,好……”
安正则最后又看了她一眼,行礼走了。
段蕴莫名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大概是真没吃饱的缘故。
她揽过酒酿栗子糕,又开始一口一个往自己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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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清尘那时从内殿退出去,还未走几步,便看见何弃疗从文德殿回来。她远远地招了招手,让何弃疗去段蕴屋子外边守着,自己溜到太医署去了。
诚然清尘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近几日有些腹泻的症状。
小毛病而已,她于是就没有告诉任何人,趁段蕴暂时用不到她,跑到杜仲那里开了点药。
清和殿的飞檐宽大气派,檐角上还立着仙人骑凤的脊兽。
清尘从太医署回来,刚迈进飞檐投在地上的那片阴影里,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安相。”清尘猝不及防,赶忙给她行礼。
“免礼。”安正则颔首示意她起身,“正巧准备去寻你。”
“啊?”清尘没头没脑地问,“丞相大人找奴婢何事?”
安正则直奔主题道,“陛下上回去香山,你可是全程跟随?”
清尘想了想,好像除了个别时候她偷了些懒,还是蛮敬业的。于是心虚着答,“回大人,奴婢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陛下去了香山三日,期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似乎没鬼没怪没妖没魔的,一切都寻常得紧。
“未曾发生过什么。”
“陛下三日之中,难道只是吃饭睡觉游湖?”安正则细细引导她回忆,“你想一想,除了这些之外,有没有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清尘皱着眉思索,半晌后恍然道,“有哎,陛下还去清影池泡了温泉。”
安正则有些崩溃,去了香山泡一下温泉哪里便是不寻常了。
清尘话未说完,接着道,“陛下在清影池里不小心腿脚痉挛,据说滑倒了……”
安正则双目明亮地看着她,“据说?”
“奴婢、奴婢当时恰巧不在……”
安正则没追究她,追问,“你是说,陛下一个人下了清影池泡温泉?”
清尘瘫软应,“是……”
“为什么这件事没人说过?”安正则似乎有些生气,声音都刻板了几分,“陛下一个人在清影池跌倒,没人在身旁照应,是怎样逃过这劫的?”
“有、有人……当时有人。”
安正则皱眉看她,“是谁?”
清尘默默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道,“是……九王爷。”
她说完这句连忙垂下脑袋不敢看安正则。过了片刻都没有再听到有什么动静,清尘又慢慢把脑袋抬了起来。
安正则已经从方才的不可置信之中回过神来,他在脑中想了想清影池的格局,大致明白了段清晏是怎样出现在段蕴旁边的。
发现清尘正看自己,安正则摆摆手,“行了,没事了。”
“奴婢告退。”
小宫女利索地跑进了殿里,安正则望向她消失的那个方向——段蕴寝殿的门口,眸色深了又一深。
在清影池也曾落水被人救起,那声“九皇叔”大概便是想起了之前的记忆。
不知可曾发生了什么,安正则忽地有些后悔,当时为何要答应让段清晏陪她游了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