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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钧所说的赵太常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乃是京兆长林人赵岐,字邠(bin)卿。
赵岐年轻时的经历十分传奇,若一一道来肯定会被人说水,就不在此赘述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看。
且说董卓挟裹天子西迁长安时,赵岐被拜为太仆,随太傅马日磾持节巡行关东。
赵岐素有威望,来到关东后曾劝说正在争夺冀州的袁绍、公孙瓒各自罢兵,转而迎奉天子车驾。
天子到雒阳后,当时宫室倾颓,赵岐又主动出使荆州,说服刘表出钱出人来到雒阳兴修宫室。
这时赵岐已经是八十多的老人了,放在后世绝对劳模典范。
虽然赵岐完成了任务,但辗转奔波之下,身体还是太过病弱,便留在了荆州将养身体。
曹操迎奉天子后,被拜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按照当时的官场惯例,被拜三公时,都要表示谦逊,找几个声望尊隆之人取代。
曹孟德也贼精贼精,知道赵岐年纪一大把还在荆州养病,便假意推让司空给赵岐。
当时朝中其他朝官当然不允了,连连劝曹操就拜,三推三让之下,曹操便从善如流地接下了司空之位,转拜赵岐为太常。
赵岐虽然被拜为太常,但他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去许都赴任,而朝廷也没有改变任命,或许曹操也乐得少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杵在朝中碍眼。
眼下赵岐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连他注了数十年的《孟子》和评议三辅人物的《三辅决录》都放了下来。
若说庞德公、司马徽、宋忠、颍容等人是荆州士人的中心,那赵岐绝对是中心中的中心。
平日里,前往赵太常寓所问好请安的士人络绎不绝,而赵岐因为精力有限,大多数人都不再接见,只接待一些较熟悉的晚辈。
崔钧作为故太尉崔烈之子,当然是有资格面谒赵岐的有数人之一。
早几年赵岐身体还凑合的时候,没少提携奖掖后进,故而无论是南下士人还是本地冠族,对赵岐的印象都极佳。
闻听崔钧如此一说,堂内众人也俱都哀叹连连。
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庞德公道:“寿数自有天定,赵公已是耄耋高龄,即便不能岁至期颐,亦是当世罕有的高寿之人,福禄远超凡夫俗子。我等但为赵公身体安康而贺可也,何须长吁短叹作愁苦状?”
司马徽亦附和道:“正是如此,赵公福泽深厚,来荆土之后虽时有小疾,然每次都转危为安,此次想必亦是如此。”
在丹水时,颜益也听杜畿说过赵岐之事,杜畿与赵岐还是同县乡里之人,同在荆州,关系相处亦不错。
然而杜畿也言说赵岐近来身体欠佳,不建议颜益这等陌生晚辈贸然拜谒,所以对这个话题,颜益也只是默默听着并不搭话。
不过颜益突然想起族兄在名录上写就的一个名字,心想若是赵太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此人或可派上用处。
但颜益也不太确定,所以只是转过头来与坐在身旁的徐庶道:“元直兄,我听闻荆州有名张仲景者,以医术精湛见长,有诸?”
徐庶想了一想后道:“张仲景?公利兄说的可是涅阳人张机?”
颜益点头道:“对对对,便是名叫张机者,元直兄亦认得此人?”
徐庶道:“并不认识,只是偶有耳闻,听其颇擅诊治伤寒症状。”
颜益道:“既然太常公身体有恙,我等何不请这张仲景前来出诊,或能有所补益亦未可知?”
徐庶思索道:“公利兄此言甚是,少不得我往涅阳跑一趟,请张仲景来一次襄阳便是。”
颜益有心与徐庶结交,立刻道:“在下亦素仰慕太常公高名,此事又是在下提起,自当与元直兄同往。”
徐庶也是个爽快人,当下便应道:“可,那我等便一同走一遭。”
便如同一群现代人聚在一起聊天打屁一样,就颜益与徐庶说话间的功夫,众人的话题又一变。
原因乃是司马徽问起了弟子向朗,另一名弟子刘廙为何没与他们同来。
向朗便皱着眉头答道:“弟子近来也少见恭嗣,听闻其正于其兄望之之事而烦恼。”
司马徽道:“刘望之又怎生了?”
向朗答道:“刘牧欲向宛北用兵,刘望之上言劝谏而不纳,遂辞了从事之职,投传告归于家。”
司马徽叹了口气道:“哎,彰嗣虽年少而望隆,然太过刚直不知变通,此乃取祸之道也!”
孟建却有不同看法,说道:“在下却以为,刘牧虽号礼贤下士,然不能广采异议,心胸狭隘,则彰嗣等辈不得用也!”
徐庶也赞同道:“诚然,别驾刘先、治中邓义、从事韩嵩等人皆劝刘镇南向曹而背袁,皆不听,邓义辞疾而退,而刘、韩亦不得信重。”
“雅乐郎杜夔善钟律,聪思过人,丝竹八音,靡所不能,刘镇南令与孟曜为今上合雅乐,乐备,刘镇南欲庭观之,夔谏曰:‘今将军号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无乃不可乎!’表虽纳其言而止,然自此之后杜夔亦不得用。”
“刘、邓、韩、杜数人皆有重名,而刘镇南不敢轻动,又有彰嗣二友,于酒肆议论刘镇南,竟为人所发举坐谗毁之罪而受诛。”
“于庶看来,刘镇南实非明主也!刘望之投传告归,亦不可惜!”
徐庶一通数落,无非就是说刘表气量狭小,无容人之量,面对非议,虽碍于表面功夫不得不虚心纳谏,实际上却心里记恨,面对无甚名望者,甚至擅下狠手,诛杀异己。
司马徽显然对徐庶这个直性子十分熟悉,被他一大通反驳也不置气,只是转过头来对庞德公笑笑。
庞德公笑着说道:“元直此言在这沙洲之上说说便可,去到襄阳之后,万勿妄言。”
崔钧也道:“幸得元直未入刘牧幕下,不然还不知是何等收场。”
徐庶闻言自嘲道:“庶寒门单家无名小卒,怎能入刘镇南之眼乎?”
一直默默旁听的颜益这时候却插话道:“非也非也,元直兄万勿妄自菲薄,想文范先生,亦是寒门单家,起家亦不过都亭佐,转为督邮,再迁西门亭长,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公,再辟大将军府。后治理闻喜、太丘,遂为我辈士人楷模。元直兄今日籍籍无名,他日前途又怎能预料?”
“况且我族兄尝言,若太平盛世,朝廷州郡用人唯看家世门望尔,而值此乱世,用人当量才是用,唯才是举,家世门望唯点缀尔。”
“以元直兄及在座诸位之才,若出仕州郡朝廷,少说亦是一县之令、一郡之守,而庞公、司马公便是位列公卿,亦可当得。”
颜益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当着后人陈靖的面大夸其夸同是寒门单家出身的陈寔当年传奇经历,进而有把颜良的话拿出来说道一番,最后又AOE夸了一通在座所有人,听得众人俱都频频点头觉得此言大是有理。
庞德公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微笑,说道:“乡野鄙夫而已,哪堪得上什么公卿。”
司马徽也笑道:“公利好一双伶牙俐齿,竟把我等都夸了个遍,那你且说说,自个儿当为何职?”
颜益嘿嘿一笑道:“我族兄亦评论过我,言我不过齐之淳于髡,汉之东方朔尔。”
此言一出,满座皆是放声大笑。
众人放肆地笑了一会儿后,司马徽道:“颜府君以淳于髡,东方朔相比,足见其对公利十分看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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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梁洲上的饮宴终是散去,一场饮宴下来,颜益与参与之人都熟络了不少,尤其与徐庶、石韬、孟建、陈靖等同龄人更是好到可以勾肩搭背,一起摇摇晃晃地出了庞德公家的小院。
众人渡过沔水回到了对岸,司马徽径自回了自己家,临别之前还向颜益道:“公利,若得闲时,再来寻我,且也尝尝吾内的手艺。”
颜益笑道:“不敢请尔固所愿也,他日自当前来叨扰。”
再其后,崔钧、孟建二人也先后在路上分别,回了各自居住之所,最后仅仅剩下徐庶、石韬、陈靖三人与颜益同行。
与庞德公、司马徽二人居于沔水边上高雅,崔钧、孟建居于乡野的安逸不同,徐庶、石韬二人喜欢热闹,所以赁居在襄阳城中。
先前徐庶就是在一处酒肆里遇着陈靖,攀谈之下熟络起来,后来更邀请住在逆旅中的陈靖住在他暂是寄身的小院之中。
对于颜益这个认识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却十分投契的新朋友,徐庶也十分热络地建议他住到自己家去,几人好抵足而眠彻夜谈论。
颜益正求之不得,稍稍推拒了几下后就应承下来,不过他还是要回自己租住的逆旅中一次,拿些物事,顺便安排下其余事情。
徐庶便自来熟地送颜益等人先去他们租住的逆旅之中,有了徐庶、石韬带路,倒也省却了问路的麻烦,很快便来到名为“南安舍”的逆旅之中。
这南安舍的东主亦是中原南避的士人,从名字上看,就看得出来,南边平安,端得是个好口彩。
与后世旅店分高档、中档、快捷、小旅店、大通铺一样,这年头的逆旅也有高下之分,只不过没那么多标准。
但无论怎么来看,南安舍在襄阳城十几家客舍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其地址就在下襄阳南北大道,靠近有“沔门”之称的襄阳北门。
听闻颜益等人租住在南安舍时,徐庶还打趣颜益果然阔绰,没想到到了地方,徐庶更大吃一惊。
那是因为颜益等人并非住在狭小的单间之中,而是租住了一个独立院落,不仅有上房数间,还有厅堂和专用的小院与马厩。
石韬咂舌道:“哇!公利兄豪阔啊!这一个院落得日资几何?”
其实具体一天多少租金,颜益也不清楚,因为此些事情苏双早派手下某个账房一一搞定,便是这南安舍也是苏双找好的,他只是负责拎包入住。
所以颜益只是笑笑道:“些许钱财何必在意,且让我安排一下就随二位兄台去。”
待颜益去安排事情时,石韬不免对徐庶小声比比道:“元直,我等那寒酸居所,你说公利兄可住得惯么?”
进入这个院落后,徐庶也暗暗心惊,他惊讶的还不止是此处的奢华,而是因为他看到把守在院落门口,以及在院中随意休歇的人与颜益、李三的两名随从一样,尽皆是雄壮之士,且看似随意休歇,实际上目光每每不经意朝他们几人身上扫过,显得极为警惕。
他心想鼎鼎大名的讨逆将军手下果然非同凡响,就从眼前这些扈从身上便可见一斑。
听闻石韬的问话,徐庶摇摇头道:“我观公利兄行事作态,必不会嫌我等怠慢于他。”
同行的陈靖亦附和道:“元直兄所言甚是,颜公利行事豪放,乃不拘小节之辈。”
徐庶想了想后道:“不过既然你我相邀公利去到你我陋室,也不能疏于招待,你先去巷口刘翁处买两只鸡,王婆处沽些酒。”
石韬却一脸犯难道:“我等还欠刘翁与王婆好些钱呢,怕是不肯再赊账了。”
徐庶咬咬牙道:“你且与他二人说这回先赊上,待过几日我把这口剑典了还他们钱。”
他二人言语虽然小声,然陈靖就在旁边听见,说道:“二位兄台不必如此,我手边还有些余钱,且拿去一用。”
徐庶与石韬却异口同声地答道:“不妥,我等忝为地主之谊,略尽招待之事,怎可用文琬的钱财。”
陈靖道:“我已在汝等居处住了几日,哪还用这么客气,来来先拿去用。”
陈靖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小串钱来就要往石韬手里塞,石韬却怎么都不肯收下。
就在此时,进入屋内的颜益出来了,见二人推来让去的,取笑道:“二君是在练角抵么?却为何如此文雅?”
三人转头一看,发现颜益却不是空手出来,手里提着两扇羊排,李三手里抱着一坛子酒,显然是要带去他们家享用,而先前那俩随从手里还拿了些鹿脯、柴炭等物。
石韬呐呐道:“公利兄、子承兄拿这些作甚?”
颜益笑道:“我等北人,怕用不惯南方吃食,故而备了些炙烤的食料,今日恰好与诸君一同享用,且让诸君试试我等北人的手艺。”
徐庶道:“这却怎么好意思?明明是我等邀颜君、李君做客。”
颜益大大咧咧道:“既是朋友,何须分得如此清楚,走走走,赶紧出发,我方才正嫌与诸君未能饮得尽兴,今日定要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