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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和大姑敷衍的聊了一会,就开始准备东西去外婆家。
大姑不把阿妈当一回事,阿妈也觉得大姑这个人连敷衍都多余。虽然大姑喜欢找茬,但阿妈从来都不会正面接招,因为阿妈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
有些人连话都不会说,更不要说做人。
和不会做人的人谈乱相处之道,那是为难自己。而阿妈是宁愿搬砖也不会为难自己的人。所以,阿妈和大姑也算是相处‘和谐’了。
阿妈给外公外婆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陈白羽也把自己给外公外婆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外公买了一瓶养生酒,老虎骨泡的酒。还是李建国战友帮忙弄来的,花费了不少钱。
但陈白羽高兴。
外公喜欢酒,即使早餐也要喝一碗,更不要说午饭和晚饭。要是一天没有酒,外公就会浑身不得劲,吃不好,睡不着。
外公也是个建筑工,在乡下帮人盖房子,修整灶房。外公还懂一些五行风水,谁家建房子打地基都会让他去看看,还有灶口的朝向、高低等等。
千万不要以为火灶是随便起的,用多少块砖头的高度也是要根据火庐的位置还有门口的朝向来定的。
例如有些人家的火灶是七块砖头的高度,有些人家则是九块。火灶的高低对火苗的旺盛也是有影响的,所以火灶矮了就要另外想办法通风,加大柴火的燃烧率。
千万不要小看农村人的智慧。
更不要小看生活中存在着的智慧。
外公因为乐善好施,所以在村里的关系很好,常有人请他喝酒。
因为外婆喜欢炫耀,所以陈白羽给她买了一件外套,一件唐风的大红外套,很俗气,但陈白羽相信外婆肯定会喜欢的。
也相信,外婆肯定会在村里炫耀一番。
记得上辈子,阿妈从东莞给外婆带了香米。外婆大中午的煮饭,然后拿着一把大葵扇在火庐门口,不停的扇着风,让香味飘得更远一些。
不少人闻着香味都过来问外婆吃什么?怎么这么香?
外婆一脸得意,“我家话如从东莞买回来的米。”
“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家里也种了稻,哪里需要买米?浪费钱。”
“既然买了,我就煮来尝尝味儿。闻起来香,也不知道吃起来香不香,听说是泰国香米呢。”
村里人谁不知道外婆的性子?但即使知道也妒忌,因为人家养了一个好女儿,还有一个好女婿。
女婿比儿子还要孝顺贴心。
“大嫂,你拿这么多东西回娘家?你看看我,只拿了一斤糖。”大姑看到阿妈大包小包的准备又开始找茬。
阿妈还没有说话,阿婆就已经开喷了,“你还知道你是在回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发乞丐呢。”
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女儿,竟然还不值得一斤糖?
阿婆怒瞪了大姑一眼,“不高兴就回家去。”碍眼。
大姑跺跺脚,“我是为了你好。”
“你少回娘家就是为了我好。”好好的日子都被搅和了。
儿女都是债。
上辈子欠了她的。
阿婆虽然不高兴,但也不会真的把大姑赶回家。
“哼。白眼狼,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家搬。”
大哥想要说什么,被阿妈拉住了。大年流流的不适宜吵架,再说,即使吵赢了又怎么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虽然阿妈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大道理,但她明白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她有憨厚老实的丈夫,有聪明能干的儿子,漂亮可爱的女儿,根本就不需要计较大姑的话。
阿祖常说,越是过得不如意的人就越是计较。
生活幸福的人,从不斤斤计较,因为不需要。
阿妈当大姑是透明的。
至于阿爸?
呵呵,当大姑丈是透明的。
曾经有一年,大姑刚结婚不久的年初二回娘家探亲,在路上遇到了带着阿妈和大哥去探米婆的阿爸。
阿爸和大姑丈打招呼,而大姑丈竟然当没有听到就这样直晃晃的走了过去。大姑居然也跟在大姑丈身边,当没有看到和他们打招呼的大哥一家。
在农场,新年打招呼不被应答是很不吉利的,因为会让人想起让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阿爸当时就被气着了。
从那以后阿爸再也没有主动和大姑丈打招呼,爱理不睬的。
“姐,姐。你的书被撕了。”小胖子从阿祖房里跑出来,急吼吼的双手拉住陈白羽的手,“快。”
陈白羽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她竟然忘记了大姑家那两个被宠坏的表哥,冒牌二世祖。这两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每次来家里都是这个房间转转,那个房间看看。
发现有什么吃的,要么立刻敞开肚皮吃,要么就藏起来一会带回家。
有时候,明明就是他们欺负人了,还倒打一耙说别人不欢迎他们。大姑更是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骂别人的家的孩子。
陈白羽被小胖子拖回房间时候,发现两个表哥正在阿祖的床上吃陈白羽给阿祖买的奶粉和麦乳精。
也没有冲水,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干吃。
吃的时候,还撒得一床都是。
阿祖给小胖子藏的芝麻糖和花生糖也被乱扔在被面上。
陈白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扔在地上的已经横着撕成了两半的《围棋布局大全》,这是李白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陈白羽过年的时候给李白带了一套高级水彩,希望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画画,把农场的美景画下来。
李白则教陈白羽围棋,还送了她《围棋布局大全》。李白不仅教陈白羽,还教陈一元和陈辉年。
用李白的话说就是,男人怎么能不懂下棋?
从围棋里学习布局,锻炼脑子。
陈白羽捡起地上的书,看了一眼还在床上吃吃喝喝,把阿祖的被子弄脏的兄弟两,默默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有些人不值得生气。
“大哥,这被子又软又薄还暖。”
“真好。要不,我们带回家?家里的被子都旧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松软的被子呢。”
两人就这样当着陈白羽的面讨论着如何把被子带回家。陈白羽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她知道阿公阿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大姑敢出声,阿公就敢不顾年初二的大日子骂人。
这辈子是四哥从京都带回来的羽绒被,松软暖和,最适合阿祖。两位表哥要是敢提出要,阿公不仅会骂人,还会打人。
阿公虽然爱面子,但他对阿祖的好的孝顺却是实实在在的。
谁敢打阿祖东西的注意,管你是谁,管你什么日子,照打不误。
陈白羽把书放好,然后看到自己的书包还有柳条行李箱也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她放在行李箱里的几块钱也不见踪影。
寒假作业,书有些被扔在装糖的柜子上,被沾上了不少的麦芽糖;有些被扔在阿祖的床上,上面还被撒了奶粉和麦乳精;有些则落在地上,书页上还有脚印。
除了一本《围棋布局大全》被撕,其他的都还算完整。
“你吃我的糖。这是我的糖。”小胖子看自己的糖被吃,扑上去要打人。
“阿祖给我的糖。”
小胖子怒了,他藏了那么久的糖,居然被别人吃了。
小胖子怒瞪着脸,要打架。
两位牛高马大的表哥则在逗的小胖子玩。
小胖子在房间里乱跑乱撞,两个表哥却没有半点欺负小孩子的羞耻感。甚至还踩了好几脚被扔在地上的书。
阿祖一向珍惜书。
曾经用过的课本,不管是哥哥姐姐的,还是陈白羽的,都用木箱装起来,放在床底,但两位表哥以为阿祖藏了什么好东西,把木箱拖出来,打开,翻找。
陈白羽很冷静的蹲在地上,把书一本一本的收拾起来,轻轻的拍干净。
上辈子,两位表哥也曾经撕过陈白羽的书。
好像是二年级的时候,学校发了一本《新三字经
》,里面的插图很漂亮,颜色很鲜艳,陈白羽很喜欢。
那个时候,阿祖已经不在了,在她八岁幼儿班的时候阿祖就不在了。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把书房到阿祖的房间里去。
但等她割红薯藤回来的时候,书已经被撕成了三份乱扔在地上。
她哇哇大哭,坐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哭,哭着要表哥赔她一本新的。
大姑则把撕烂的《新三字经》塞在她怀里,“就这样了。新的没有。黏黏就好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用。烂了也能看,哭什么?”
“再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捡来的,读什么书?浪费钱。有钱读书,还不如给我儿子娶老婆。”
大姑大声指责陈白羽浪费钱。
那时候的陈白羽很委屈,哭得一塌糊涂,“我不要这本。我要新的。新的。”
“不要就不要。反正没有新的。不要就烧掉,反正也没用。”大姑真的把陈白羽怀里的书给扔进了灶膛,“读书没用。浪费钱。”
“多余的赔钱货。”
陈白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书被扔进了灶膛,扑过去,想要抢回来,被烧伤了手也不觉。可惜,她救不回来,她刚发的《新三字经》还没有看就变成了一堆灰。
陈白羽坐在灶膛前,久久不动。那时候,爸妈在外面打工,哥哥姐姐在外面读书,阿祖也不在了,她的委屈她的眼泪只有自己知道。
等到阿公阿婆干活回来的时候,大姑和表哥还恶人先告状,说想要借陈白羽的《新三字经》看看,陈白羽不仅没有同意,甚至还扔进了灶膛。
阿婆立刻就拿起扫帚把大姑和表哥赶了出去,“滚回家去。别祸害我们家。”
大家都知道陈小五最喜欢读书,最爱惜书本,怎么可能把书本扔进灶膛?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大姑家连一年级都考不上的表哥。
陈白羽看着《围棋布局大全》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再次经历。不过,她已经不再是曾经只会哭闹的小女孩了。
撕吧。
作吧。
总有一天受罪的是自己。
总有一天,会有人,会有法律会教育他好好做人。
想到上辈子两个表哥最后的下场,陈白羽表示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着急。总有一天,大姑会为她的‘养而不教’而付出代价。
也总有一天,大姑会明白‘溺爱等于捧杀。’
陈白羽轻轻的撇了两个表哥一眼,等着吧。
“小胖子,我们走吧。”别人的儿子素质品德如何,她何必去操心。
不作不死。
使劲的作吧。
别人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不是读书就打工了,只有大姑家的两位表哥还在无所事事的当‘小孩’养着宠着。
“姐。我的糖。”
呜呜。
小胖子真的太伤心了。
他的糖全部被吃了,他藏了这么久,那么多的糖就是想要带出去和小伙伴们炫耀的,现在居然一颗不剩。
越想越伤心,小胖子扁着嘴,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好不委屈。两个不认识的人把他所有的糖都吃了,他一个都没有了。
想想就伤心。
“姐,我的。”小胖子看着表哥得意的舔着他的芝麻糖,感觉失去了全世界。
小胖子想要扑上去抢,被陈白羽抱住,“我们去探外婆。外婆家有小兔子。”
陈白羽的外婆家养了不少的兔子,年初二女儿们回来的时候就杀,一个炖汤,一个红烧,这两味菜几十年不变。
每年必吃红烧兔子,直到二十年后,外公外婆去世。
“姐,我不要兔子,我要芝麻糖。我的芝麻糖。”想想,又想哭了。
早知道就应该拿到手就吃掉。
小胖子看着表哥啧啧嘴巴,眼泪直滴下来,他一片一片藏起来的芝麻糖一点不剩。
“外婆家有很多好吃的。”陈白羽擦掉小胖子的眼泪,哄着他。
“怎么了?”阿婆走进来看着乱糟糟的房间,立刻就怒了,“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是外祖的房间?你们把外祖的被子和床都弄脏了,外祖怎么睡?”
看着床上的芝麻糖,花生糖,阿婆气得想要打人,大吼一声,“阿娟。滚进来。”
大姑听到叫声走进来,“妈,怎么了?这么大声,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大姑完全没有理会房间里的脏乱,或者应该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脏乱,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阿婆气得心口痛,“你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管教,长大了想要祸害谁?”
“妈,你怎么说话呢。有财和有权不是好好的吗?”大姑不高兴了,她的儿子乖巧听话,不知道有多贴心。
是的。
陈白羽的表哥有个时代感很强的名字,有财和有权。
而他们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姓:吴。
吴有财,吴有权。
而‘吴’的粤语发音和‘唔’是一个音,而粤语‘唔’是‘无,没有’的意思。
所以,吴有财,吴有权,即使没有财和权。
这是多大的仇恨才给儿子起这样的名字?
“阿娟,你......”阿婆无奈的摇摇头,“算了。不想说你了。”说了这么多,教了这么多,怎么就是不明白,孩子生出来是要教育的。
看看有财和有权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居然还欺负一个小孩子,还要不要脸了?阿婆没有说的是,这样的人即使结婚,那也是害了别人家的闺女。
如果陈白羽知道阿婆所想,所担心,肯定会告诉她,不用担心。
因为两位表哥直到陈白羽去世都没有结婚,不是他们不想结婚,而是没有人看得上。即使谈了女朋友,也走不到婚姻的那座坟墓里去。
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呆在同一个坟墓里。
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整天无所事事,没房没车没工作没相貌,脾气还差,那个女人愿意嫁?又不是自虐。
所以,担心祸害女方什么的,完全多余。
因为没有女孩愿意被他们祸害。
即使一开始会因为甜言蜜语的相处一段时间,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谁都不眼瞎心盲。
两位表哥什么样的人,相处一两天就能发现。
大姑很不高兴,觉得阿婆偏帮陈白羽和小胖子。在大姑看来,她的两个儿子比陈白羽和小胖子亲多了。
她的两个儿子是阿婆的血亲,而陈白羽是捡来的,小胖子是三叔公的孙子。为了两个外人骂自己的亲外孙,绝对不能忍。
大姑立刻把矛盾指向阿婆。
“够了。不想呆就回去。”阿婆也是气极了,直接放狠话。好好的外孙被教得更二流子似的,看着就碍眼。
阿婆有心教育,奈何大姑太护短。
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她的两个儿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多子多孙的年代,大姑只生了两个儿子,当然要好好的护着,宠着。全世界都有错,她的儿子就不会错。
即使有错,那也是被逼的。
有这样的妈在,儿子的三观怎么会正?
等大姑老了,就会明白她的儿子有多‘贴心’。
陈白羽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赶紧收拾干净,否则,你爸不打......”阿婆本想说打死的,但想想今天才年初二,把后面的‘死’给吞了。
大姑看着阿婆气得脸都黑了,不情不愿的拉起两个儿子,然后开始给阿祖收拾房间。大姑本就不是爱干净的人,再说这样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怎么可能认真收拾呢。
陈白羽没有理会,抱着小胖子,准备带小胖子一起去外婆家。因为阿雁是越南人,回一趟娘家千难万难,所以小胖子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外婆。
阿妈看到陈白羽出来,看了一眼躺在大厅摇椅上闭目养神的阿祖,轻声问,“怎么了?”因为陈白羽是捡来的,所以大姑每次见到陈白羽都会骂她是‘多余的赔钱货’。
阿妈每次都会气得要骂人。但骂了,吵了,大姑还是我行我素半点
不改变,见到陈白羽还是会斜着眼看不起她。
“没什么。表哥把小胖子的芝麻糖和花生糖给吃了。小胖子正难受呢。”
阿妈了然。
她嫁入陈家这么久,大姑什么性子一清二楚,看陈白羽的臭脸就知道肯定不止是偷小胖子糖这么简单。
“你别理会。”阿妈讽刺的笑了笑,小声说,“现在不教,以后有她受的。”阿妈不喜欢大姑。
不过,谁会喜欢没事没事找找茬的小姑子?
“好好的儿子不教育。”如果不是因为过年讲究吉利,阿妈肯定还会加上一句:以后要当小混混。
就算阿妈没有文化也知道孩子是看大人行事学习、模仿的。曾经阿妈也以为孩子生下来,保证不饿死能平安长大就是好妈妈。
但是,黄妈妈告诉她,孩子都是向父母学习的。父母怎么样,孩子以后多数也会怎么样。兄姐怎么样,弟妹也会跟着学。
所以,要想教育好孩子,自己就要身正。
以身作则。
“小五,你可不能不学好。”阿妈担心的叮嘱陈白羽,“想要什么,告诉阿妈。有的,能给的,我都会给。但不能私自拿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东西就毁了名声。”
“妈,你放心吧。”陈白羽挽着阿妈的手臂,“我们快去外婆家吧。”
“好。”阿妈看着陈白羽乖巧的脸,笑了笑,不管她有多辛苦,只要看到儿女都好好的乖巧听话有出息,她就值得。
“小五,你抱着小胖子干什么?”二姐看了一眼陈白羽怀里的小胖子,有些疑惑,他们一家去外婆家,小胖子......
小胖子双手搂着陈白羽的脖子,“去外婆家。”
“好。去外婆家。让外婆给小胖子糖。”阿爸笑呵呵的从陈白羽手里接过小胖子,“外婆家有小兔子哦。”
“我不要小兔子,我要糖。”小胖子今天是要和糖给杠上了。
阿爸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糖,“给。藏好了哦。”
“不藏。”小胖子绝对不藏,全部吃光。
“表哥回去了。藏不藏都是你一个人的。”陈白羽捏捏傻乎乎的小胖子,“哎呀。我忘记告诉炳堂叔和雁堂婶,我要带小胖子去外婆家。”
“不用说。反正他不到晚上不找儿子。”
的确。
炳堂叔把小胖子交给阿祖很放心,一般情况下是想不起儿子来的。
“去外婆家。”小胖子生怕不带他,“我乖。”
陈白羽家离外婆家并不远,走山路的话,走快些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
和大唐农场的橡胶和果园不同,外婆家更多的是向日葵和蚕桑。
溪边的小路直达外婆家,小溪旁边是稀稀落落的向日葵。
陈白羽走着走着,摘一朵比她的脸还要大的向日葵,然后在路边摘两朵小小的野花插在小胖子的毛线帽上。
这就是南方的好,即使冬天也还能见到各种各样盛开的花。
阿爸抱着小胖子,大哥和四哥提着东西,陈白羽和姐姐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摘小野花。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野果了。
“阿妈,累吗?我背你吧。”大哥看了一眼精神十足的阿妈问到。
“不用。”阿妈摆摆手,“以前,你们还小的时候,我常背一个抱一个,还要牵一个。”
说着。
阿妈笑了起来。
“阿一那时候还闹脾气要抱呢。”
孩子多,不可能真的做到公平。有更小的要背要抱,大一些的就只能牵着。小时候的陈一元还会闹闹小脾气,也要背要抱。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一元突然就长大了。不仅不再闹着爸妈要背要抱,还会背着抱着弟妹,帮忙照顾。
“妈,那时候我还小呢。”说起小时候的事情,陈一元有些不自然。作为小孩,多多少少会有些争宠的行为,但是,意识到爸妈的辛苦后,陈一元突然就长大了。
他不再争宠,而是帮着爸妈照顾弟妹,让爸妈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相对很多孩子来说,陈一元是早熟的。
或者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在很多同年龄的孩子还在玩泥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家里穷,意识到爸妈不容易,明白他是大哥是男子汉。
“妈,大哥小时候肯定也调皮捣蛋是不是?”陈白羽欢快的蹦跳着走上来,双手搂着阿妈的手臂,“妈,我很好奇大哥小时候是什么样的?”陈白羽一边说,一边朝着大哥眨巴一下眼睛。
“你大哥从小就听话,能干......”巴拉巴拉,接下来一万字的夸赞。
陈白羽还是第一次知道阿妈这么会夸人,词汇量这么的丰富。
不过想想,大哥也的确是大家口中的乖孩子,好学生。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成绩又好,长得嘛......不算帅,但也高大。
特别是一张老实脸,让人觉得可信可亲。
不过,陈白羽想听的是阿妈说大哥小时候的糗事,可不是听赞美的。
“嗯。我想想。好像阿一真的没有什么糗事。”阿妈很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阿一从小就懂事。说起来,小五和阿一很像,从小就乖,都不闹腾。”要说闹腾,他们家的孩子就小四最调皮。
小四虽然也是捡来的,但他从小就不在乎。别人笑话他是捡来的,他就说自己是山里的小精灵,可爱又活泼,爸妈最爱他。
小时候,有些孩子不懂事会叫他‘野种’,但小四从来不生气,也不打架,反而会得意的拿出阿祖给的糖,一边舔一边高兴的说:我是野种,也有糖吃。你有吗?
然后他把自己的糖给别人,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说:我是野种。
不少家长生气要找黄话如理论,但黄话如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四调皮,小五乖巧。
陈白羽撇撇嘴,她乖巧是因为她有一个四十岁的灵魂。
“要真说起来,也有一次。阿一偷家里的酒喝,喝醉了就躺在木箱里睡觉。一家人把农场都给找遍了,我差点要被吓疯,你爸准备带渔网去鱼塘捞捞看的时候,他从木箱里爬了出来,迷迷糊糊的说肚子饿。”
“你爸气得要打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睡一觉而已,怎么就要挨打了?还傻傻的问他爸,为什么要打他?”
“哈哈。阿一已经很久没有犯错了。”阿妈有些怀念。
陈一元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件事,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好像就是看阿公把酒藏起来,以为是好东西,然后想要偷偷的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喝越起劲,然后就喝多了。
喝多了,怕家里人生气,然后就偷偷的藏了起来。
一觉醒来,他已经忘记了偷酒喝的事了。
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外婆家。
小胖子不要抱抱了,牵着陈白羽的手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自己走。
“外婆。”
远远的看到抱着大白菜的外婆,陈白羽高兴的跑过来。
“外婆。”小胖子跑得比陈白羽还要快,抢在陈白羽面前,双手抱住外婆的双腿,“外婆。”
“哈哈。小胖子啊。”外婆一手抱着大白菜,一手摸摸小胖子的帽,“长高了。”
“小五也越来越好看了。”
“哈哈。必须的。”陈白羽很臭美的眨巴一下眼睛,然后接过外婆手里的大白菜,“大姨他们都来了?”
“来了。早就来了。”外婆乐呵呵的一手牵着陈白羽,一手牵着小胖子,至于她的女儿女婿?自己跟上,反正丢不了。
外婆家门口有一颗超级高大的酸杨桃树,结的杨桃超级酸,比柠檬还要酸。这颗大树需要两个大人手牵手才能抱住,然后据说有二十多米高。
什么是直入云丛?
这就是。
酸杨桃大家都不爱吃,一般都是自己成熟然后掉落下来。
陈白羽觉得酸杨桃糖渍或者盐渍味道应该很好。不过,如果是生吃,陈白羽当然是更喜欢甜杨桃了。
酸杨桃直接吃,不仅酸还涩。
走过酸杨桃树的时候,陈白羽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长了密密麻
麻的酸杨桃。地上也掉落不少,青绿的,黄的。
有些已经被踩烂,有些沾上炮仗的红纸,有些则带着黑色的小虫咬口。
小胖子牵着外婆的手,奔奔跳跳的走在前面。
“家里不仅有兔子,还有蚕,能吐丝的虫子。”
傻乎乎的小胖子立刻被吸引,表示要看能吐丝的小虫子。
到外婆家的时候,小舅母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大舅母的心情看起来明显不太好。不过,陈白羽和大舅母的关系一般,比不上小舅母和谐,所以陈白羽和大舅母打过招呼后就帮小舅母洗菜。
原来,大舅母过年后想要把孩子留给外公外婆,她跟着大舅舅出去赚钱。大舅现在广州做包工头,带着十几个工人承包一些小工程。
一年下来能赚不少钱。
大舅母觉得不能放任大舅一个人在外面,怕他会乱来。但外公外婆觉得他们平时也要出去帮别人建房子,而且家里的事情也多,他们也忙不过来,希望大舅母能在家里再照顾两年。
但大舅母觉得外婆是存心把她留在家里磋磨,不体谅她,正在和外婆怄气呢。
上辈子,陈白羽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对大舅母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了解。虽然外婆希望大舅母能留在家里两年,但结果肯定是不如意的。
大舅母和外婆之间的怄气较量,输的一直都是外婆。
上辈子,陈白羽身体不好,常生病吃药,阿公觉得陈白羽是拖累,趁着爸妈外出打工的时候把她带出去扔掉。
后来,被村里的人遇到,然后带了回来。
阿妈知道这件事后,和阿公大吵了一架,然后把陈白羽带到外婆家,生活在外婆家。
虽然,阿妈会给生活费,但大舅母总是明里暗里的说她吃白饭,把所有累的脏的活统统推给她。
全家人的衣服,明明就应该是大舅母的活,却直接推给了陈白羽,理由很直接:谁让你是多余的。
多余,这两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压得陈白羽喘不过气来。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怀疑自己是多余的。直到那天,阿妈知道大舅母欺负她后,一向好脾气的阿妈直接和大舅母扭打了起来,压着大舅母打,一边打一边骂。
看着为她打架的阿妈,陈白羽觉得心里满满的,再也不怀疑自己是多余的。
她每天放学回来后,洗衣服,做饭,喂猪,摘桑叶,喂蚕。在蚕很小的时候,不能直接把桑叶撒进去,必须要切碎,剁碎。
这也是陈白羽的活。
每天,她都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
表姐表哥们却乐滋滋的和邻居的小孩子去游水抓鱼或者上山掏鸟蛋。
即使她把家里能干的家务活都给干了,大舅母还是不满意,总会时不时的找茬刺激她一下。总是一次次的提醒她:你是多余的,没人要的小孩。
有时候,大舅母心情不好了,就掐她大腿或者扭她耳朵。甚至有一次,陈白羽正在剁红薯藤喂猪,大舅母从身后走来,撞了她一下,菜刀直接砍在拿着红薯藤的左手上。
看着鲜血直流,大舅母不仅没有任何的愧疚,还一脸嫌弃,“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晦气。”
陈白羽忘记了当时什么心情,她只记得自己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块合适的布来包扎,眼睁睁的手上的血直流,滴落在地上。
最后,她在杂物房的角落里找到一把已经破旧不用的伞,她把满是灰尘的伞布扯下来,自己包扎伤口。
可能是因为包扎的布不干净,伤口化脓,很久都不能结疤,还带着一股恶臭。因为每天都要洗衣服,做饭,所以陈白羽每天都用伞布把伤口包扎得紧紧的。
越是包扎,伤口化脓越厉害。还是黄小平姐姐偷偷拿家里的双氧水给她洗伤口,还送给她一条小时候穿过的旧裙子包扎伤口,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这些事,外婆知道吗?
肯定知道。
但是,为了家庭的和睦,外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偷偷的在大舅母不知道的时候塞给她一颗糖或者一颗水煮蛋。
当然,即使外婆为了她和大舅母争吵,也吵不赢,最后受气的还是外婆。再说,陈白羽是捡来的,而大舅母是外婆亲儿子的老婆,亲孙子的妈。
不用问也知道谁轻、谁重?
上辈子,陈白羽并不喜欢外婆家。
相对于外婆家,陈白羽更愿意回自己家,虽然阿公常骂她,但不会把她当牛一样使,尽可能的压榨她的所有劳动力。
如果不是阿妈坚定要送陈白羽上学,相信大舅母早就逼着她辍学回家帮忙干活了。
大舅母是个狠心的人。
有一次,陈白羽下晚自修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发现大门被锁上,她进不去。
其实在农村,一般人很少会锁门的,平时外婆家的大门也不会锁。
但是,这一晚,大门被锁了。
陈白羽站在门口叫开门,没有人应。
因为大舅母的房间最靠近大门口,所以陈白羽站在门外一遍遍的叫着:大舅母,开门。
陈白羽知道大舅母听到了,但她就是不起来开门。可能是因为天气冷,也可能是因为想要教训她,不管什么原因,大舅母就是不愿意起来开门,任由陈白羽在门口喊。
那时候,天很冷了,陈白羽躲在大门口叫喊着。
因为外婆家在半山腰上,从山上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吓得陈白羽直哆嗦。陈白羽靠着门,不敢乱看,总觉得旁边的大树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她。
陈白羽很害怕,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顿起。
她甚至看到外婆家门口的竹林里有蓝色的火焰,还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白羽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喃喃的叫她的名字,然后还有哭声。
陈白羽是知道有一种鸟的叫声像孩子哭,但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觉得有孩子在附近哭。
觉得脸在发麻,头越来越重。
陈白羽被吓得眼泪直流,紧紧的靠着门,然后声音颤抖的叫:大舅母,快开门。
“大舅母,开门。”陈白羽知道大舅母醒了,听到了。
但她就是不肯起来开门,任由陈白羽拍着门,叫着。
有那么一刻,陈白羽想起去世的阿祖,眼泪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她真的太想阿祖了。如果阿祖还在,绝对不会任由阿公把她扔出来,她也不用生活在外婆家。
阿祖最疼她,最爱她,最舍不得她害怕和委屈。
陈白羽心里难过,越哭越大声。
突然,竹林里有什么光射过来,听到有人问:谁?
“谁在哪里?”
光在乱晃。
陈白羽吓得再也不敢动,不敢哭,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蹲在门口卷缩起来把自己藏好。
因为陈白羽听出来了,这是外婆家邻居的一个二流子的声音。
这二流子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偷鸡摸狗,还喜欢调戏别人家的小媳妇。这个时候,二流子应该是起来上粪坑,听到了陈白羽哭。
陈白羽一直记得阿祖的话,遇到坏人,一定要躲避得远远的。陈白羽也不会傻傻的想要找一个二流子帮忙。
到时候不是帮忙,而是自投罗网。
陈白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好一会,听到二流子的臭骂声越来越远,才微微的松一口气。
陈白羽软到在地上,双手抱着脚,却再也不敢出声叫大舅母开门。
天很冷。
陈白羽的心也很冷。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然后又被冷醒,然后又睡过去。
如此反复的睡睡醒醒。
就这样,陈白羽卷缩在大门口,足足一夜。
听到别人叫‘上学’的声音时,陈白羽浑身僵硬,双腿木马得直打飘感觉落不到实地。鼻子也塞塞的,说不出的难受。
但陈白羽只能胡乱的擦擦脸,又上学去了。
这一晚,一直藏在陈白羽心里,她谁都不告诉,却也一直不曾淡忘。
大舅母也好像从来没有把陈白羽锁在门口,大家都相安无事的相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