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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然顶着匠人们震惊加上崇拜的小眼神, 镇定地取笔沾墨,写下了预备的文稿。
比如给他家老太太, 就往上头写几句《道德经》,给他老爹就写《大风歌》,弟弟妹妹就取其名字所来的典故……嗯?没有典故怎么办?随便找一个寓意比较好的带这个字的就行。
其实别人还挺好办的,偏偏他小弟刘彘最难弄,夏安然问了一圈也没问到哪儿就有带彘的夸奖之词了,说它好吃的不算。
最后无奈,当哥哥的亲自动笔画了一头抽象的小猪水墨画表示一下心意吧。这种充满了文艺气息的简笔生肖水墨画曾经也在现代文艺青年圈子里面流行过。
放下笔之后小少年还挺得意,但没想到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却很难。
单单是用来写字的颜色就试了不下几十次,色泽总是调不好, 毕竟此处原材料的纯度都没有办法保证, 想要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
另外还有要怎么保证在烧制过程中, 两种不同成分、含量亦是不同的釉会不会融合?
石灰釉的玻璃制流动性太强, 一个不好就会带动着有颜色的釉色一起跑飞, 这种全新的釉色匠人们自然不会奢侈地用一整个器皿来做。
他们做了若块瓷板, 在上面涂涂画画各种实验。
但即便如此,在如今的时代,这些釉料本身也是矿物质原料,实验所造成报废数额依然大到了夏安然心口疼的程度。
幸好,随着匠人们的种种实验,其对于烧瓷和上釉的理解和技术革新也一直在进步,白瓷产出质量稳定, 现在烧出来的白瓷已渐渐褪黄褪青,越来越有夏安然印象中的“白似雪”印象了。
当然比起那种美到能代表中国,并且就连最高像素的相机和打印机都无法完全展现出它的釉色的“中国白”还差很长一段距离。
按照初步的计划来说,他是打算将白瓷打入高端市场,而青瓷则作为寻常日用品进行贸易往来。
但实际上,虽说看似白瓷比青瓷高贵,但对于掌握了配料比的匠人们来说,也只是调制釉色的过程多上几步罢了。
而且,中山国产的瓷泥占尽了天时地利,其本身的铁元素含量就比较低,就算是青釉,此地产的青釉透出的也是一种浅薄的绿色。
而在,他们将上釉方式从涂抹模式改为了浸泡式之后,釉色更加莹润,这一种玻璃质的质地,使得它乍一眼看来有点像是翡翠。
带着现代审美的夏安然觉得这种带着水色透润的色泽还真的挺好看的,无奈他们这儿但凡见过两种瓷器的人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站在了白瓷这边。
尤其在匠人们研究出怎么通过在瓷胚上先一步打下花纹,然后利用釉料的浓厚程度调制出暗纹的闷骚效果之后,更是得到了一致好评。
但这些东西在没有在京城打响名气之前,夏安然并不打算售卖,所以大家也只能看看摸摸,拿不回家。
众人的望眼欲穿夏安然没看到,他还在思考自己果然还是缺一个来钱快又不显眼的营生啊……
幸好小皇子被册封来到封地的时候正赶上秋收,有收上来的税粮垫底,使得他暂时不必有捉襟见肘的苦恼。
他在房间里面转悠了一圈又一圈,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源,又左右看看,最后下了一道令。
他以个人的名义,向举国收购漆树果。
在大汉,漆器存在的比例远高于瓷器。
此时的碗盏几乎全都是漆器,当然这些漆器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木碗刷一层漆防水防腐这样简陋的方式,而不是后世做成各种艺术品层层刷漆最后进行雕刻的漆器。
作为一种天然的防腐品,漆树的采集和种植都不算太难,中山国境内自然也有人为种植。虽然对于漆树的过敏性古代人并不比现代人好,但是当大家发现这种过敏只是难受了些而不会死人之后,便勇敢地坚持了下去。
一棵漆树一次产的漆能换来小半袋粮,平日又不需要多照顾,还不爱生病,只要小心着些孩子别碰到就成,比起田里刨食,这种收入可以当做是白得的。
故而寻常村落都会在空置的地上种山一小片,每年轮流割上几次,还有些较为富余的村子会拿这笔收入支援村中贫困的家庭,权当是家族的共同收入。
现在正是冬日,万物沉眠,在冬天自然也不会割漆,这时候上刀子伤树。
至于果子,寻常时候大家都不会多管,漆树的果子如果没有人去管可以呆在树上十多个月,现在那些已经风干的果子还□□地挂在树上。
一听中山王又要来发福利了,顿时家家户户都活动了起来。
漆树的果实收购价格按照等重量五比一交换稻米。这个价格一出,不单单是中山国的民众,就连周边几个郡县也都立刻都骚动了起来。
此时入冬,稻米价格本就昂贵,农家一年收获只有一次。秋季收好了粮食之后,除却零碎的小收入,其余全都是吃老本。
太平无事还好,若是遇上家里头有人害了病或者有了什么意外,定要捉襟见肘。夏冬还能有些耐热、耐寒果菜的收入,唯独春日,除却部分野菜之外没有半点收成,家里头还得忙着春耕没人能外出做活,这是农人一年中最难的日子。
即便去岁秋冬有收稻杆一事,农人们都能有些收入,但是若有旁的赚钱机会没有人会放过,更何况是用没有人要的漆树种子换香喷喷的谷粒,不换是傻瓜!
冬□□服穿得厚,加上冬日植物呼吸蒸腾缓慢,过敏情况好了许多,唯一的缺点便是漆树的果实普遍长在树梢,漆树又长得十分高,唯有极擅攀之人方可上树。
不过等后来很快有人使用了更方便的方式。
他们直接举起长杆拍打树梢,间或使用硬拽的方法,还会有小朋友用雪团子往上头砸,硬生生请将生活在这个风和日丽地方的漆树果实尝了一把“风霜雨雪严相迫”的滋味。
漆树果子呈黑灰色,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特别显眼。捡果子是孩子们的任务,小豆丁们腰板软,眼睛又好,一听这些东西能换稻米,钻来钻去的劲头简直不能更足。
由于收购的要求是不能带树枝,女人们也都行动起来,将被孩儿们捡回来的果实再次晾晒,晒干后的枝条脆,取木棍轻轻敲打便可将其拍落下来。
有了之前收购破旧稻草的经验,这次民众们对于中山王的种种奇异之举多少心中有了底气,故而虽然这次大家依然闹不明白中山王为什么要这漆果,但在收集物资并且去更换的动作却丝毫不带犹豫地争相收集。
彰显出了他们对这位年少的小国王有了信任之心。
当然与上次一样,这样的面向全民的收购活动又引起了二道贩子的侧目。
官府并未打击这些人,这些在现代这些人是可恶的黄牛。但在汉代,对于官方来说,这些人的存在可以大大节省他们零散收购置换时所浪费的劳动力,而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虽然拿到手的价格稍稍低了一些,但是,他们将货物运到兑换的点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消耗却也省了下来。
毕竟,此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在雪地里运输大宗货物的条件的。
当然也有不少村民舍不得这一分被占去的利,又因为冬日的确无事可做,发动全家老小肩挑背扛地将树果子给送到了兑换点的并不在少数,然后他们又齐齐欢天喜地地拿了稻谷回家,一路找上些村民为伴,倒也热闹。
漆树的果子是一样好东西。
其果仁内所含有的植物油脂比例很高,而且本身和其可恶的存在不同,有清香,滋味据说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它的种皮当中,含有相当大的天然蜡成分。
是的,夏安然打算做蜡烛。
西汉有灯,却很少有烛,如今的蜡烛就连他皇帝爹都不太舍得使用。因为这些蜡少部分是以蜂蜡为原材料,而大部分则是进口而来的动物蜡。
夏安然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他觉得可能是大型的哺乳动物体内类似于板油的东西。考虑到如今已经有了龙诞香这一存在,他觉得很可能是抹香鲸的油脂。
但是,大汉朝没有人见到过抹香鲸,所以也没人能给他最后的答案。
说到蜡烛,除了蜂蜡之外,其实我国多半是使用白蜡虫所产的白蜡。在古人掌握了白蜡虫的人工养殖技术之后,似乎差不多在唐宋,蜡烛才开始渐渐转为寻常物件。
而现代多用的石蜡则需要进行石油的化工冶炼,故而在如今,考虑到白蜡虫生长在南方,北方没有的情况下,夏安然觉得漆蜡是一个很好的代替品。
尤其在如今大汉全民种漆的情况下。
不过短短半旬,源源不断的漆果便被送到了卢奴被空置出来的仓库内。小殿下让人将种子舂碎,然后用筛子过一遍,果实已经成为粉末,被拿走榨油,而留在筛子上部的皮纤维才是用来制蜡的原材料。
果实翻炒后趁热压榨,果皮则需要通过隔水蒸的方式融化其中的蜡质。
先被提取出的是漆油,褐色看起来特别古怪的油被榨出。这天气寒凉,几乎只放了一小会便会凝结,这是因为果实中也含有蜡,但是显然比起果皮的蜡含量,这些凝结成的漆油更像是猪油的性状。匠人们茫然地看着一个个椭圆的碗装物,这,这真的能吃吗?
在以动物油为主的西汉,中山国的民众们对于吃这个颜色古古怪怪的产物有些犹疑,如今的植物油唯有杏仁油。考虑到杏仁可怜的出油量,吃过的人极少。
夏安然也有些没底,他十分谨慎地令人用漆油炒了几块肉,然后拿几种牲畜都做了投喂实验。
实验结果一时半刻得不出来,没有喂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参考价值。夏安然只让人继续压制,他将重头放在了种皮这儿。
刚刚从蒸笼拿出来的种皮经过压制之后,滴出的液体几乎是一边榨一边转为固态,黄白色的蜡质很快便被人收集了起来,送到了厢房,在里面等着的娘子们将之加热重新转为液体,然后插入烛芯进行灌装。
这种制造简单又快捷的方式,女郎们很快便上手了。但更为复杂的则是制作长烛,这是夏安然从一些宗教场所看到的制烛方法。
以卷纸卷成的纸棒为烛芯,外面包裹上一层干草,使其完全吸收蜡液后一点一点地将蜡液裹在烛芯上,每一次都必须保证前一次的蜡油完全干涸,不时还要用手搓的方法修正它的角度,使其保持圆润。
通过这样的方式制造出来的蜡烛由于烛芯非常粗壮,在燃烧的时候烛焰会燃得很高,且非常稳定,寻常小风都不能使其摇晃。
当然,比起寻常灌装用的,这种蜡烛造价不菲,通常都是正规又严肃的祭祀场合使用。女郎们听他说完操作纲领后很快上手。漆蜡的融点很低,在冬天蜡的温度不到五十度,这个活计在冬天绝对能算是一个轻松事了,故而女郎们都很用心,基本上三四根以后她们便掌握了要点。
夏安然摸了一根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蜡烛,取了小刀将顶头削开。他准备晚上用了试试看,如果效果还不错的话,正好可以送给窦太后。
窦太后年纪大了视力很差,老太太的眼睛容不得熏,偏偏受制于科技点,如今的灯油几乎没有不熏眼睛的。如果这个漆蜡效果当真不错的话,倒是个送给老太太的好东西。
中山国的民众们源源不断地向此处输送来果实,没过多久,夏安然意外接到了隔壁代郡郡守所派遣来的官吏的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一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