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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场了。”
破败昏暗的小门房里,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叼着粗制的老烟,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面前披着斗篷着的严严实实的人,慢吞吞拿出一个光屏,在上面记下了数字。
“不错啊小子,再有十二场,你就有资格去主赛区。”
大汉意味深长地笑:“许多年没见过这么有干劲儿的小伙子了,等进了主赛区,若是运气好,入了宗先生的眼,那你可就一步登天了。”
帝曼街生死斗赛鼎鼎大名,打够分赛场九十九场就可以升级到主赛场,那时候名利数之不尽,已经可以被称一句飞黄腾达了。
但是能活着走到主赛场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大汉在这做了几十年记赛官,也只见过不到双手之数的,还都是一场场用不知多少年的功夫慢慢熬上去。
但是他眼前的这个人可不一样,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不到三个月,竟然已经打到第八十七场,当是很是一番惊动。
大汉曾经兴致来了,在下面看过他的比赛,那真是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他每天都要处理数不清的尸体,但是当时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面,也是头皮微微发麻。
“我可以走了吧。”
大汉说得正来劲儿,却听黑袍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嗓子像是被烈火烫过,磨砂般沙哑难听。
大汉一顿,看着黑袍人已经转身走出了大门,望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这小子,还挺傲气,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脸。”
珀西面无表情走出斗赛场。
他已经在赛场打了一天一夜,受过了多少伤自己都忘了,但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斗篷渐渐濡湿的凉意,想必是血已经透过衣衫印上去,幸好斗篷是黑色的,印上血迹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尽力调整着呼吸,控制着脚步保持沉稳有力的节奏,不能流露出任何虚弱,在这个地方虚弱就意味着死,这看似空无一人的街道小巷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贪婪地盯在他身上,他但凡敢露出一点无力,他们就会像嗜血的豺狼一样一拥而上,把他撕裂。
珀西紧紧握着拳,像往常一样往自己的住处走,却突然在转角听见惊恐的女声:“你们干什么?别过来?!”
珀西脚步一顿,往那幽深狭窄的巷子看了一眼,斗篷下精致的眉目冰冷又嗤笑。
真正娇弱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被人撕得干净了,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女人都有着比魔鬼更残忍狠毒的心肠。
他就曾见过这样的把戏,帝曼街偶尔也会有一些懵懂的外人进来,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险恶,有些女人就会挂上楚楚可怜的表情,设下陷阱引诱他们,轻轻巧巧夺走他们身上所有东西,再把他们卖给下家榨干最后的价值。
他已经在帝曼街待了三个月,每天都会见到无数的死亡和鲜血,他已经知道,在这里活下去的准则之一,就是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这八成又是另一个陷阱。
珀西拉了拉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大步往前走。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慌乱柔弱的女声夹在此起彼伏猖狂淫邪的喊骂声,就像被狼群围攻的羔羊,孱弱又可怜。
“救命啊——”
满目猩红的血,倒下的尸体,一张张哀戚绝望的脸,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在他脑海中翻涌。
他缓缓握着拳,步子越走越慢,终于他顿住,紧紧咬着牙,突然转身快步向那条小巷跑去。
“呜呜呜你们不要过来!”
祁琅看着面前狞笑着围拢过来的彪形大汉们,用力嘤嘤嘤,同时探着脖子往外张望:“来了吗?还没来吗?”
小奶音默默看了她一路的骚操作,小小声:“你好歹抹点眼泪吧,光打雷不下雨,这太假了。”
祁琅顿了顿,叹口气:“挤不出来啊,用唾沫往上点我这心里也过不去。”
她想了想,用双手捂住脸,低着头肩膀轻颤,语气很敷衍:“凑合一下吧,理解成我已经被吓傻了。”
小奶音:“...”
它张了张嘴,又默默把脑袋缩回去,惹不起惹不起,大佬说吓傻了就当傻了吧。
祁琅边退边躲,已经退到了墙角,定在巷子尽头的视野里也没出现她想看见的身影。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看来对这个小家伙儿得重新安排一下了。
她正琢磨着,眼见着离得最近的大汉已经狞笑着伸手要碰到自己,她眨了眨眼,刚要动作,却见那大汉骤然僵住,随即沉沉倒在地上,心口被一把长匕洞穿,殷红的鲜血泊泊而出。
众人都愣住,阴鸷地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黑色的斗篷翻飞,带着说不出的阴郁冰冷气儿。
珀西在生死斗场大发神威的名声已经在帝曼街传扬颇远,众人一看见他这打扮就有了数,脸上都不大好看:“哥们,这是我们的猎物,你这突然冒出来抢,不太好吧。”
珀西只冷冷吐出一字:“滚。”
气氛骤然冷凝,众人看了看身后娇滴滴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旁边兄弟已经凉了的尸体,再看向珀西的目光闪烁。
珀西不再说话,只默默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幽蓝色的源能顺着剑身的纹路攀附而上,昨夜敌人的血迹还凝固在剑身上,看着触目惊心。
众人一见他这杀气凛然的架势,刚刚升起的杀意又都被生生浇灭了,在帝曼街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眼力见的,见珀西强势,他们气势就弱了下来,带头人当即变了副口吻,说了几句软话,最后垂涎地看了祁琅一眼,不甘不愿地走了。
见他们走出街角,珀西才收回剑,能量消耗太大,他把微微轻颤的手缩进袖口里,心里才算松一口气,幸好刚才把那些人唬住了。
他缓了口气,才去看那个窝在墙角小心偷看他的小姑娘,祁琅被他一看,顿时想起自己的人设,当即就嘤嘤嘤:“谢谢大哥救了我...”
然而她的台词还没有说完,珀西已经转过身,冷冷说:“跟我走,我会带你走到街口,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自己了。”
祁琅一噎,没想到这位性格这么雷厉风行,反应过来赶紧跟上,继续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大哥真是好人,我是跟着我异母姐姐来的,姐姐一贯欺负我,这次说带我出来玩,把我骗到这里,一转身她就没影了,我亲人要害我性命,反而是大哥仗义相救——”
“——我不是好人,也对你怎么来的不感兴趣。”
珀西却突然开口,他的步伐没有一丝犹疑,只漠然说:“我只会把你带到街口,如果你没法出去,或者再次被人堵到墙角,我也不会再管了。”
祁琅哭得更凄厉了:“大哥,大哥您行行好,救人救到底,万一那个侍卫为难我呢?万一我姐姐又要害我呢?求您再帮帮我吧。”
那悲苦绝望的语调让小奶音哆嗦了一下,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抹去,缩缩脖子继续安静如鸡。
“没有人可以救别人一辈子,你自己立不起来,轻信他人,一味依赖别人,就早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珀西声音毫无波动,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那淡淡的嗤笑和说不出的隐痛:“我不是救世主,我救不了你,你跟我牵扯多了,反而可能死无全尸。我奉劝你一句,一会儿无论门卫要什么,你都答应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这里,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了,从此以后长点脑子,别再傻乎乎往人家陷阱里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很好。
祁琅没说话,只看着珀西的背影,暗暗在心里打分。
家事剧变、陷进泥沼深处,却仍保留着心底的善意和底线;但是处事谨慎,又不为旁人言语道德所绑架,不滥发善心,谨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祁琅不由回忆起原主的记忆里,幼年的时候,在西南星系那座大宫殿里见到的,总是高抬着下巴神色傲慢张狂的小小少年,和眼前这个一身陈旧斗篷、血腥味浓郁的高瘦身影,天差地别。
一朝从天上云端跌入地底深渊,莫过于此。
祁琅心底微微叹息一声,步子渐渐慢下来。
珀西察觉到,以为身后的女孩儿这时候还在闹小脾气,后背的伤口再次崩裂,与粗糙的布料摩擦得生疼,透支的能量带来的虚弱和疲惫更是让他心里一片烦躁。
他走了几步,猛地转过身,愤怒而不耐地低吼:“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
身后的女孩儿抬起帽檐,一双漆黑剔透的眼睛直视着他,突然勾了勾唇角:“珀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