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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晓冉没有在医院多呆几天,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女儿以为妈妈只是病了,天天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守在她床边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林泽宥。除了偶尔回答个豆豆的问题外,易晓冉基本上是一言不发的瞪着天花板。林泽宥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她的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他知道她难过,他更难过。可是这个坎儿,他们怎么样才能跨过去?
林泽宥已经教豆豆公开叫他爸爸了,对于这个称呼,易晓冉也无力再说什么,只好由他们去吧。
出院那天,天出奇的冷,刮着北风,天气预报说,西伯利亚的寒流入侵了。
天气预报真准,易晓冉想。
回到家,第二天就去了公司,领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出来的时候,在楼道里遇到了林泽瑶。
刹那间,易晓冉鼻子酸了、心也酸了。这是她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可是现在,朋友早就做不成了。
“晓冉,”林泽瑶叫道,“对不起。”
易晓冉的脚步停了一下,但还是坚决的走了。只能怪她傻,他们的名字那么像,自己居然就相信他们不会是一家人,弄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易晓冉快速地离开了,她不想见她。她谁也不想见,她见到他们,就总是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站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评价。
中午下班,易晓冉收拾了一下,想要出去吃饭,手机响起,拿出来,是个陌生的号码,边走边接,可是“喂”了一声之后,易晓冉马上石化了。
对方是林泽宥的母亲,袁怡,约她在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
对方的语气不容易晓冉拒绝,而且她也知道,逃避不了的,只好面对了。
易晓冉跟着服务员进到包间的时候,袁怡正喝着茶,看见易晓冉进来,抬头用一种很礼貌却让人觉得疏离的笑打着招呼:“易小姐,请坐。”
易晓冉的心被她的笑刺到了,刚刚平复了的伤口又被撕开了,镇定了一下心神,问:“林夫人找我来什么事?”
袁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有想到这个前一次在自己家还战战兢兢地的女孩,今天居然这么大方。她是故意装的,演技太好了吧?难怪连泽宥都被骗了。想到这儿,袁怡心里冷笑了一下,面子上还是客气的说:“什么事?易晓冉想必早就猜到了。”
可是,此时的易晓冉见了她和那天的心态不一样,表现也就不同了。那天,一心想着要和林泽宥结婚,那么他的家人的看法对她来说很重要,就怕行差踏错一步,被他们轻看了。而此刻,那些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了,她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那样轻贱她,所以,她必须坚强起来,只有足够坚强,才能在这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不失骨气。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易晓冉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袁怡一时气结,但是这个臭丫头没有发怒之前自己是不可以失态的,于是压了压心里的火,微微笑道:“易小姐,请把豆豆还给林家。我今天来,代表林家跟你谈这件事。”
“切,”易晓冉十分的不屑,然后又慢悠悠的问,“凭什么?”
袁怡果然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了:“就凭她是林家的子孙。”
“呵呵!你不觉得可笑吗?她是谁的女儿?在什么情况下生的?”易晓冉冷笑道,心里无比愤怒。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美丽而贤惠,可是内心怎么就这么恶毒!先是挑唆儿子强暴她,现在居然来要女儿。
“不过,您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是不是可以先告您的宝贝儿子啊?”易晓冉笑笑,淡漠的说。
“就凭你?哼,”袁怡从鼻子里冷哼出声,看来,她真的装不下去了,“证据呢?你别以为我家小叔养了你几年就为所欲为,你觉得他真的会提供证据叫你去告他的亲侄子吗?易晓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说的是实话,她也不想再折腾,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心里的伤口好不容易长好,她怎么也不愿意再揭开来。这样说话,只是想气气这个女人而已。
“豆豆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的!”易晓冉语气坚决的说道,说完眼睛看向窗外,她不想在这里继续下去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
袁怡也冷静了下来,劝道:“易小姐,我们好好谈一下。我给你五百万,你把豆豆给我,然后远走高飞,这些钱你留着将来用也足够了。况且,你这么年轻,将来还是要嫁人的,对方要是知道你有个女儿,对你也不好,对豆豆也不好。再说了,林家一定会给豆豆最好的一切,这一点对豆豆也好。”
易晓冉盯着袁怡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除了愤怒还有同情。她也是一个母亲,知道做母亲的艰难,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哪怕是失掉尊严她也是不在乎的。可是,同情还是不能让她原谅她对她的侮辱。
易晓冉冷冷的说:“林夫人,您这笔账算错了吧。林家的资产五百个亿不止吧?我想林泽宥名下的个人财产也不少吧,要是我嫁给他,那不就全都成了我的吗?就算将来他和我离婚了,我得到的不会比五百万少吧?”
“你,你果然不要脸至极!”袁怡气的指着易晓冉怒骂道,这时候早就失了贵妇的风范,微微颤抖的指头指着易晓冉的鼻尖,恶狠狠的说,“你记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提起身边的手袋,怒气冲冲的走了。
易晓冉坐着没动,静静的,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淡淡的光晕,照在白色锦缎的桌布上,有一种淡淡的朦胧,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身体好像是分开的两样,都在各自不停的颤抖着,各有各的频率,可是又不经意间产生共振,好不容易磨蹭到双手不再发抖了,她都觉得时间似乎过去几个世纪那么久,拿出手机,打给宋老板,今天下午实在上不了班了。
出了餐厅,易晓冉漫无目的的走过了几条街,走到江边,这里更冷,江风吹来,脸上像刀割一样疼,风不断的吹来,就像是千刀万剐,不过正好,脸上的疼让她心里不觉那么的疼了。
过了江,易晓冉不知不觉,就到了豆豆幼儿园附近。抬起手腕,看看表,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于是,找了一家咖啡馆,叫了一杯咖啡,边等豆豆。
快过年了,不知怎么的,这间咖啡馆的人不多,适合安安静静想事情。
易晓冉明白,事到如今,她已然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不仅仅是因为豆豆的问题了,现在她知道了当年对她下毒手的人是他的母亲和弟弟,这叫她怎么面对他们?还有,她必须尽快搬出来,知道了舅舅是林家人,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接受他家的任何帮助了,何况袁怡刚刚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还是应该早作打算的好,易晓冉心想。
在咖啡馆坐了小半天,也将这些事情理顺了,心不再那么难过了。外面雪花飘飘洒洒,薄薄的雪片如同扯絮一般的落下,风早就停了,那雪片可能是很大,在空中没有飘飘洒洒的感觉,仔细看时有些两三瓣雪花粘连在一起,就那么直直的坠到地上。幼儿园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的家长,易晓冉结了账,准备过去接豆豆回家。
雪花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人行道上的地砖很滑,易晓冉还是不大习惯穿高跟鞋,再加上身上的力气似乎只有一点儿,那一点儿仅仅够她呼吸,摇摇晃晃的身子,好几次差点儿摔倒,于是挪着小碎步慢慢走到自行车道上。
柏油的自行车道要比地砖的人行道好走很多。路上人不多,骑自行车的更少。易晓冉靠近路边行走,走得很慢,也很小心。
幼儿园的门开了,豆豆远远地就看见了妈妈,跟老师说了声再见,飞一般的跑向易晓冉,易晓冉吓坏了,雪地里地很滑,眼看着豆豆就要向前飞出去了,易晓冉赶紧跑上前去接住豆豆,豆豆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将易晓冉撞倒了,易晓冉仰天躺在地上,豆豆趴在她身上,粉橘色的羽绒服后背上沾面了大片的雪,衬的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当初买这衣服的时候林泽瑶说她的皮肤白,穿了这样的颜色一定很好看,她就买回去了,现在却这样了。
“妈妈,对不起。”怔忪着豆豆有些惊乱的叫道。
易晓冉没有抱怨着豆豆毛毛躁躁的,抱起她来,又帮她看了有没有摔倒,仔细的抖落了两人身上的雪,易晓冉帮豆豆拿起书包,母女手牵着手走下人行道,在旁边的自行车道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雪越下越大,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挡住了前面的视线,两人艰难的低着头行走着。
突然,前面一辆车飞驰过来,易晓冉一下子吓懵了,眼看着车子越来越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把将旁边的豆豆推向人行道。看着豆豆被推出好远,易晓冉也吓得瘫软在雪地上,惊恐的瞪着前方。
“嘭!”
只听见一声惊天巨响,一辆车栽进了下水井里,因为车速太快,车子直接直立起来,车的一只前轮卡在了下水井里。车带起的风搅得漫天的雪花飞舞,迷乱了眼睛,易晓冉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无数的人从面前走过去,她一个也看不清,身旁嘈杂的声音,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这一刻,世界是静止的,她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只剩下茫然。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两个女孩。直到警车的鸣笛声将易晓冉从惊吓中唤醒,她站起身,强忍着发软的双腿,穿过人群,将豆豆抱起来。没有做一分钟的停留,带着豆豆离开了现场。
马路被封了,易晓冉拉着豆豆过了两条街,才找到一个公交站。上了车,方向是火车站。
买了去堰青山的票,又买了两桶方便面,去候车室里等。
豆豆不解,问:“妈妈,我们要去哪儿旅游?我们下周才放寒假啊。”
易晓冉勉强的笑着,虚弱地说:“堰青山啊,那里的温泉很好。”
豆豆毕竟是个孩子,虽然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没有完全忘记,可是还是高兴地笑着叫道:“哦,我好喜欢呢,能不能再快一点儿呢?火车什么时候出发啊?”
易晓冉笑着拉她坐下,悄悄在她的耳边说:“小声点儿,别太张扬。”
豆豆机警地往周围望了望,没有什么坏人啊,但是看到妈妈一脸严肃的表情,乖了很多,靠着妈妈坐下来,两人一人一碗桶面端起来吃着。
“唔,真好吃。”豆豆没有吃过这种桶装的泡面,那香浓的味道扑到她的小脸儿上,晕起淡淡的一层水汽。
两人到了堰青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易晓冉带着豆豆找了一家小旅馆先住下。
看着豆豆睡着,易晓冉自己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屋子里简单的陈设朦胧的光下也渐渐清晰起来,易晓冉起身,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雪早就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窗外庭院的那株树那么高,比三层楼高,冬天的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在青白色的天空下,整个儿看上去就像是裂了的冰面,纹路清晰。
易晓冉放下手里的窗帘,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袁怡这么快就动手了。那车,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自行车道上逆行,还那么快。她是要让她们死。
京城,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这辈子,恐怕回不去了。易晓冉哀哀的想,不过这也好,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更不会再遇到那些让她难过的人和事了。
一大早,易晓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叫醒了豆豆,吃了早饭,买了些生活用品,两人坐了车,去了堰青山底下的那个小村庄——易晓冉的故乡,这里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回到家,打开门,灰尘簌簌的落下来,记得以前,爸爸每年到了扫墓的时候就会带着她来这里住几天,她知道,爸爸是想念妈妈了。可是自从爸爸去世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易晓冉到后院的仓库里拿了柴和碳,回忆着以前的生活,将屋里的那个落满灰尘,看不出颜色的炉子生着了。又去厨房拿了水桶到井里打来一桶水,倒进茶壶里烧上。又找来扫帚将屋里的蜘蛛网、灰尘打扫干净。等水开了找来抹布,仔细的擦洗着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里里外外一收拾已经大半天过去了。
打开柜子,被子和褥子还在,只不过有着很重的霉味。看看天,虽然刮着冷风,可是太阳还是很不错,易晓冉将被子褥子全拿到外面去晒。
豆豆没有住过这种用炉子取暖的平房,冻得她一刻也没有离开炉子半步。其实这样没有生过火、住过人的房子是很阴冷的,幸亏她们穿得厚。
吃完晚饭,易晓冉在炕洞里添了些麦草,用火柴点着,然后又塞进去几个树桩,不一会儿,炕就热起来了。
夜深了,屋里的温度也迅速的降下来了,易晓冉将豆豆抱上炕,两人盖了厚厚的被子,被子有很重的霉味,又冰冷,穿着羽绒服,还是觉得冷,风从窗棱缝里吹进来,像是冷箭,飕飕的刺向脸颊额头。
两人将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和衣躺下。
易晓冉轻轻抚摸着豆豆的头,温柔的说:“豆豆,我们现在遇到危险了,有坏人要欺负我们,所以只能藏在这里了。妈妈觉得很对不起你,但是我们都要坚强,才能活下去,知道吗?”
豆豆点点头,又靠近了些,抱住妈妈的头,说:“那辆车,就是来害我们的,对吗?”
易晓冉点点头。
豆豆又问:“爸爸什么时候来保护我们呢?”
易晓冉一听“爸爸”两个字,眼泪马上涌上眼眶,但是她还是努力没有让它们出来。他不会知道的,她也不想让他知道。不仅是林泽宥,还有黎剑锋,他们都不会再有关系了。
“不会来了。”易晓冉将豆豆搂进怀里,说:“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生活了。”
“舅公也不回来救我们吗?”豆豆不明白,突然之间为什么就这样了。
“是的,不回来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易晓冉看着豆豆,问,“你恨妈妈吗?”
她心里真的不好受,事实真相,她很难说出口,可是,孩子还这么小,叫她怎么面对她眼里的恐惧和疑惑。
豆豆摇摇头,说:“我只想跟妈妈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易晓冉搂紧了豆豆,只要豆豆的这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夜很深了,豆豆带着疑惑睡去。易晓冉还是睡不着,外面的风从山谷里出来的,声响格外的大。也许是太累了,加上昨天没有睡,不知什么时候,易晓冉和渐渐合上了眼。
睡梦里却梦见了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只见他们都来了,一家人围着桌子,热热乎乎的在吃饺子。
一觉醒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屋子,炉火早就灭了。易晓冉起来,又生着了炉子。
外面早就下了厚厚的雪,风停了,半轮残月挂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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