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08章 黑海

寒色绯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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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波千顷,浪花浮蕊。

    东海之滨,棠梨站在青龙身侧。她先看了看沙滩上那玩得正起劲的少年神郁非。随即,她又似朝向远方天外,浅声幽叹:“青龙。你有兴趣,去见她一面吗?”

    “若你想,我自然陪你一同前往。”青龙知道她的战斗力已然再度恢复:这样的女子,到底不能沉寂永生。她的心中,那一份责任,到底一直都朝她身体中注入着无尽的战斗力和杀伐之意。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

    “可是,我并没有决胜的把握。碧婕夫人,她的本事我并不清楚。更何况,她如今座下,还有好多亘古神祇,我不一定能够战胜他们。”

    她说的是实话。可青龙依旧淡然,浅笑:“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愿意去,我自然随你一起。青儿,有些事,只要你我都曾尽心尽力,自然就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那么郁非……”她回神叹息,又看向那嬉闹的少年。带不带他去,其实结果都是一样。只是,她仍旧缓缓嗫嚅嘴唇,唤道:“郁非。”

    “什么事啊。”少年欢快地蹦跳过来,停在她的跟前,一脸阳光灿烂。

    “我们,想去苦情恨海绝尘宫。”她看着他,微然一笑,眼神分外甘甜。

    “那就去呀。”

    “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她突然严肃,面色冷峻。

    如此,少年忍不禁侧身咬唇苦苦思索了一阵。“不知道。不过,不重要啊。反正,你们去做你们的事情。我不过是跟着你们,不会妨碍你们的。”他扬起头,一脸淡然。

    “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你的安危。不带你去,怕你落入坏人手中。带着你去,又怕我们无暇分身照顾——郁非,我知道你是善神。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你就不会被人所伤。万一……”她微蹙眉梢,紧张忧心的表情溢于言表——她天生就是个善于表演的戏子,或者说骗子。

    只是,她到底不曾吓到郁非,只听他悠然道:“没关系的。若我死去,大不了就灰飞烟灭一次。可若我幸运,一直安好,那我就算是成功地去到一处地方,见识了凡人心中到底被哥哥的邪恶种子影响了多少。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那你知道,苦情恨海的主人,到底是谁吗。”

    “知道啊。”少年神得意洋洋,眉开眼笑。“是碧婕夫人!当然,她还有另外的名字。”

    “那是什么?”棠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脸憧憬。

    “铜铃夫人!”

    一句欢声,忍不禁,棠梨心顿一声,暗中感叹:这孩子,原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还记得!

    “那,我们就一起向东而去吧。不过郁非,你要记住,在我们没有进入苦情恨海的范围之时,只要你说不愿意进去,我们随时都可以将你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可,若是我们进到了苦情恨海,那我可就不敢保证我还能有这个能力了。”

    “我真的不怕,也绝对不会退缩。你们,就放心好了!”他是那样温和地笑着,脸上写满了天真和勇敢的表情。可是即便如此,在棠梨看来,这不过也是笑话一则:如此神祇,或许当真就对那所谓的铜铃夫人没有任何的警惕心理吧!

    “好。既然你答应,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浅声一笑,她温和地执起少年神的纤纤小手,将眼神投向青龙。“青龙——”

    “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都可以出发。”青龙亦是淡然,不再有任何违逆或者担心她安全的举动。

    “那好。我们就一起,闯一次苦情恨海!”

    碧珠回眸,深邃遥望。远方,那雪白的地方,飘荡起皑皑白雪的尽头,在那风浪之中,那座孤独的海岛,如今,却又是一副怎样的天地?

    ◇

    苦情恨海。

    远处的东方,幽谷深处,恬静的世界里,正静谧地盛开着无数艳红的凤凰羽尾花。它们都似火一般燃烧,却到底平静安宁,惊不起任何温度。而在那其中,一位浑身似染血的绯衣少年静躺在地,他是那样的鲜亮,可眼底却是空洞无神,没有焦点。

    远处的身前,是黑色的海浪。辽阔的云天,如今却到底只余下那死寂一般的阴霾压抑。他留在花海之中,似沉思,似叹息,心中却是久久翻腾,自语不断。

    “青衣姐姐。”也不知道现在的她,过得怎样呢。

    如果哥哥知道自己和姐姐重逢,如果哥哥知道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好姐姐,是否,他也会在那个世界里怨声喝骂,想要将我碎尸万段呢?

    “唉……”一声幽叹,到底连日来都没有办法走开——这里,毕竟是碧婕夫人的地盘。没有夫人的允诺,自己还是不该到处乱走的好。只是,不能去探望姐姐,不能开口向她致歉,到底只叫人心中痒痒,痛苦不堪。

    于是如今时刻,他便只缓缓坐起

    身,朝着远处那曾经和姐姐一同奋战过的地方投去视线。

    当日,自己似乎当真错了。青衣姐姐……自己到底有多恨她?不,没有,绝没有!姐姐,她是哥哥的挚爱。就算因为她才连累了哥哥,可到底,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如今,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对那样的人到底是恨憎更多,还是敬爱之心更为浓厚。

    于是,他远远地遥望东方,看向那深邃黑暗里暗藏的锁凤阁。

    然,就在这个时刻,他却惊讶地发现那天幕之上竟是突然凌空飘落下来一道绯红。它是那样清晰,浮沉在人的视线跟前。可是,它却并不停顿,只迅疾地朝着身前黑暗深邃的锁凤阁中飘送进去。

    “那是……”

    一阵仓惶。少年难免鱼跃起身。他迅疾地奔赴上前,势要将那样东西彻底看清,真正抓牢。

    可是,还不待他再往前去,那锁凤阁门旁的附近,绯红的柔光之中,一道身影却在那个地方若隐若现!

    “那又是……”惊诧,疑惑。羲凰更加迅疾地追及上前。但可惜,那绯红如云一般的东西到底飞驰地太过迅速。短瞬之间,还不叫他彻底辨清那乍现的人影,那道绯红就已然彻底飞入锁凤阁中。而它,似乎就要朝着那最深处的地方飞驰闯入。

    绯红云雾,看来是逮不住了。可是那道隐现的幽影……

    心惊,不安。少年停住脚步,立在黑海之上。他扬起双臂,在空中灵动,鲜红的血光转眼便只萦绕出一道巨大的光华法阵。它在这黑暗的天地之间阵阵低鸣,仿佛蕴藏着无数尾凤凰在齐声悲鸣。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胆敢擅闯锁凤阁!”

    光华,绚烂。无尽的血色带着光华飞驰于空。阴霾,似乎就在这一瞬被彻底驱散。光明散落下来,无数的血色滴溅在黑色的沧海之中。

    “啪嗒,啪嗒……”

    无数的声响,滴落在黑暗的海中。随即,在那一隅的地方,便有那么一道仓惶的身影终是彻底现出了痕迹。他被血秽污浊,不知进退。

    而只转瞬,羲凰赶紧凝神示意,隔着半空握起右拳,直叫那浸湿身影的血秽化成两道妖异的绳索,苦苦缠绕,捆绑,直将那样的人影拉拽过来,停在自己的跟前。

    “你……”只一眼分辨,竟叫他黯然失神,面泛苍白。“你不是,木曜星使么……你怎么会……”

    捆缚身前的,那是一副女人的模样。妖媚,动人。可是即便如此,羲凰也知道,这般的人,就该是那附身在妖女体内的木曜星使岁正。可是如今,木曜星使,不应该出门在外吗?怎么,他竟会在这里出现……

    “你,当真是木曜本人么?”

    羲凰迟疑地问,久久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身前的人却依旧只默不作声,面如死灰。——所以,他其实不是?!

    ◇

    海上漫步,当真是件极其悠闲的事情。

    如今,棠梨一行三人都只清浅地微笑着,仿佛这一趟,当真就只是一趟旅行而已。

    “不知道苦情恨海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里风景如何。”郁非欢愉雀跃,仿佛一刻都不能安宁下来。

    只是,身前的棠梨却是浅声,微笑着问,“郁非。那我问你,在你印象中,曾经的铜铃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人很好,很温和。每一天都带着笑意,永远都站在轻飏哥哥身边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他不知道那样的冥王就在前段时间里彻底亡故在了他二人身前。“说句真心的,她做的酥油饼,真的很好吃!尤其是刚刚出炉的那一种,有一次我一口气吃了十张,把肚子都快撑爆了!”到底是孩子,没有说出旁人想要的答案。

    “这么说来,铜铃夫人倒真是个厉害人物。”但可惜,即便是曾经在冥王身旁待过许久的青龙,在他印象之中,却也并没有那所谓的“铜铃夫人”的模样和生存痕迹。

    “她的确厉害。想当初,她从东海漂泊而来,不分缘由就和轻飏成了亲,变成了铜铃夫人。”棠梨的声音有些冷凝,面色阴沉。“可她当年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却到底无人知晓。只是据说她是带着善意而来。可,越是所有人都这样说她,我反而越发觉得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暗藏着某种巨大的秘密,不可告人。”

    “棠梨。以前的你,是不是未免也把人都想得太坏了呢?”青龙只是随口,没有恶意。

    只是,棠梨终是凝重,严肃作答:“这个世上,从来都不会有所谓的绝对存在。每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有表现得好与坏的时刻。可是,如果一个人一直都是好人,面面俱来,让所有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你不觉得,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而这个人,才是天下间最擅长伪装和做戏的人吗!”

    “你的意思是说……”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是人,就会有缺陷。而一个人太完美,那只能说明他藏起了一些秘密,从未告人。而换言之,那些秘密,相当重要!”她笃定的言辞中渗透出一股阴邪的窒息感。

    “那照你这么猜,她哪里会是坏的呢?”青龙也只沉思,回忆。可若她真是坏人,暗藏秘密,那么冥王,为何从来都不说她的坏话?

    “这我可就猜不出来了。”棠梨一声长叹,幽幽,似有失魂。“不过,后来的事情,不是同样证明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人么?冥王有难,她却返身离开冥王,回归到属于她的绝尘宫中,从此数十万年都不再离开。按我说,若她和冥王之间当真有情,她就不该走得那样决绝。更何况,她还替冥王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她又怎么可能将这个孩子也彻底遗忘……”

    “夫妻缘尽,离开有什么错?或许,只是因为不想再见到冥王,所以连儿子也一并放弃——再者,她是碧婕夫人。孩子过得好不好,她自有办法知道。若她是恶人,就不该一直存活,直到如今。若她是邪魔,天帝早就将她和她的师兄一起投入了太古之门,予以封禁!”

    可是,棠梨依旧摇头,不肯罢休。“你这样说,也并不是完全的道理。天帝封禁的妖魔虽多,可并不代表他每一个人都能够对付——你我都知道,天帝的琅嬛居所中,并没有太多关于碧婕夫人的消息。所以,她就是一个谜团,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况且,一个可以狠心放弃亲生骨肉,数十万年不予理会的人,你觉得,这样的女人,她会没有一颗决绝而冷酷的心么?”她突然停住,分明欲言又止。

    如此,一旁的青龙倒也看穿,直言:“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或者。”她步履轻移,随着浪花浮沉。可是,那双幽深的眼底,缓缓,漾出了些许玄机光彩。“那个幻龙,他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你是说……”

    “幻龙失去了肉身,被你送给了幽烬。可是,你知道他的魂魄,最后是去了哪里吗?”她偏过头,眼底满是发现珍宝时的精彩荣光。

    “是哪里?”

    “苦情恨海,绝尘宫。”她阴沉的声音肆意飞扬,在这浪花之间浮沉起几许邪魅的声息。“而且,他化身成为了日曜星使。”

    “日曜……”青龙微微蹙眉,迷惑。

    “可是按着我的感应,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碧婕夫人就是当初的铜铃夫人。或者说,碧婕夫人从来都只当他是一个下属,杀人工具,而绝对不是儿子!”她精准的感知力不会有错。所以……

    青龙心中微微一凛,更是惊疑。“那,到底又会是什么原因?”

    “我本来想,或许是因为他是由曾经的神祇炽燃转世——也就是你破劫,冥王,还有溯源的弟弟的灵魂转世,所以碧婕夫人才不会对他太过上心。可是后来我又猜,或许炽燃的出现,就和你曾经的诞生,如出一辙。”她的眼底投来的光束让人莫名心颤。

    “什么意思?”

    “你们都在以一个崭新的身份靠近冥王。你们都曾经历过死亡,可冥王却没有。你们都回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身边慢慢得到历练。可是,这个时候碧婕夫人已经离开。按理,她无法直接掌控你们未来的走向。可是,等到青鸟出现,冥王死去,所有的一切,又好像开始和她牵扯上关系了。”所以,那个女人当真是和曾经的破劫有过协议,还是说,和如今一样,为了彼此的目的,都曾交换过当初的想法?只是,若如此,为何我却从不曾听破劫提起过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说……”早有人,心惊肉跳,暗叹不止。

    “冥王虽然死去,可到底还是被她收集起一道残魂,封存在那只白猫体内。而幻龙,则直接化身成为她身边的日曜星使。这两个人,一个依旧什么秘密都知道,一个依旧冲动鲁莽,什么都不知,只是一个战斗力的存在。可是,偏偏碧婕夫人就对他们都很有兴致。以前我不懂,可是今天,或许碧婕夫人一直以来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十二双生神祇!”看来,被她收去的我的残魂,是我们之间一个很好的纽带。如今我前来收回,当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嘿嘿,计都。既然你已经得手,那我索性就来杀人灭口。顺便,也好好地修理一下她!

    “那我们现在前往,岂不算是自投罗网么?”虽然惊诧,可青龙的语气到底也算安宁:棠梨,她不会主动送死的。为了破劫,不会!

    果然,棠梨微微一笑,浅声悠扬:“青龙。你认为,我会做这种蠢事么。”她微然地偏过头,徐徐止步。

    沧海,在脚下浮沉碧浪。而身前,一抹无形的空气墙横亘人前。

    “我们到了,第一道关口。”她笑得那样深邃,让人幽幽心颤。而一旁,郁非也只缓缓停下跳跃的举动,沉寂。

    ——铜铃夫人。我来了。

    除了郁非,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