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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残躯,都但只悲壮地跌倒在他前进的身前咫尺。而手里的匕首,亦只不迭地向前挥斩,连带着分明的血光倾溅,于这凄厉的电闪雷鸣之中惊现出一抹分明的血色艳丽。
——可是,那浑身被染满鲜血的杀戮者,又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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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清的冷寂之中,浑身阴沉的杀伐男子娓娓止步。他惊诧地看着身前,却只见着那虚空之间陡然鲜亮地晕起一抹幽光。满目压抑的浓墨之中,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冷笑傲然扬起。冰冷的唇角,微弯的弧度,这通通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这个人,他不正是……”
悲凉,幽叹。转瞬,却是恼羞,愤恨,手中的匕首也不禁为之呼应地颤起惊声,飞旋,只在这清丽的闪电嘶鸣中滑向天际,却终究只轻巧地停在了那光影中的眉心之间,再不动静。
匕首,为何就要停在他的跟前?为何,就不能够再往下移动一分,好彻彻底底刺入他的眉心,好彻底终结他所有的罪?!
“你应该死!我应该要杀了你……”
他多想要疾声呼喊,却奈何那一句嘶吼终于没有太多的刚戾之气:即便他执起血匕,即便他浑身浴血,即便如今的他和对面现身的人身形相仿,可他,却终究并不是那对面的明诚。
而如今,那对面咫尺间的人却依旧淡然冷笑,冷厉的眉心幽幽然颤起几许阴沉光华。
“你也想要动手杀人了么,我亲爱的郁非弟弟?”
那是嘲讽的微笑,不动声色就叫人心绪悲凉:是啊!我是郁非,我是善神郁非。可是现在,现在……
郁非定睛地凝向那空中依旧凝满血珠的匕首。望眼欲穿,却终究无法改变眼前之所见:殷红泛黑的鲜血凝固在自己身间。而那本该为自己所丢弃的匕首,却为何一直都禁锢在自己手心?甩不掉,抛不去,一直都以那染血的姿态紧紧黏住自己的手心,无情且生硬地刺痛自己的眼!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想杀人,我不可能想要杀人的——”泪流满面,奔腾无尽。可那分明的血腥凉意却终究似永远都无法被人甩开。
那样的匕首,那身间满眼的猩红颜色,一并如今自己这高大的身躯——自己明明只是郁非,却为何真实地化成了曾经的明诚?而对方,那冷寂的阴深光晕之中,那样的人才是明诚,才是迄今为止杀死一切人的罪魁祸首!
可是啊……自己从未曾经历过他的恶,却为何偏偏每一件事情都能够如此真实地镌刻在自己心扉之上,仿佛所有的人不是他暗中杀害,而就是自己执起匕首在这深夜之中一宿抹尽!自己呀,到底该是郁非,还就是这可怖的邪神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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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无法面对自己的杀业和罪孽吗。”阴暗的幽光之中,明诚冷静淡然地笑着说,言辞之间,终究掺杂着无尽的嘲讽和鄙夷。“不过就是动手杀了人,为何不能够去面对呢。所谓善神,难道就是这样虚情假意的事后伪君子么。”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这些人,通通都不是我下的手!”郁非据理抗争,不免却又是推诿般地强辩道,“是你,杀人的是你,动手的人是你,所有所有的性命,都是因为你才倒下的,与我无关!”他嗫嚅着唇角,满面的忧伤和委屈,仿佛下一瞬,就会要泪落成海。
“与你无关?哼——”然而,那阴沉一笑之间,冷厉的眼神中早有答案不由分说便着急地透入其心门之间,叫人立刻便悲声难定。
“不,是我,都是我……”昂首望天,满面悲戚无助。他知道自己的确就是郁非。他亦明白自己如今所见,全部都不是自己所曾经历,而只是明诚才亲历过的那一幕幕杀戮才对——可是,为什么呢?!自己从未曾执起过锋刃匕首,自己从未曾对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报之以恨。可为何,在这样的梦魇之中,自己却看得分明,而他们,也都一个一个为自己所亲手屠戮灭殆?
若我能阻止他,若我能救赎你们,是否,一切的答案,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而这,是否就是人世所言,“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是善神啊!你怎么可以……
无从去抵抗,无从去挣逃。明明不愿意,却终究只一次又一次听着那哀凄的呼喊凄绝在自己耳际,眼看着那无数的身影悲怆地倒在自己跟前,浑身浴血。若我阻止你,那么他们的性命,就断然不会因你而结束!
“我不是刽子手,我没有杀过人。可是我纵容了你,所以,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可如此苛责,那委屈的善神,又如何承受得住?“身为善神,却纵容恶神为非作歹。身为善神,本来就有推之不却的责任。既然都是郁非的错,郁非,自然就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回身凝望,却只见万千尸骸,无尽血秽。想要悲凉的哭诉,却终究无法将那无尽的灵魂和生命重新救赎。他微微然颤动唇角,凄然的眼底静谧地滑落下一层浅淡霜华:不论过去多少年
,那样的珠子都会凝成莲花的模样,白净且透亮,又暗藏着无尽的悲悯和无可奈何,全部都是那珍稀的『善良之因』。
可是,那身后阴沉冷笑的人却终究不曾察觉。“又在哭什么呢。都这么大了,难道你就只会在事后这般哭哭啼啼,权当为他们送行么?没有意义的:所有的生命,都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死去!所以,无论你哭得如何伤心,你都救不回任何人——明白么,善神?”
他是那样的冷漠,从来如此。“你杀了他们。你是想叫我难过,自责。可是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呢。”郁非凄然地说,不曾回首,依旧只眼带梨花。
而那身后的人却依旧冷笑,轻声言语。“是啊,是我将他们一个又一个的都宰掉了,是我让他们一个又一个灵魂灭殆——我是恶神,自然就要做这等惨绝人寰的血腥事!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了你么?”他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什么发生。只是,那身前的人却终究不曾如他意愿,依旧只无声凝泪。旋即,明诚也只好悻悻地冷厉道,“我告诉你,如果不是破劫他们通通都要守护你这个小孩子,在你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要了你的性命!”
听闻如此,郁非的心脏免不得就是一阵惊颤。他,如何会不明白这样的事情?
那一日,那一场梦,那分明就是自己动手要去杀死郁非——如果自己所看到的,全部都是明诚所曾经历的事情,那么当时,他就应该想要杀死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叫青萍代替自己躺在床上,恐怕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得手了!
可是啊,如果那个时候明诚就已经得手,那么现在,那么之后,还会流出那么多的血,还会有那么多的灵魂要在他的手下沦为冤魂么?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杀了我,是否后来一切的悲伤都不会衍生,不至于降临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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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郁非依旧不曾回首。而他满面的悲伤也只悄然地凝望向天空那一隅的灰霾深处:那个地方,藏着一抹凄绝的幽光,闪耀,在这万里阴沉冷寂的云穹底下透散着唯一的光明。
“我曾听说,正与邪,善与恶,就如同光明与黑暗,这样的力量,是永远相对且统一的。以前我一直在想,若我死去,是否你也会因为我的凋零而使力量得到抑制。”
他清寒的声音冷不防就让那身后的明诚一阵忐忑。
“你……想要做什么!”梦寐已久,就是郁非的命殒身亡!可是如今,他这样的言辞,为何,却只叫自己倍感惊悸?“你……”他冷眼地看着郁非,终究不太愿意相信那所谓的“抑制”之说:你我都属独立!就算力量完全相对,可也并不代表没有你,我就一定要死!
他孤傲地扬起头,看向那漫天的阴霾和惊飞不断的幽蓝电光。“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好好地看看这天空——没有光明,这黑暗依旧傲然于世,从未殒灭!”
“是啊。”可是出人意料,郁非的声音依旧浅淡,温和地令人不敢置信。“我当然知道,没有光明,世界就只会剩下黑暗。所以,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没有要自尽,没有要用来阻止你的办法。我是善神,我以为可以让你放下刀俎,不再杀人为恶。可是这许多的生命凋谢告诉我,我不是善神,我只是你的帮凶——就仿佛,光明与黑暗。正因为微薄的光明,所以相较之下,人们才会觉得灰暗可怖。可是啊,如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光明,那么所谓黑暗,所谓邪恶,自然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令人惊惧!”
“你……”
“哥哥。”终于,那少年的模样回转过头。他看着他,突然发觉这样的身影已然再度还复成了当年的少年模样:白净的脸庞,染透血腥。可是在那中心的地方,一抹静谧的白莲悠然炫动。他分明是在惊颤地流血,陨泪。可是即便如此,那面上的花朵却依旧令人胆寒,心生惧意。
“哥哥。我知道,我的力量微薄,劝阻不了你的恶行。可是我也知道,如果这世上,再没有所谓的善良与正义,那么,就一定会如同曾经的望川时代——天下,都是万恶邪灵的掌控。没有善神,没有人出手阻拦,只有邪恶和杀戮才能够站稳脚跟。可是结果,到最后,就有那救世二神明现身拯救天下苍生。”仿佛,他的生命都在微然浅笑,只在那惊颤的电闪雷鸣之间涣然冰释。
“若我死,天下皆伤,就有无尽的恶念丛生。我相信,到那个时候,没有善神压制,上天,也绝不会允许你的势力倾覆这千里江山!”
若我死,可以叫那上天恸容,那我宁可一死,也不要在这尘世继续颠簸,见着半分的血秽悲泣!
我就是个胆小鬼,从来,都不敢去阻止你的恶行。我明知道你的杀戮是针对我而来,我也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叫我命殒身亡。可是一直以来,我都胆颤心惊,不敢面对。而如今,我终于明白,正因为我的存在,所以你,才是这天下最大的邪神!
若我死,那么你,或许,就再也不会
是这天下间与善神完全对立的那个邪恶之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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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乍起,雷鸣呼啸。明诚惊讶地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静。
可是,他清晰地看着,也感觉到了身前那一道身影之间的力量的渐渐脆弱和凄迷跌倒。
从此以后,郁非不再。而我明诚,就是天下间再也不必为对立之善神所束缚力量的邪恶之神!天下之间,唯我独尊!哈哈,哈哈哈哈……
◇
“你做了什么!”清冷的声音冰寒彻骨。还不及人享受这难得的胜利,那身前的地方,终有人已然驾临!
——不用看,明诚知道那是破劫。
“不是我杀的他。如果你的感知力还足够好,你就应该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抉择!可不是我让他自尽身亡的。”
“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你。”孤傲的王俯身一动,旋即,那惨白的少年身影但只飞悬于空,轻巧地落入他的心怀。“我把这个孩子带走。从今以后,不管你许是不许,你都不得再见这孩子一面!”
“你要做什么!”明诚不免惊惶,疾声呐喊。“那么多神明死去,你不是都不曾想过要复活他们么。怎么,如今才只一个区区善神,你就纡尊降贵,想要献出你那难得的不灭青冥了么!逡巡死的时候,你不是都无动于衷么!难道,你是怕我超过你,所以才要如此劣行!”
“随你怎么想。”王,终究不屑解释。“郁非的肉身我必然要带走。不过你记住,就算他当真命殒身亡,你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你撒谎!”怎么可能!没有了郁非对自己力量的制约,单凭你一人,你又凭什么继续称王,破劫!
“难道你还没有发觉么!你的力量,伴随他的殒灭已经开始了急速湮灭。总有一天,你连维持自己肉身健全的力量都不会再有!”
“你胡说——你的清音不是也死了么!翩廻的逡巡不也一样灰飞烟灭了吗!怎么你还好好地活着,怎么翩廻就能够健全地躲在那个地方!你休要以为我会就此放纵你的卑劣行径!现在,我一定要他死!”
“明诚!”眼见明诚就要造次,破劫终究还是稍作停顿,返身冷眼看来。“不管你怎样考量我,我都不会就此让这孩子复生。一来,你的罪孽,应该你自己去偿还!而现在,既你不信我,那我索性就当着你的面叫这孩子死去,灰飞烟灭,叫他的力量也一定彻底消散!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话毕,不及明诚答复,那似阴鸷的眼中早已凝聚起一丝清光。旋即,那身前的虚怀之中,那沉稳躺在半空的孩子项颈之间早有一道碧华闪现。随之,不待人出手制止,那样的少年身体便彻底断了气息,几许分明的白色幽魂缓然飘散而出,乘着清风几乎就要彻底散落成灰!
可是眼见于此,那样的破劫幽影却但只微然抬手,幽然掠过虚空,便直叫那一片片飞散而出的白灵都就只而轻巧地落入他掌心的一道莲花布袋之中。
“从今以后,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另外,这孩子的魂魄,我会找个时间找个地方将他投入归墟。到时候,他是重生,还是留在那个世界,你我都不敢出手过问。可是你自己——明诚。现在,我想你就应该要后悔了吧!”
破劫的眼神突然温和。他轻然地俯瞰下来,连带着无尽的悲悯看着那手心里微微沁动的白魂,看着那灰暗之中故作傲然的邪神明诚。
而明诚,却依旧冷漠,愤恨,分明不屑。
可是转瞬,那黎黑的身影之间,那厚重的骨血之下,总似有什么东西开始微微颤动,连带着浑身的经络都不禁仓惶,皱缩,拖拽着人的灵魂和力量急速地朝着那心脏的深处聚拢而去——这种感觉,这种釜底抽薪的感觉,这到底是……
“你,是你……”
“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我早就告诫过你,没什么事情别想着去杀死郁非。”
“你知道为何清音死后,我的力量依旧不曾衰败么?你知道逡巡亡后,为何翩廻就要回到幻世神灵魂沉寂的地方去休养生息么。”
他冰凉的眼神像是一把尖刀匕首精巧地划过明诚的五脏六腑。下一瞬,那样的黑暗神祇亘古邪神只不禁后悔不迭!
“因为清音亡后,她的力量已经转交给了我。而翩廻,正因为逡巡死去,而她的力量不足以维持生命,所以才要躲回幻世神的地方,好避过被其他神灵毁灭的厄运!而现在,你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哼——”
王者阴沉冷笑。而那阴霾底下的人,这个时刻,那浑身颤栗的力量却终究都只迫不及待地从他周身的毛孔中挣脱出来,连带着邪恶的模样纷繁悸动,在这苍茫幻海之间奔腾四散,连带着无尽的恶念奔向大海的尽头,纷纷涌入无数的灵魂深处——那一颗颗宛若蝌蚪般的黑色妖异生灵,便是他永生都不想失去的“邪恶”种子!可是,他明诚,从不知道自己拥有着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