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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跪在那里,久久不动静。
青龙知道,她是有信念要达成那样的目的的。可是,都已经太久太久……可那样的人,她到底为何会如此安宁地继续守候?这不像她。是的,不像。
可是,他终究又明白,这样的女子,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曾弄明白她的为人:她有时候会很乖张,有时候又很鲁莽,有时候会很放纵,有时候又会精打细算。那样的人,很复杂。而她的心,到底又藏着多少的秘密,而那些秘密究竟又会将这样的人压抑成什么模样——他不知道,只能停在她的身旁耐心守候:这样的女子,她的心,应该是很苦很难过的吧。
“青儿——”
他忍不禁轻声念起,本想叫她先去休息一阵。
可是,棠梨却是摇首,拒绝了他的好意。她的眸子已然清敛,分明藏着几许泪光,恍惚,却是那样的哀伤而绝望。眼底,那深深的情意,当真能落入那棺木中昏睡的人的心上么?
心念着,青龙终是不甘心地抬起头。他只似探望地朝着那静谧的浮光掠影中看透过去——那样的壁障,依旧坚固地护守着其中的神祇。而那绚烂的华光,也只轻巧地掩埋着他的容颜。他看不到,亦无法感知其中。他想要帮她,却奈何无迹可寻。
于是,他也便只好再度俯身,陪在她身旁默默祈祷:如果神真有心意,如果神明当真心善,那么,就请你早一点看到她的诚心,早一点起身来吧——为了你的善名,请你放过她!
◇
人的一生,会有许多的回忆。很多时候,那些悲伤的绝望的事情就会化成人心中的梦魇,苦苦缠绕,千年不灭。
因为无从悔改,因为无法逆转,所以那些故事,就在人的心中越陈越苦,愈发放大,化成人的心魔,永远占据人的心扉,仿佛那样的事情就是他的一生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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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知,是一种不可触及的飘渺之物。
它仿佛一直都存在,却又好像从来都只是虚妄。
因为不可及,因为不能见,所以,无人知晓它的真实重量。
可是,沉于梦魇,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因为你的良知在作怪。
可是,当你醒着的时候,你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其实一直都还存留着那所谓的单薄“良知”。你看不见,但不代表它已经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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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如今,他但只静静地沉睡在灰暗的襁褓之中。
身前,一个灰袍的男子居高临下冷眼地看着他,神色之间没有半分喜悦,反倒只是怨怒十足。
“这孩子,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灰袍男子冰冷喝起,冷清的眉宇间,英气逼人,杀气翻腾。
“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坐在一旁回应他的,却是一个苍蓝悠静的俊俏男人。星眉剑目,却终究要显得温和许多。“这孩子还小。现在的他,根本对你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况且,天命注定,他就是你的另外一半——明诚。”说着,他倒是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带着几许玩笑的口吻恬静地说,“该不会,其实你只是在介意他不是一个女孩子吧。”
“呸——你以为我是你吗,花心男人。”明诚干脆地白了他一眼,随即便只背转过身,声音之间倒是多了几许悲凉的叹息韵味。“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孩子,我就莫名的发恨。不过想来你说的也没错——‘命中注定’,我根本就没得选。”
“既然没得选,那为何还想着要反抗。”平静的句子,俯首的叹息。即使如此,却依旧锐利锋芒,直指肺腑。
“难道就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就要放任自己的心去接受一个自己厌恶的结果吗。”
“我不认为他值得人厌恶。”那苍蓝的男子却是安然,一边还轻巧地示意明诚。“你仔细看看,这孩子,生得多么俊俏。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够接受呢。还是说,你真的害怕,此生之余,都要为他所束缚?”
“难道不会吗。”这是第一次,明诚前所未有的惊惶,难以安定。“他就是我的另一半。我的力量,必然会因为他而得到限制——想来,这也该是我看见他就恼火的原因吧!”
“那不如这样。”说着,那蓝衣的人悄然起身,只将这襁褓中的婴孩稳稳托起。“这个孩子,我帮你带走。正巧,逡巡那边也有个小女孩在养大。既然不愿意看见他,我就将他送过去。逡巡有耐心,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最好,早点死了算了。”明诚头也不回,就此冷声诅咒。
“说什么呢!”那人厉声一喝,却是半分都不曾惊到怀中的婴孩。“明诚,我不管你怎样想,这个孩子,你不能排斥他,更不能想要结束他的性命!如若当真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我的决意。”空气倏然冷凝,几许浮冰闪烁清辉,分明压迫着人的力量,无法抗衡。
如是,明诚也只苦笑一声,颔首,“你带走吧。越远越好。”他求之不得。
“明诚。”那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不了一声叹息,作罢。“算了。既然你实在不愿意见到他,早点
分开也是好事。要是以后相处一直波澜四起,那倒也是麻烦。不过明诚,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去逡巡那里找他的麻烦!”
“放心吧。人间太有趣,我还有很多乐事可以享受——不过一个善神。有没有他在,我都是明诚。”他说的坦然,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心中,到底浮沉了多少不甘心。
不过,那蓝影却是浅声,不以为意:“你知道就好。好好保重,别再任意妄为。那所谓的救世二神明,也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你别去自找麻烦,明白吗。”
“放心——我对邪灵那种东西,不感兴趣。”他分明听见,就在那人带着婴孩转身离去的时候,心底,就有一阵破碎的声响惊颤。
“那我走了。”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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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安宁,深邃,且寂寞。
而只如今,就在这漫天的灰暗之中,一道冷寂的阴影却是徐徐碎步,悄然探入静谧的金漆玉堂。他清冷着面容,窸窸窣窣地探入房中,有备而来。
房中,一道静影安然地躺在软卧之间。那里的身影,却并没有发觉已然有人闯近了自己的床笫之间。
而他便只悄然探入,不动声息就执着手中的利刃抵在了红香软帐。
手里的刀,已经浸满了最厉害的毒液。即便一刀不曾彻底结束那人的性命,可是刀锋余留的毒,也势必会侵入身体,将其予彻底腐化。
“哼哼——”想到那人必死无疑,那来的人自然得意地笑了一声。
他轻巧地掀开软帐,手中的刀刃迅疾地刺探过去。随即,手起刀落,迅速地划过他认定是脖子的地方,不曾发出任何声音,他就已经感觉到了鲜血翻涌的声音:无论是什么样的牺牲品,鲜血喷涌的气息和声音,永远都会叫人心情愉悦——尤其,是如今的这一位!“善神!”
“哈哈——”他在心里自鸣得意:就算逡巡护卫你很好,就算破劫说如果你有事就要唯我是问,可是现在,我已经杀了你!只要你的小命玩完,我明诚,一定就能够……
心叹尚且不曾完结,那身后的门外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随即,他便清晰地听见一个沉稳而苛责的女声赫然腾空:“郁非!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大哥哥他不在这里。想要找他,那就等你长大成人再说。”
“郁非?”门内的人慌然藏起,心底却是一怔,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破裂。
“郁非知道了……”那是一个柔软而稚嫩的男童声音,略带着些许委屈。“可是,郁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明诚大哥哥嘛。逡巡哥哥说过的,只要我满了十岁,大哥哥就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
——郁非!房中的人,更是咬牙切齿:果然他才是那个孩子!那么,方才我刀下的牺牲品……
“好啦好啦,你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呢。你那个大哥哥他很忙,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他去做。所以,他就不能来接你嘛。而且,就算你已经满了十岁,可你现在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啊。所以……”
“我不是小孩子了!”男孩奋力争辩,不免更叫那房中人心惊胆颤。“翩廻姐姐她和我一样大。你们,不是都说她已经长大了吗!”
“可是她看起来,的确比你大很多啊。——你自己想想,她比你要听话很多,她比你要乖巧文静许多,更重要的是,她比你懂事很多!”
“难道,我很不懂事吗?”
“你真的懂事吗?”女声却是直言,并不掩饰什么。“如果你懂事,那为什么这大晚上的还不去休息,还要在外边乱晃——郁非,我可警告你哟:要是你再不听劝,不回去好好休息,你信不信我明天不单是要去禀告逡巡领主,我还要去请旨你破劫哥哥——你知道的,你破劫哥哥他公正严明。要是他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小心他罚你一个月都不许迈出房门一步!”
“我……你,你威胁我!”
童稚而恼恨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分外悦耳的。只是如今,那潜藏房中的人终是心叹,而缓缓悲凉:郁非……十年不见,你过的,到底又是怎样的日子呢!他想要看他,却终究鼓不起那样的勇气。他将自己隐藏在这黑暗之中,靠着墙壁兀自悲声。
所谓恨,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明明,我是来杀你的。可为何听到你的声音之后,我的心会莫名的悲伤,想哭?
“是啊,我就是威胁你!可至于你要不要听我的,就全看你自己啦。不过郁非,你要明白,你呢,的确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个很不听话的小孩子!现在这个时候,外面局势乱得很。你哥哥他们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你现在还想要出去烦扰他们——当心,他们一定好好修理你!”
“可是,要是修理我,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逃不掉惩罚的。”无畏的少年,想来,他应该是高昂着头的吧!
“是啊。修理你,的确是会连累我。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说。你要是想要威胁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处罚,你会不怕吗?”殊不知,他柔嫩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弱点。
“怕?当然怕啊。可是如
果放任你,由着你乱来闯出更大的祸,我这个天女,照样是死路一条。”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可是谁都不曾料到,就在这个时候,那童稚的声音低下了头。“对不起。”
“呵呵,有什么关系呢。我的职责,本就是要好好地照顾你。青萍这个丫头,我迟早会被她害死。”她笑着说,一脸安然。
“你别怪她。是我逼她的。我答应你,以后,郁非再也不这样了。”
“我的小祖宗哟!”女声欢喜地飞扬起来,分明是俯身亲吻了少年一下。“记住哦,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是我威胁你的哟!”
“嗯。我们拉钩——”
屋外,安宁的少年微昂起头,他郑重地抬起手,触向身前那显得分外高大威猛的天女。她盈盈浅笑,缓缓俯身,也只朝他探出手臂。她微然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温和的柔情蜜意。
“我们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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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好像很喜欢停在某个温暖的瞬间——那个时候,人们总喜欢将其称为“永恒”。
可是啊,对于时间而言,“永恒”,不过是它闲暇时的一个玩笑罢了。世间没有永恒,就仿佛,时间没有尽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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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是下一个画面的主题。
满眼绯红,映亮了那一个深沉冷寂的夜。
她抬起手的下一个瞬间,她的笑容就凝固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看着她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他只感觉就在他的身前,一抹清光摇曳。旋即,那白皙的脖颈和清淡如荷的衣裙就染上了一片猩红。
“青莲,青莲?”
他惊惶地抬起手,他颤栗地靠近她的脸庞。
可是,一瞬间,清凉的血喷涌而出,倾溅在他的周身,直将那少年的面庞和浑身彻底染成一片棕红。
“这是……”郁非惊诧地俯首看向自己的双臂。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无法体谅那鲜红而腥涩的味道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青莲?你怎么了,你动一动,你开口说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他恍惚之间似看见在那女子的背后稳稳停下了一道黑影。那人孤傲地扬起唇角,艳丽的墨黑是少年心中永远的创伤。
“你,你是……”
“开心吗?”那人却是微笑,似讨好一般。“她死了,这个讨厌的女人,她再也不会威胁你了。郁非,你开心了吗?”
“你是谁。”一句话,瞬间僵硬了他的脸。
“郁非——我……”
要如何解释?他看着郁非的眉宇,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一次,他手中的利刃来错了地方。
善神,善神……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那到底,又是怎样安宁的面庞——纯洁如莲,白净如莲。可是如今,他满面都是腥血,他满眼都是仓惶和颤栗!
“郁非……”这,还是善神该有的音容和笑貌吗?“郁非……不!”
明诚仓惶地背转身,他胆颤地摇着头,苦声悲凉,绝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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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是郁非,我是郁非才对啊!可是,为什么染血的是我,为什么拿起刀的人是我,为什么逃跑的人是我……
苍白,惊惶。他战栗地停在原地,整个人的面上写满了失魂落魄。
杀人者,该是明诚哥哥不是吗。杀人的,只有他不是吗!可为何这梦里,回忆深处,到头来拿起刀的人会是我……
迷离境中,仓惶的身影气恼地丢开手里的匕首,奋力奔跑,就在阴霾的冷寂之中迅疾地朝着远方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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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怆,迷失。到得疲倦的时候,待他停下脚步之时,那所有的遗恨,也便都只肆意地铺陈上来。他情难自控,却也无法明白:自己,原本就该只是那个矮小的少年。自己,从来都不敢触碰这些锋利的器具。可是,这到头来杀死青萍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匕首,划破青莲项颈的,也是自己的双手——不!是明诚,这应该都是明诚的故事,与我无关,通通都与我无关的……
——可是,又真的事不关己吗?
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曾离开房间,而明诚想要杀死的就只是自己,那么曾经,倒在血泊中的就该只有自己,不是青萍。
如果青萍还活着,如果自己那时候就已经,那么青莲,自然也不会来到这大殿之外。而她,就更不会在自己的身前喋血命殒!
是自己,是自己!
可是,我到底又在想什么!我到底又做了些什么——我不是好人,我再也不是以前的好人了!我居然可以说杀死青萍的不是我,我居然可以说我没有连累青莲姐姐,我居然可以否认自己的罪,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明诚身上……
不,不!
郁非,你堕落了。你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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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悲怆地停在路旁,泪落如珠。他凄然地抬起头,他想看看希望。只是,那迷离的梦幻终是纠缠着人心跌入更加令人绝望的阴霾世界。
有些事,他永远难忘,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