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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茫茫,彻底无情地遮蔽了人的视线和五感。而在此之间,那一袭海蓝衣裳却依旧但只极力地寻访着隐藏于迷雾之中的渊梦城。只是,待过许久之后,她终于发觉如今的自己已然变成了孤身的一人。
回首探望,悼灵在哪里,哥哥在哪里?他们一个一个人,为什么通通都不见了?
她想要回头去望,却终究还是遍寻不获。无尽的幽影跌宕在浓厚的白雾之中。伸手触及,本以为是他们的存在,但却终究只牵扯出一道道陌生而又闭着眼的人——到底是谁,在这森林迷雾中困顿了这般的许多人?他们都还活着,却一直游走于尘世之外。而他们,会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只是沉溺在各自的梦魇之中,久久不得苏醒吗?
「呼……」找了一阵,霖儿也不免有些无力地停下脚步,但只苦声一叹,揉了揉额头,缓缓坐了下去,稍作休息。
「他们是找不回来了。不过,渊梦城应该就在附近的吧。如果我能找到,或许还能够从城里人的口中知道更多关于这片森林的秘密。到时候,说不定就有办法可以轻松找到他们了。」
她佯作微笑,但只放宽心去。只是她自己心中到底明白,如今的时刻里,再没有人会站在自己的身旁给予扶持和依托。他们的踪迹不见,而自己又找不到,如此,便只好先找到那渊梦城,然后一切再从长计议。
「只期盼你们一切安宁,不出什么差错才好。」不禁地,待得休息一阵过后,霖儿终是依旧紧锁眉头叹息着站直起身,一边又不免再度回眸苦苦探望一阵,良久,方才调转身子朝着自己一直迈步的方向往前直去。
——渊梦城。如果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你会乐于成全我吗?
◇
悠静的白影之中,金色的弧光但只悠然炫亮他的视界。少年凝神地寻找着,极力地看向那似近在眼前的女子幽影,却终究奈何近身的人影委实太多,时不时就拦下了他惊惶的脚步,不得不退避等候:不能不说,这样成千上万游走在山林迷雾中的凡夫俗子,不单变成了恐吓外来人的绝好借口,如此,却竟然还能够如此轻易便分离了那前来探险的人们。
「姐姐——」惊声呼唤,撕心裂肺。是的,晓寒能够看见她。可也正是因为能够看见,所以他就不禁只愈发地心切呼喊。
只是,无论他如何高声,那样的出口的声音终究只渐渐消弭在这浓厚迷茫的白雾之中。远处的霖儿不可能听见,而他,也只无力地看着那样的人渐行渐远,心绪更是悲凉难安。
「姐姐……」如果自己可以健步如飞,如果自己可以在这山林中大开杀戒,那么姐姐,是否就不会继续向前,缓缓,却竟是落入了那样陌生的一方殇城。如果自己可以即时劝阻,那么姐姐……
心急如焚。却终究心忧无策。远方,那样一袭蓝裳却是不予避忌,只慢慢背离着渊梦城的方向,远去。
◇
净白的脸庞,轻缓咬住的嘴唇。那淡然的神色之间,霖儿终究不曾听见任何异常。她坚定地笑着,鼓舞着自己,也只沿着自己猜测中的渊梦城方向踏步而去。
而待过许久,身前的虚空之中,却竟是意外地叫人看见了几许浅色光晕,竟是连带着些许悠然的芳香轻然地飘荡虚空,不禁叫人兴奋,沉醉,而愈发心念着往前行去——在哪里,会看到什么?终于,就要走到渊梦城了吗!
欣喜着,霖儿终是加快脚步,更是急切地朝着前方奔跑起来。她似乎都已经飘在了风中,驰骋,一如往昔在蒙山的时候一般——渊梦城,渊梦城——你,能给我几分的安宁和希望?
疾声奔跑。她坚强着内心,快步地朝着那身前愈发明亮而幽香的地方奔赴过去。
可是,才只一眼,她就不禁迷惑,惊诧,顿住身形:身前,白雾消散,却是幽幽然现出了一方洁净,再没有浓雾压抑,再无半点令人窒息的感觉,反倒是让人觉得安然而清香,有种浅淡的春之华的味道沁入鼻息。只是——
「这个地方,是哪里?」她仓惶地看向身前,极力了,却终究不曾看见片瓦城砖。那,只是一条浅淡的溪水,绕着一个湖心小岛,容人见着分明的碧草轻巧地随风摇摆。而在那岛上,却还只安然地架设着一间竹屋,篱笆环绕。而在其中,厚重的磨石安稳沉重,一旁的架子上还似晒着一些东西——是药吗?莫非,这里就是……
就算不是一直想要到达的渊梦城,但是,只当心中猜测微微颤起的时候,她就不禁泪如雨下,神色惊变:「我,是找到你了吗,若澧?」
她颤抖着面容,似踉跄一般靠近上前。她欲言又止,只苦苦寻找着那样一道应该见过的人影。可是,穷其眼力,无论是何方,却终究不曾让人看见那样的一个人:梦魇之中,真实之间,那曾见过数次的薛若澧,他在哪里?如果他隐居避世在此,为何却又不曾让人看见他的踪影。
竹屋里,院落间,小溪流水河畔,花样青草林间——哪里,才该有他的身影?或者,他竟是往那白雾浓厚的森林里去了吗?
遍寻不获,末了,苦苦,霖儿终于停下了脚步,悠然一般倚靠着院落间的一方石凳坐了下去。然后,不经意地,她就只抬头看向了头顶的云空之间。
头顶的云天,
看不见任何的朝阳或星辰。可是这里,却依旧亮如白昼。说到底,或许这般的小岛,也是被那迷雾所笼罩着吧——渊梦城,只怕也如这方小岛一般,沉溺在万年不散的浓雾之中。何时,都无法见到外边的朝阳绚烂和星辰闪烁吗?
只不禁,有些痴痴的心念洋溢起来,只在人的唇角之间不经然便牵扯出了莞尔一笑,甚是好看——只是,她自己却终究不曾知道。
「你是谁。」极突然的,就在她这般顾自心念之时,那身侧临近篱笆入口的地方却是轻轻然漾起了一阵轻声。她回首相看,一阵欣喜:薛若澧,是你吗……
只是,又浅淡只一眼,她就不免惊诧地站起身,神色转瞬苍白而尴尬。「对,对不起……」那般的人,分明不是薛若澧。「我,我……我马上就走,这就走。」慌不择言,分外尴尬,终究只好选择逃避,一边还只悻悻而懊恼地迈开步子,低着头就想从他身边彻底遁去。
可是,就在她还只差一点就能离开的时候,那般的人影却是只突然一唤,吓到了她。「姑娘。」
「啊?」突然停顿的霖儿神色却是异常窘迫,手足无措的模样倒也让人不免一笑,浅声,「没事。我只是奇怪,姑娘是哪位。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姑娘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姑娘,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
意有所指,面带淫笑。如此,只叫那女子仓惶转身,更是慌然地往后退却。「你别过来——」一边说,她还只一边咬了咬唇,尖声喝唳。「你要是敢乱来,小心我叫你狗头落地!」
「哈哈,狗头——」越看着她,那方男子倒是笑得更加夸张起来。好一阵,他方才往后退出一步,只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丢在了一旁的磨石上,一边只摇着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不认识我——不过不认识我的人,料想应该便是这山林以外的人。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误闯到此,可需要在下送你出去?」
「我……我该走了。」虽然很想知道这林子和渊梦城的秘密,但是忍了忍,霖儿终于还是掉头就走,根本就不愿意和他继续白话:长着一张轻浮的脸蛋,天生就是一个淫_棍!
可是,还不待她走出三步,那身后的人又只一笑,道,「姑娘!你就不怕你这般急冲冲地出去,就会一辈子困在这山林之中,再也走不出去,也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吗?」
如此一言,倒也稍稍让人有所心惊,停步。只是,尽管心下依旧犹疑,霖儿却还是不愿意信服这般的人——生得漂亮又如何?不过也只是一个败类罢了。
但是,那样的人倒也只不疾不徐,缓缓低声,略微还上前了一步。「姑娘。若你来这林中是要找寻什么东西,不妨和我直说。说不定,在送你离开之前,我还可以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是说这片森林是块宝地?难道,这里当真是暗藏着什么稀世的药材,又或者是有什么金银珠宝?渊梦城,雾杳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那些困在梦境里的人,都已经沉溺在寻宝的梦魇之中,而久久无法自醒?若是如此,那么这里,却是个多么可怖的地方啊!
「怎么,你不是来找东西的?」如此一句,倒是叫那女子不免心惊:自己,终究还是在这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我……」回转身,霖儿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冷静下来,只微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敬,「我找不找东西,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只是,那一记白眼之间,身前的人倒是呵呵一笑,戏谑道,「那这么说来,我是狗,而姑娘你,就是那什么了?」
「你——」咬牙切齿,却终究无言以对。回想当初,若是自己时常和师姐们斗斗嘴,吵吵架,练练嘴皮子也好啊!
随即,男子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上前赔礼道,「抱歉了,姑娘。平日里我都是这样和我的宠妃们这般玩笑的。若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宠妃?」不禁,霖儿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神色更是不解:在此之间,哪里还有第三个人影?他的宠妃,是什么?难道他,或者她们,都是妖怪?
可是,还不待她心中忖思得获,身前的人又只微微一笑,道,「是啊。我的宠妃,喏,你看——」轻巧示意,男子的手间但只飘扬起一阵金粉。随即,光影一阵摇曳,却是浮烟四起,连带着一道恬静的璧人现身眼前,靓丽静然。
但是无疑的,那般的光晕之中,微微颤动的却只是一道幻影,既不真实,又无法触及。
「你……」霖儿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是谁?是你以前喜欢过的人?她死了,所以你就……」
「她还活着。」出人意料,却倒也在情理之中。那般的男子终是冷冷地说了一声,随手便散去幽影,只悲切地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对不起。是我错。」
「不关你的事。」只是,话虽如此,却终究已经有了隔阂。「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你到这林子里来的目的吧——趁你还没有堕入梦魇,我好即时地送你离开。」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不曾想,霖儿终是柔声,只轻缓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却竟是那般的真挚,又纯良。
「我?」那样的
眼神……不用多看,就只叫人微微阖眼,心中暗叹。「关心我做什么。」你是谁。你的眼,为何也要这般的安宁而忧伤。
「我只是奇怪,既然你能好心地送我离开,那为何不将林子里其他的人也一并解救呢?将来,我们也一定让你百世流芳,永生不忘的。」
「我救不了。」只是,那人却依旧冷声,面色冷淡。
「为什么!」怎么可能——她着急地看着他,眼底竟是那样的不置信,一并深深的怀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可是,那样的眼底,终究暗藏着他不敢去面对的陈年往事。「好了,你要是需要我帮忙,那么最好尽快。可你要是再这般惹我不高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赶出去,不论死活。」
「你……」虽然气急,但霖儿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或许是很有些过分。如此,她也便只收回话题,浅淡相询,「好啦。我说。我来,是为了要找一个人。」
「找人?」不曾想,那男子却又是微微蹙眉,竟似不悦。「你要找什么人。」
「若澧,薛若澧。」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霖儿也不禁迟疑而怯怯地说。
只是,那般的人却依旧冷然,竟似鄙夷一般浅声道,「我不认识什么若澧,也不认识什么薛若澧。要找人,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若是那人沉溺于梦魇之中,我没有办法唤醒他的。」所以,这般无端闯入的女子,并不是与我相干,而只是误打误撞罢了吧!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那梦魇中的其中一人。只是,如果他是在其中,那要该怎样才能够唤醒他们?」
「你想?」他定睛地看着她,满面疑心。
「他们都是无辜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才会来到这里,这许多年的困顿,终究都已经惩罚了他们。况且,你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又怎么忍心……」
「善良——」她不曾想,自己竟是如此轻易便戳中了他心中最讨厌的那个词。「什么叫做善良,我为何要善良!」冷目相对,寒眉乍现锋芒。「好了——既然我帮不了你,那我现在就送你出去。不过,若是你不愿意走,我也不会多管。我只好心提醒你一句——在这里待得太久,就会慢慢地像他们那样被迷雾所剥夺意识。等有一天你发觉自己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你就会知道,你已经堕入了可怖的梦魇之中。」
「什么意思?」霖儿不免疑声,更是心惊。「你知道他们都梦的是什么?是你,是你魇住了他们吗?」
只是,那人依旧冷声,笑道,「都是一样的凡夫俗子,做的梦能有差别么?他们,也并不是我魇住的——说句实话,只是他们自己被自己内心的魔鬼给打败了而已。」
「听起来,倒像是说你不是凡夫俗子?」这一次,霖儿似乎也找到了他的秘密。
「我自然不是。」
「啊——」
「你也放心,我也不会是妖魔鬼怪。」
「那你是……」
「我说你烦不烦啊。有空去管那些闲心事,不如现在就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要再闯进来。」冷漠的言辞,却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可是,既然知道这里有危险,那你们为什么不去阻止外人进去?」这番苛责,好像却是说那些被魇住的人们倒真是他们的杰作。
只是,那男子却是浅声,似叹息,却又似无奈。「阻止得了吗?」
「做个封印结界不就好了?」
「你以为这茫茫迷雾不是封印吗?」
「可人还是能够闯得进来啊!」
「闯进来又如何,又不会死。」
「可他们活在梦里……」
「只怕他们,都宁愿活在梦里。」一语中的,男人终是再度不耐烦了起来。可惜,女子依旧执着,不甘罢休。但说也奇怪,那人却也不再发作,只由着她道——
「为什么?」
「美梦啊——活在自己的梦里,想要称王称霸也好,想要一统天下佳丽三千也罢——反正是他们的梦。乐在其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他们都是人命啊!人命,终日都只活在这样的梦魇之中,难道你不会为他们感到难过吗?」
「如果我说,做梦的人越多,我才能够活得更好呢?」
「你……」心惊,胆颤。原来姐姐说的梦貘,当真存在?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他倒是安然一笑,由不得人开口拒绝。「我告诉你,我叫『梦之』。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地方,一辈子,都离不开旁人的梦境。」他说的痴缠,却又感伤无比。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她从梦里挣脱出来的一具幽魂。」心念念,何尝不是悲痛欲绝。
「什么?」
「我只是她梦里的一道幽魂。她若苏醒,我也必将不复存焉。」
「你,是梦……梦灵?」她痴痴地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梦,是什么?不该只是人的一阵幻想么?怎么,竟会在那其中牵扯出这般的人影?
而我,现在是在做梦吗?还是,我从来都不曾苏醒,一直都躺在煮酒斋的客房里,沉溺梦境,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