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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有多大,江湖便有多大,所以有人说江湖无尽。江湖既然无尽,那么稀奇古怪的人事物,当然亦是无穷尽。
就如在柳家长大的柳随文和柳随云二人,一样的米饭,一样的教育,一样的父母,但两人之性格行事却是南辕北辙。
所以江湖尽是奇人异士,谁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便会冒一两位,有些更是强横至极。
最为闻名之人当数公孙柔,李南音二人,他们还没有现世前,谁知道?可当他们出现在江湖,身世,成长都成迷的两人,一位成为了天下第二,一位成为了满地朋友的浪子。
柳随云的声音喝出口,半蹲着的何尝左掌一拍,右脚一蹬,整个人瞬间向后倒撞萧七而去,反应快得像是早知道般。
这当然不是要撞萧七,也不太可能撞中萧七。
何尝倒飞的中途,萧七左手迅速往前一探,抓住老人衣领,成弓步的双腿一发力便扯着他再度往后,直直退到廊道下。
速度之快,彷佛只是眨了眨眼。
看得柳随云不由咋舌两人之间的配合,要知道这种临时反应,最为考究两个人间的信任与默契,两者缺一不可。
“不用这么远,只是老爷子刚才的距离实在太近。”柳随云站在原地笑了笑,缓解自己的紧张,对两人招手道。
萧七尴尬地笑了笑,收起右手上突然出现的薄刀,望向何尝一脸嫌弃道:“老何你不是不怕死,怎么突然便怕了,害我出丑了。”
何尝拉了拉身上衣裳,“呸”了一声:“呸...老头子只是想退到你的位置,怎么知道你会抓住我。”
前一刻大义凛然的老人,此刻那里还有形象,一开口便咬定是萧七扯着他退入廊道。那怕所有人都清楚他若不愿,谁都拉不动,那怕谁都看到他借着萧七的力量,快速跃入廊道。
看破不说破是跑江湖的泛真理。
是以,何尝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退法是有考究。
“报!”
萧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才不管什么说破不说破,柳随云需要给何尝面子,但他需要吗?
不需要!
他恨不得把何尝这个老不修的假面具都撕下来。
不过萧七正要揭穿之时,何尝派去检查整座客栈的其中一名悍卒急匆匆跑回,脸上神色明显是发现了什么。
拉了拉身上脏兮兮的灰袍,何尝瞬间化出温和笑容:“发现什么了?”
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精壮汉子左手紧握着腰中佩刀,恭敬回道:“回候爷,楼梯暗角处发现一条秘道,队长让属下前来请示。”
“好,先派人守住,不得任何人进出。”
“属下明白!”
挥退那名悍卒,何尝望向柳随云道:“看来李浪子是在秘道中消失了。”
柳随云点点头:“我们先解决孙胜的尸身再说,李南音死不了。”
李南音会死吗?
当然不可能,若如此简单就死去,那肯定是假的李南音。
一个在江湖飘泊了十年,闯过禁宫,战过沙场,趟过阴谋诡计再成名的浪子即使是死,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
何况李南音的武功不错,不错到江湖上没谁能轻易杀死他,就算能杀死,代价亦不会少。
而且除非谁都查不出杀人者,否则还有一个严重的后果要背,那就是李南音的复仇。
人死了,还能复仇?
别人不好说,但柳随云相信李南音的确可以,李大浪子的朋友太多太多了。
江湖之上,虽说人死灯灭,但有些情谊却不会因为死亡而断,反倒更是刻骨铭心。李浪子有多少朋友?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人中当然有很多狗肉朋友,只要他一死,便万事皆灭。
一百个朋友,九十九个酒肉之辈,却也剩下了一位真心实意的,甚至可以卖命的朋友。
李南音的朋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有!而且不在少数。
例如那位“死人剑”公孙柔;例如太原南宫家的南宫煌;又例如远在大沙漠的孤烟。只要李南音出事,柳随云相信这几位都会闻风而动。若是一般江湖人,当然不可怕。可这几位都不是一般江湖人,被他们三人联手盯上,再加上江南柳家的力量,那真的是天下虽大,却无藏身之处。
所以李南音莫名其妙地消失,柳随云虽担心,却不怎么害怕这一别是永决。
“柳兄认识这东西?”
尸身旁,石碗没有任何变化,其内的血液却一直泛起涟漪,证明着血中有异物,不然血液早该静止下来。
柳随云回望了眼比自己年轻五六岁的萧七,微微点头道:“江湖中人叫我柳三,是因为我有三好,好识美人,好交朋友,好见识古怪之物。”
走到柳随云身旁,萧七看了眼一直沉思的何尝,笑道:“可惜我没有七好,不过我仍然是萧七。”
柳随云开心的笑了,他觉得萧七真的很有趣,很对他的胃口。
“有没有七好不重要,我没有三好便不是柳三吗?不,我仍然是柳三。”
是的,他柳随云再怎么样都是柳随云,别人给他冠上什么名号不重要,因为那些都是外物,不是他自身拥有的。
行走江湖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人最贵是自知自明,清楚了解自己的本心,掌握自己的本心。这很难,可凭萧七刚才出口的话,柳随云知道他明了本心,只要将来不迷惑,不怀疑,江湖早晚会有萧七两个字。
让两名悍卒帮忙从后厨取来柴木酒水,柳随云绕着孙胜的尸身点燃起火焰,才慢慢把一根根已在熊熊燃烧的木柴,烈酒一一投入火圈之内。
“小柳,你这是做什么,老头子还没检查完。”
柳随云刚投入第一壶酒,被惊醒的何尝看着这画面,不由急叫道。
烧尸?不像,若真要烧尸,一把火过去就好。
萧七没好气的瞟了眼何尝道:“老何,刚才那么的大动静你都不知道?要是我们是敌人,你已经比黄花菜都要凉了。”
原来搬柴木酒水期间,柳随云从没停下过说话,早解释清楚碗中之物。只是何尝陷入思绪,竟没有听到只言片语,醒来后视线被火遮掩,看不到那石碗内的涟漪。
“给老头子滚。”何尝没好气的瞪了眼萧七。
“不用再看了,我知道是什么。”柳随云道。
“是什么!?”何尝听到这话,整个人不由一哆嗦,那是激动。
“南疆奇蛊,金蚕皇。”
“嘶...金蚕皇?南疆蛊巫之术?”
如同刚才萧七,如同自己初听到时一样,柳随云看着何尝倒吸一口冷气,平静道:“依好友所说,此物乃由蛇蛊炼制而成,肉眼几不可见,从毛孔进,聚于心脏,宿主生死全在下蛊者一念之间,幸好极其怕火,所以我们不能再接近了。”
“可否为我引见你那位朋友?结果不管如何,老头子欠你一命。这次的事,就算失败了,老头子亲自入宫找陛下,保你与李浪子一个大功。”
三十年,三十年来第一次得到线索,何尝为了达到目的,直接便是开诚布公,抛出一个谁都不太可能拒绝的条件。
人生就是一种接一种的选择与交易,这样的交易,柳随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好,此事完结就陪老爷子走一趟南疆,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柳三从不强迫朋友。”
南疆多雾,时而浓不可见,时而薄似轻烟,因此南疆一带满布蛇虫,当地之人因应环境,从而极善蛊巫之术。
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毒虫,在他们手中用来,便如中原人吹些迷香,下点毒药毒酒般简单。
不同的是,苗人隐世,蛊毒之术更是传女不传男,代代以口相述,久而久之便被当作鬼神之术,其中厉害,即使柳随云见多识广亦不得不小心谨慎。
与鬼神二字拉扯上关系的事物,从来不好相与。
因为好相与的不会让人惧怕,那便绝不可能被冠上鬼神二字。
像江湖中的无泪花,名字最是优美不过,但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剧毒之药,那怕它无色无味,一点点便能致人于死地,也没多少人听到便会害怕。
见过了,知道了,便不会害怕。
鬼神会可怕则是未知。
南疆蛊巫之术亦是如此,被一层神秘面纱包裹住的东西,即使胆大如柳随云也得步步为营。
恐惧源于未知,这话从来不假,从来不假。
火光渐渐冲天而起的后园,五个人,两个面无表情,一个带着轻浮浅笑,一个脸色凝重,一个满脸阴云。
目无表情的当然是两名悍卒。
见惯了生死,把生死置于脑后的人又怎么会害怕。
两名在沙场百战而存的悍卒会怕死吗?
当然不会!
怕死的早死了,沙场容不下胆小,容不下怕死。
面色比夜更黑的则是何尝,他想起了华同,想起了一位善良的医者就是因这毒物离世。
凝重与轻笑则是柳随云与萧七,此刻他们两人彷佛换了身份一样。
如地痞流氓的柳随云不再嘻皮笑脸,本该与老人同出一气,脸色该黑的萧七一如既往带着浅笑。
笑得邪魅诡异,笑得勾魂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