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伊始

吾即正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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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异之雾悄无声息自海面漫来。

    传上望海崖的海浪声昼夜不停,枯萎之树顽强扎根崖顶。

    它宛如瘦弱且坚强的女孩。

    比黑暗更凝实的少女影子投映在树干身躯,宛如贴着它瘦弱,死去的躯干。

    “原谅我……”

    ……

    雾霭遮蔽起贝尔法斯特的破败。

    城区充斥危险,他们不能直接在港口或是海湾登陆。

    借着晨间笼罩的薄雾,占据贝尔法斯特的存在注意到海面上的不速之客前,大船安德莉亚沿着苏加德山,绕到北部山侧。

    这里与榆树森林接壤,陆离可以从比悬崖缓和许多的陡峭山坡回到曾经的家。

    哗啦——

    泛着白沫的海浪舔舐褐色沙滩,一艘外表锈迹斑斑的巨轮停泊在远方雾的边缘。

    从大船划来的木船轻轻震动,搁浅在浅滩。

    陆离迈下木船,普修斯跟在后面。

    卡特琳娜扶着恶堕踩上湿软沙滩。他的状况不太好。难以分辨五官的脸孔让人觉得苍老虚弱,低垂着,似乎随时会脱落。

    今天是恶堕说自己还能活一个星期的第七天。

    “我们该把你留在船上。”

    普修斯对即将到来的伙伴减员感到伤感:“恶堕先生你会死在路上的。”

    “会把大船弄脏。”需要仔细才能听到,几乎泯灭在浪潮声的低语回应。“不用管我……快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如果觉得麻烦就把我丢下……”

    “只是没什么重量的躯体。”卡特琳娜抿嘴。

    恶堕很轻,大概只有三四个普修斯那么沉,可能身体已经开始发生转变。

    陆离抬头注视沙滩后的榆树森林。他没来过这里,周遭也找不到曾经熟悉事物的影子。

    但在踏上几十年前留下的小径,踏入榆树森林后,若隐若现的悲观萦绕着他们的身躯。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最乐观的普修斯察觉到森林情绪。“森林里有问题。”

    “森林意识,弥漫死去的它们的悲伤与对生命的憎恨。”陆离轻声讲述。

    它们还活着。

    它们早已死去。

    林间眺望林间,扭曲枯树毫无生机,名为绝望悲伤的情绪在树林涌动,久久不散。

    因为没到过这里,榆树们不认识他,又或是过了太久将他忘了。

    “你来过这儿?”卡特琳娜留意到陆离对这里的熟悉。

    “望海崖就在这里。”

    “那是什么地方?”

    “我曾经的家。”

    普修斯惊异地抬起人脸:“陆离先生你不是住在贝尔法斯特吗?”

    “灾难到来前我在望海崖建立了避难所。”

    尽管这里曾是陆离的家,也表示没有危险。但缠绕而来的负面情绪让卡特琳娜等人的情绪变得低落,因恶堕而浮现的悲伤被诱发扩大,情感丰富的普修斯甚至呜咽出来。

    沿着林间小径行走很长一段距离,道路向右侧弯曲,延伸进森林深处。

    陆离停下,离开小径踏上松软泥土。

    这条小径通往寂静山丘,怪异时代前曾有某种存在栖息在那里,二十四年过去不知是否还在。

    这里曾是陆离的地盘,卡特琳娜等人默默跟随,没对路线改变表达意见。

    他们越发深入这片森林,似乎贴着靠近海岸的边缘,不然若隐若无的海浪声从何而来。

    随时间推移,笼罩他们内心的压抑绝望悲伤似乎产生变化。

    “它们好像不那么讨厌我们了……”

    普修斯小声说,犹如惊扰森林意识。

    “这里的树认识我。”

    陆离说。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榆树森林并没忘记他。

    越靠近望海崖,森林意识的负面情绪越淡,逐渐开始有正向情绪掺杂在里面。

    压抑氛围消失不见,卡特琳娜他们甚至觉得这片树林在欢呼雀跃,簇拥着他们。

    或是说,簇拥着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

    “陆离先生,我们现在要去望海崖吗?”恢复情绪的普修斯话多了起来。

    “嗯。”

    那是陆离在这个世界停留最久的地方之一,总该回去。

    蕾米吉米兄妹可能还在,安培和孩子们可能还在……还有也许曾回来过的安娜。

    森林意识从抵触变得欢迎,赶路变得不再危机四伏。一段时间,树林尽头,隐约浮现一栋小屋的轮廓。

    两座相邻木屋矗立于通往崖顶的道路边缘。

    “这是你们的房子吗?”普修斯问。

    “不是。”

    是蕾米兄妹和孩子们的小屋。

    年久失修的两座木屋肿胀变形,犹如腐败膨胀的尸体。

    破旧小屋很久没被修缮过了,可能十几年,甚至更久……

    门板仿佛棺木倒在门框旁。孩子们的小屋只有一张坍塌的木床。

    蕾米兄妹的房屋更结实些,木门还嵌合在门框里,潮湿肿胀让它变得难以推开。

    嘭——

    闷响中木门向后倒去,苔藓般湿滑的门板迸溅泥污,落在裤腿。

    陆离踩着门板走进木屋,留下一行边缘附着水渍的干燥脚印。

    蕾米兄妹的小屋里隐约能看到曾经模样,染料般覆盖木床的破碎被褥,生锈的油灯,铺满桌子与地面的纸浆。

    曾有一本书、一封信、或一张纸放在这里,毁于潮湿与雨水。

    被扯碎的也许还有蕾米兄妹留给他的信封。

    柴房里堆放着木柴与工具,泥污铁锈攀爬上工具身躯。

    陆离望向崖顶。他们的动静足够大,但没引起任何注意。

    清晨的望海崖静悄悄。

    卡特琳娜等人保持安静,没人打扰陆离。

    这里是这名旧日时代的男人的重要回忆。

    陆离如雕像般眺望了很久,他们似乎从他身上看到迟疑——忽然迈步的身影打碎他们的思考。

    他们跟着陆离走上望海崖。

    海浪声昼夜不停。

    退却的薄雾显露辽阔海面,还有远方曾叫做贝尔法斯特的废墟。

    寒冷海风呼啸的望海崖上,枯萎凋零的瘦弱榆树孤零零矗立着。

    它宛如瘦弱的少女。

    陆离平静的黑眸倒映站在树下,抬起虚幻白皙的手掌按在头顶,优雅精致的蕾丝白裙少女,

    “你不会再长高了。”安静看书的陆离说。

    “但安妮会。”回头的安娜弯起眼眸。

    她期待着妹妹长大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