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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带着十字花纹的眼睛在和唐骥对视。唐骥不认识那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和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旧日支配者,不管是奈亚拉托提普还是赫格罗斯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那眼睛之中没有疯狂与欲望,反而充斥着理智和审视。
然后,就仿佛有一只手推了他一下,将他从安宁的黑暗之中推向远方刺目的光明:“去吧,你还不到来这里的时候!”
思维渐渐从黑暗之中拉伸回来,从那温柔而温暖的黑暗之中,从安宁的黑暗之中,拉回现实来。但是,动不了,一动也动不了,无论是眼皮也好,胳膊也好,全都不能收到丝毫的反应。
等等……稍微用点力,感受自己的身体……
第一个动起来的,是嗅觉。
就在一瞬间,海水的味道,泥土的气息,还有浓重的鱼腥味冲进了他的鼻腔。但是那股味道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自然也不会觉得厌恶,他已经问着这股味道生活了超过半年了。
然后,听觉动了起来。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声,猫咪走过地面那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声,鱼群跃出水面的声音,周围一两个人细小的谈话声和快步而轻声的走过的声音。这对他来说倒是不多见,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人了就算见过,在那段日子里,他是不会去记住那些人的。
味觉渐渐恢复,嘴里的第一感觉是无比的干涩,然后才是一点点血腥味儿,那是上颌过于干燥导致的粘膜破损所流出的血液的味道,他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喝过水了。
渐渐地,伴随着一阵酥麻,身体已经恢复了行动力,那是全身的神经全都恢复的感觉。直到这时,唐骥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为的靠在了一堵墙的墙根底下,自己的背包还背在背后,耳边还传来了白猫的喵喵声,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醒了么?
第一时间,在唐骥醒来的第一时间,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右手已经从自己的衣服之中拔出了那把m500左轮手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枪械没有被摸走,但是不管怎样,都必须对周围所有生物加以防备,这已经是他的条件反射了。
但是,在他的周围并没有人,或者说什么正在活动的生物全都没有,周围寂静的可怕,只有唐骥一个人在用手枪指着周围各个地方。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唐骥的脸颊,唐骥回头一看,是白猫的脑袋,同时它还用自己的两只爪子抱过来一瓶矿泉水。
唐骥笑了笑,蹭了蹭白猫的脸,接过了矿泉水,抿了几口,嗓子瞬间好多了。
“嘶……”突然之间,又是一阵脑仁生疼,唐骥猛地晃了晃头,眼睛里微微泛起的血色渐渐退去。直到现在为止,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未来的自己,或者说是自称为未来的自己的家伙,在自己身上究竟做了些什么。
“啊,对了,我的精神状态……被那个自称是未来的我的家伙重置了一遍呢。”
那家伙,涤荡了唐骥的大脑,帮助唐骥尽可能的清除了大脑之中绝大多数和未知恐惧们交易带来的后果,但是也让剩下的东西渗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永远无法根除。换言之,自己从一千度的假性近视洗成了五十度的真性近视。
除此之外,自己的大脑之中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知识,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的知识,这也是未来的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唯一遗产。除此之外,未来唐骥甚至连一点记忆或者一点法术的知识都没有留下,就那么挥挥袖子离开。
简而言之,这个世界被分成了两半,表世界,和里世界。
唐骥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表世界,也就是正常的人类世界。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处于表世界,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不论愉快或者痛苦,他们统一都活在表世界。
而里世界……是一片不可理喻之地,由人类的回忆、畏惧、贪婪、愤怒和未知混杂之后具象化而成的诡异世界,扭曲而诡异,难以名状。而表世界和里世界一共只有两个地方联通,一个是深海的海沟的最深渊,地球上所有多出来的海水和巨型鱼类的基因全都源自与此。
而另一个连接着表里世界的地方……就是智慧生物的梦境。
梦境是链接现实与虚幻的桥梁,在这里应该修改一下。
梦境,是连接着人类所畏惧的、所不愿意接受的、所逃避的恐惧、贪婪和一切未知的桥梁,是连接着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领会的旧日之神的思维的桥梁。
而唐骥,早已深邃的入梦。
“我还没有到上车的时候,所以我们以后再见……”
仿佛是深沉的梦,诡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但是在这其中最诡异的,是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他自己,如果他还能认得自己的声音自己发疯之前的声音。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他的身体就好像经历了一场重病一样无力。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即使他的手表能够展现时间,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的昏睡。
在他发疯的那段时间之中,是没有时间观念的,自然也不会去看表,只是白天黑夜的发疯,唯一的执念就是不要让自己陷入睡眠。看来,即使是疯子,也会去恐惧那深渊之下的旧日支配者。
支撑着自己,唐骥猛地将自己肩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扔。这里是某栋民居之中,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根本记不清楚,但是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可以让自己整理一下东西,恢复一下体力。
但是就在突然之间,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晃脑袋,就在一瞬间他好像又一次回到了某片雨夜的马路上。
一条两端和对面都隐没在阴影之中,只有一盏在干枯的树枝之间若隐若现的发出惨白的光芒的路灯所波及的区域才有一丝灰色的光线。
一辆黑色的轿车,斜斜的从马路中间一头扎进了绿化带,撞在了路边的树上,半边车头瘪了下去,但是没有丝毫的烟雾,只是那么放置着,甚至连车前盖都早已冷却,车上也没有人,但是前车灯亮着,只有前者车灯亮着。
身后,是一家小区的狭长的只能进入一辆车的通道,路灯的波及范围之外依旧是一片黑暗;小区大门左侧的栅栏处隐隐能够看见医院大楼的一角;右侧则是一家已经关门的餐厅,桌椅板凳倾倒,玻璃上几处蜘蛛网状的碎裂,还有地上破碎的瓷器。
而这一切,都处于深沉的灰色之中,没有其余人和颜色,哪怕是血液,也都是黑色的。
一群人,或者靠着树,或者蹲在路边,反正雨点很小也不怕打湿衣服,甚至惨白色的路灯之下还有飞蛾在不停的盘旋。他们之中有的人在抽烟,有的人手上拿着一瓶酒,但是没有人拿出除此之外的东西来娱乐,哪怕只是一副扑克。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但是即使是抽烟的人,他们打火机所发出的火苗,又或者是烟头的火光,也全都是灰白色的。
就在这时,两盏灯光冲破了黑暗,一辆灰色的出租车从一片漆黑之中开进了路灯的范围,然后停在了众人的面前。一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辆出租车。
那出租车,看上去扭曲而失真,其中的司机也一样,在车子停下来的一瞬间僵硬的将脑袋扭过四十五度看着路边的众人,然后歪了歪脑袋,示意他们上车。
唐骥想动,但是他慢了一步,一个男人站起身,走进了出租车,坐在了副驾驶上,然后出租车的门被关上,带着乘客向着黑暗之中驶去。很快,那本应是红色但是却是灰色的车尾灯就看不见了。
唐骥觉得周围有点冷了,他轻轻跺脚,想要带给自己身体一点热量,但是丝毫用处也没有。想了想,他钻进了那一辆装在树上的汽车里。
车子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抽烟,大概是车主。看到唐骥走上车来,没有发火,反而递给了唐骥一支烟。这里的所有人至今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仅仅依靠肢体语言已经能完成所有的交流。
唐骥点了点头,抽了一口烟,有一股烧煤灰的味道,不过至少能带给身体一点可怜的热量,所以也就这么吸着。
过了一会儿,第二辆出租车到达,一个人坐上车,冲进了黑暗之中。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没有人会因为插队而争吵,就仿佛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改在什么时候坐车,在自己的车来之前,他们甚至都不会走两步。
唐骥晃了晃头,他的手指扣进了车子的扶手上的海绵里。渐渐地,海面被一点一点的抠出来,而他的手好像触摸到了某个软软的、粘粘的东西。他把手抽了出来,他不喜欢那种手感,所以拉开车门,走下车去,他要坐下一辆出租车。
车子来了,唐骥大踏步走上前,也不管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坐进了车子的副驾驶位。就在这时,那个脑袋扭过四十五度,看不清眼睛底下的面貌的司机突然说道:“你要去哪里?”
唐骥一愣,我要去哪里?他之前问过那些人这句话吗?但是他还是如实的说道:“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上车?”司机又问道。
“我……”直到这时,唐骥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上车?只是因为别人都在上车,所以自己也上了车?而此时,跟随在他后面的人,或许就是本来要登上这辆出租车的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车门边,和司机一样,仿佛在等着他的回答。
“对……我还没有到上车的时候。”唐骥突然笑了,这么回答道。
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世界变得光亮而有了颜色,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伴随着呼吸一阵阵的短促的胸闷。天花板是纯白色的,而自己仿佛一个沾染血迹的木乃伊。
那是一场特大车祸,大概是在唐骥十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就在唐骥的外婆家的小区外。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撞在了树上,当场碾死了四个人,然后油箱爆炸,碎片玻璃和冲击波波及了周围的一家餐厅还有十二个行人,除了唐骥以外全部死亡。
从那件事之后,唐骥断了十二根肋骨,其中三分之一扎进了肺里,还有三分之一开放性骨折;另外切除了半个胃,顺便给颅骨上钻了个洞抽出了所有淤血。不过收获也是有的,他的灵感变的强悍无比,甚至不需要任何降san行为就能够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晃了晃头,唐骥回到了现实,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唐骥端着枪走出了房门。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确定自己并不是被任何人类所救助,否则自己的枪械不可能还在身上。
就算是在这个海潮的末世之中,枪械也是稀罕玩意儿,绝大多数的枪械全都在军队和鱼群的大战之中沉入了水底,而人类一旦入水,就相当于触发了死亡flag,必死无疑。
客厅里是五六个看上去有些落魄的幸存者,四个男人,两个女人,年龄相差挺大,从二十岁到六十岁都有。他们正在房间中间的一个碳炉上煮着什么东西,由于用的是捡来的煤渣,所以火力不怎么旺。
就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着他投射而去。也难怪,能够活到今天的人,至少要有足够强大的感知,也就是足够警惕,否则早就在深潜者和鱼群的袭击之中死去,或者转化成深潜者。
不过他们居然连一支枪都没有,至少唐骥没有感觉到危险。
唐骥曾经和古神做过一次交易,一次疯狂的交易,能够带给他类似蜘蛛感应一类可以感知危险的魔法,而且是被动生效。但是其代价,就是在某些时候,眼睛会看到,耳朵会听到某些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影响和声音,比如先前的流着血的眼睛。
还有,虹膜会出血。
唐骥放下了枪,在没有需要警惕的对象的时候没有必要舞刀弄枪,凭借他的体术就能够对付绝大多数数量在十以下的未经训练的平民,或者数量小于三的士兵。毕竟,是用左胳膊上的活性肌肉所换来的身体素质。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笑着挥手做熟稔状道:“嗨,原来是你啊,唐骥,还记得仇正学叔叔我嘛?”
“不记得了。”唐骥老实的摇头,他的记忆丧失的有点多,绝大多数没有用的记忆全部被当做代价换取各种知识和力量了。
“唉,这么说就有些伤人心了啊,你还记得仇玖吗?你的高中同班同学?”男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还是热情的说着。不过说实话,唐骥还真记得这么一个人,似乎算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到女朋友之间的状态的某个人来着?
“记得,你是仇玖的……”唐骥轻轻挠了挠头问道。
“父亲!”仇正学微笑着说道,还微微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好像为此而感到多么自豪一样。
“哎。”唐骥回声到,一瞬间,仇正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