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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宗,掌门内府,起居室。
掌门慕芊雪换上了一身舒适大方的裙装,在四名丫鬟的侍奉下,对镜重新整理了妆容,冷清而白皙的脸上,这才重新恢复了略有恬淡安宁的神态。
保持这种神态对平素清冷的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一方面,作为一宗掌门,她自忖不可能像以往那样我行我素,常以冷面示人,这对于治理宗门而言,弊大于利,必要的时候,她必须以另一种姿态给予属下肯定和鼓励;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行将“嫁作他人妇”。
飞度平素不喜欢清冷的上位者模样,慕芊雪心中笃定这一点,思及此处,她嘴角再度轻抿,试图展露出一副可人且温婉的小女人模样。
不过很不幸的是,她的努力再次失败了,她甚至能隐约听到身后四名丫鬟心中涌起的嗤笑声,这种笑容,对她们来讲,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模样不算太差,身段也算上佳的她们,甚至可以掺杂出些许魅惑的仪态,给男人更多的联想,让他们心跳陡然加快很多,遽然放弃手中的事与她们攀谈,坐而论道。
我并不擅长此术,不必勉强自己。
慕芊雪再次放弃了尝试,转而思考起今日会议的异常来,浅山宗传檄周围各宗,希望参与“灵涌盛宴”,也就是千幻境的冒险,原本,依她所见,此事极不寻常,依据对浅山宗的理解和实力判断,江枫不可能冒着被御风宗迁怒的风险,去牵头搅乱此事,并且,这不符合两宗实质上是盟友的定位。
如果江枫以个人身份索要,慕芊雪自忖,出于盟友关系的考量,她会私下里给予对方若干,毕竟“灵涌盛宴”之中的机缘,也并不差他浅山宗几个人,这一点,有力宗和覆海门在前,相比之下,添加几人入场,也算不得什么,并不会对自家和锐金门的利益产生太大的影响。
不过,以宗门的名义出首,动用白银恩威令,这效果就另当别论了,她从心底里厌恶这种行为,甚至想要因此杀一儆百,给浅山宗点颜色看看,不过,方才的会议,最终却形成了另外一种论调。
以“灵涌盛宴”为引,交好周围各宗,进而重启通往各地商路的谈判。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也是不错的,并且破具建设性,但慕芊雪却不这么看,支持这个计划的,有古传福,凌飞度,冯既明,以及几名客卿长老,几大家族也同样支持,而持谨慎态度的,则几乎只有刘粲然。
这很不正常,平素在多数议题上,很少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形,往往需要自己这个掌门一锤定音,并且,飞度也很少表态,而在这个议题上,他出奇的主动,并且希望慕芊雪以掌门身份,邀请各宗掌门,一同参与“灵涌盛宴”。
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关心起宗门的事务来呢?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也是她心中万分期盼的,但这个变故匆匆而来,总觉得有些暗流在悄然涌动,似有阴谋藏在其中。
慕芊雪不敢去深想,也不愿意去深想,她不想怀疑自己的未来夫君,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筹划什么阴谋,不论是针对宗门,还是针对自己,抑或是其他,不论如何,这都是极严重恶劣的事情。
是不是我想多了?
慕芊雪默默注视着眼前擦得整洁透亮的铜镜,直到里面的影像渐渐变得模糊,才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重新回到眼前的事实来,这个时候,她陡然想起来师尊泰老对自己和师兄刘粲然的交代:
“以后与你芊雪师妹多亲近亲近,或许有一天,她需要你的支持。”
“记住,永不背叛,一切如为师亲临。不论她想做什么,你都要全力以赴的支持,懂了么?”
对的,以师兄刘粲然的性格,他定然不会违背师尊的交代,做出危害自己的事情来。此情此景,我或许需要他的帮助,去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是否有什么事情潜藏其中,慕芊雪陡然有了主意,她随即转身,正要有所交代,却突然想起来这四名丫鬟,是五天前才更换的。
原本,我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飞度便将她们全都换了,当时想着是件极温暖幸福的事,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对,一旦陷入怀疑的循环,慕芊雪便登时觉得诸事均有蹊跷。
“南平城送过来的那几本卷宗,你们去帮我取来。”
“是,掌门!”一名丫鬟听命,迅速离开了此间,其余三名却仍留在原地。
“你们和她一起,把其余几城的卷宗也拿过来,我要对照查看一二。”
“遵命!”其余三名丫鬟,这才一同起身,其中一名似有所
悟,转身问道,“掌门,您这里不需要伺候么?”
“只是半刻的功夫,你们速去速回。”
“是,掌门!”见慕芊雪没有留几人的意思,这名有修为在身的侍女,这才跟随前面的三人离去,末了,她轻轻掩上房门,眼眸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稍微犹豫了几息,便跟了上去。
感知到几名丫鬟远去,慕芊雪缓缓合上双眼,心随意动,一袭淡色薄纱便遮掩了身上素色梅花裙装,身形遽动,再睁眼时,已经出现在掌门内府的后花园中,此时,园中草木大半已经枯黄败落,很难遮掩行迹,她身形闪烁,迅速出了掌门内府,循着人际罕至的小路,直奔师兄刘粲然的府中而去。
她自忖必须找信得过的人亲自调查,方能释去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重重疑虑,否则,便有万种理由,千种诠释,也很难说服自己了却心结,至于方才会议的决策,根据周边宗门的规模,给予各宗五名到十五名参与“灵涌盛宴”名额、余下价高者得,诚邀各宗掌门一同参与“灵涌盛宴”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有力宗和覆海门的修士参与,多几人又能怎样,相比幻境本身的进入人数的限制,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她答应了众人亲赴“灵涌盛宴”,而那秘境之中本就无甚危险,在她心中,更重要的,反而是促成众人做出违背常理决定之后隐藏的真相。
是什么呢?
…………
力宗,真武城,萧家。
萧道彦,萧不厌、萧不语,萧不庸,以及名义上的家主萧道明,家族庶务的管事萧道隆,虽然并非萧家人,但着实有着密切姻亲关系的张家张右亭,张右轩兄弟,谭家家主谭湘和,隋家家主隋剑锋,一同聚齐在此间,商议着一件重要的事。
“这么说来,李福那小子,佯装收了明珊的礼物,放那韩立进了祠堂,后来,又收了明真的礼物,放进去了浅山宗的掌门江枫?前者我可以理解,毕竟是咱们几人提前商议好的,放那江枫进去,又是为何?”问话的是萧不语,看向上首的萧道彦和萧道明。
“此事李福和我说过,”萧道彦沉默了片刻,便解释道,“韩立的目的想必大家都知道,不外乎是想拿到那炼丹之火的临时使用权,而我们也可以趁机向老祖邀功,关注我等,她的身份高高在上,即使偶尔能得到她的回应,她也不愿过多掺和我们这些后辈的事,如果能引起她的兴趣,便可赐下特别的手段,助我们萧家,培养出更多的高阶修士。原本,我和道隆是不着急的,但楚家自从楚安澜陨落之后,便江河日下,一蹶不振,类似的事,便不得不防,一旦你我之中,有人出了变故,萧家的地位,也会受那些小家族的威胁,想必掌门很高兴看到这一点。”
“老祖的状态如何?”谭湘和问道,谭家历来与萧家结亲,算的上是自家人。
“仍然不能法身亲临,想必仍然困在那无名结界之中。不过即便投影至此,也能给我们不小的帮助,只是她一向吝惜力量,不愿福泽我们这些隔代子孙。”萧道彦解释道,“所以,萧明真说带一个外人前往,我也没有拒绝,毕竟韩立也算是外姓之人,想引起老祖的投影关注,也一样要奉上祭品,而对于老祖来讲,人同祭品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韩立已经是我们萧家的女婿。”萧不语不满的说道,“那江枫又何德何能,难不成,他要娶明真不成?且不说明真已经修习了家族修士战阵的秘术,按照宗门规矩,暂时并不能外嫁,另者,我听说那江枫已经娶了金城派掌门苏黎清的女儿,我们萧家女,没有给他这个屁大掌门做小的道理。”
“是这个道理。”一旁的张右亭附和道,虽然表面上是外姓,但今日聚会之人,都算得上是萧家的核心人物,他自然要站在唯萧家利益至上的立场上,让一个毫无关联的外姓之人进入家族祠堂,并不合规矩。
“此事我和剑锋兄也知道。”萧不厌说话了,“事发突然,无法遽然召集大家商议,故此我们几人便做了决定。江枫这个人,我打过交道,观感尚可,而且,结连一个宗门掌门,对于我们萧家的利益也是不错的,虽然浅山宗小了点,但我知道,这个江枫和楚家,以及余家也有些关联。而且……”他环顾一周,“虽然事情不合规矩,但是结果不错,老祖已经回应了。”
“回应了?”几个人同时问道。
“对,”萧不厌道,“家主让我事后去祠堂查看,我聆听到了老祖的训话。”
众人无不静下心来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老祖交代,让我们暗中保护那江枫
一段时间,无需太长,一年即可。”
“就这?”萧不语第一个提出疑问。
“对,有关江枫,只有一句话,我试图询问其中原因,但老祖没有告诉我,只是交代了一处地点,让我们去寻找她登临天级之前留下的一处遗藏,那里留下了三卷手书,记载了九种丹论,以及三种特殊法宝的炼制方法,并有一件秘宝。”
“老祖果然关照我们了。”张右亭喃喃自语,眼中现出不少欣喜的精芒,“这丹论和法宝,想必能让不庸兄更进一步,而秘宝,也多半是强力的手段。”
“或许吧,”萧不庸是场中修为最高者,地级七段修士,相比伪天级,他缺少的不只是历练,丹论也是重要的一部分,九种丹论,虽然对于他而言并不够,但由此可能勘破的玄机,恐怕不止丹论本身。
“难不成不是韩立引动的老祖投影?”萧不语眉间不禁紧皱,“我以为他的八品金丹,加上天赋异秉,足以引动老祖的关注了。想不到……”
“有关韩立,老祖也有交代。”萧不厌继续说道,“她给了两句评语。”
“你怎么不一次说完?”萧不语脸上顿时不高兴了,不过他也知道萧不厌是这个性子,一点办法也没有,相比萧不庸的难以沟通和少言寡语,他的性格已经算好的了。
“物尽其用,切勿近身。”
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顿时愣住了。老祖让他们保护一个人,同时利用另外一个人,这本身并没什么大问题,但“切勿近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韩立此人,身上有什么潜藏的机密,一旦窥视,会有危险不成?
几人虽然性格各异,修为经历也各不相同,但都是成精的人物,心中同时冒出几乎一致的想法。
…………
几乎同一时间,楚家。
楚文茵刚和白若熙交谈了甚久,话题牵涉甚广,小到真武城各家的琐事,大到宗内的传闻,无不涉及,但楚文茵还是从谈话中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白若熙最近似乎变了很多。
原本,女修之间聊天,谈天说地,里长里短,也是极稀松平常的事,白若熙与楚文茵历来关系亲密,但这种聊天,经常是几名好友聚在一处,最多时六七人也是常见的事,但近几天,白若熙都是独自一人来访,平素几名常与其一同来的莺莺燕燕,都不见了踪影,这很不正常。
如果这种正常可以认为是偶然的话,那么话题之中,同样隐含着不少超乎寻常的内容,比如,谈及浅山宗掌门江枫的话题,似乎多了些,虽然她知道之前有些误会,甚至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尚没有澄清的误会,导致白若熙对江枫的观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这很正常,任谁身上发生如此蹊跷的事情,都不能保持淡定。但白若熙,似乎谈的有点多了吧?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江枫?”楚文茵记得自己无意中问及的一句话。
“当然早就认识那淫贼了。”白若熙的回答很肯定,但却没有说具体的时候,依楚文茵的猜测和对白若熙面部表情的解读,她知道对方在说谎。
问题是,白若熙为什么要说谎呢?楚文茵下意识的感觉到,这其中定有隐情,她也因此询问过楚弈鸣,并进而得知江枫是在楚府第一次见到的白若熙,之前素不相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江枫没有撒谎,那白若熙此举到底是何目的呢?
这很难理解,楚文茵心中生出异样的隐忧,她其实并不关心白若熙和江枫的纠葛,她只是担心,这件事将楚家牵扯进来,这很不妙。问题是,对于一个小宗门的掌门,白若熙所图为何呢?
而且,白若熙行将嫁入掌门家族,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为何要凭空惹事生非呢?联想到之前白若熙遇到麻烦的事情,楚文茵似乎捕捉到一丝线索,但还未等她抓牢,却又散去了,很明显,信息量偏少。
送走脸上表情时而变幻,阴晴不定的白若熙,楚文茵转身回府,只用了数息,换了一身不常穿的便服,重新踱了出来,悄然缀上了白若熙的角马车,她想知道,白若熙惦记上浅山宗的那位小掌门,到底是什么原因。
…………
浅山宗东南,黑水门故地,金城派实占领地,毒泉沼泽南部边缘。
乌玄转身付了半数的车马钱,交代一脸无奈的车夫回转清禹宗,自己却犯了愁。
这毒泉沼泽不是从深秋开始,便有结霜的道路贯通其中的么,如今看来,怎么今年水这么多?难不成,我要不顾规矩,在他宗御剑飞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