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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既明今天九岁,一头金发,肤色白皙光滑,水润吹弹可破,一点也不似寒山派的敦实和黝黑,与江枫曾经试图拉拢的孟鲲截然不同。而与自幼养尊处优的江云奇相比,多了一分洞明世事的早熟,礼数周到完备,但就修为来讲,只有灵级二重,许是被寒山派耽误了,法相“崩山飞星刀”,属于不上不下的战斗类法相,但在浅山宗同阶修士中,也算上乘,算是个好苗子。
“从此以后,你就是浅山宗人了,你可明白?”
“是,谨遵掌门教诲。”
“和马前辈告辞。”江枫忽然兴起,想要故意捉弄下马太吉,也顺便考验少年的心性,却听这俊秀的少年鞠躬行礼,郑重的说道:
“前辈,请多保重身体。倘若无事,多来浅山宗做客。”
“你也多保重!”
马太吉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江兄,那就拜托了。”他倒是爽利,抱拳示意,仿佛还有急事,几步飞掠,消失在旷野之中。
马太吉走了,江枫倒是犯了难。
倘若在会武之前,他倒是可以让江海或者王乙登记造册,将冯既明随意的挂靠在同姓凡俗之家,借着会武遴选人才的时机,将他的身份遮掩一二,顺便录入门墙,如今会武已过,就只能按照外来凡俗的方式来处理。
门派之内,能够收徒的只有三人:魏家外请修士魏若光,兵争司执事皇甫润生,东湖郡镇守周星,此三人算是“精于”的战斗类玄级修士,虽然这里面后两人有“矬子里面拔将军”的嫌疑,比如周星,单打独斗也就勉强略胜自己一筹,但总比几位长老要强得多。
会武八强大多在魏若光门下,余下少数分配给皇甫润生和周星,更多的或留在家族之中野蛮生长,或者无依无靠的滞留在罗川,挂靠在蒙教司混日子,顺便赚钱维持苦修,偶尔接受魏若光、赵文君、丁宝桢的兼职教导。
江枫曾经想过是否设立内门和外门,以改变这种松散的局面,但两者,仍然需要玄级修士来管理,内门好说,魏若光或可以临时兼任,而外门,则缺少一个既懂些庶务,修行上又可以指点一二的人。
冯既明还真没地方去,留在大邑郡是不可能的,这里距离寒山派太近,而江枫自己也无法再收徒,想想江城子和江云奇,都没有足够闲暇管教指导,属于散养状态,再增加一人,只会徒有师徒名分,实则误人子弟。
信手写了一封证明身份的书信,交给随同冯既明来的三位凡俗,令他们前往罗川,找江海安排一切,他原本想再去售卖奇珍和假货的“宁丰小店”看看,但带着冯既明,行动颇有不便,只能改变计划,回转“黑驴张”大邑分店,等不及侍女郑可仪醒来,留下一封短信交代一二,便匆匆带着丁灵雨和冯既明,御使飞舟,一路向南飞去。
丁灵雨虽是凡俗,但经历过一次飞行,此次已经适应了许多,静静的坐在飞舟之上,费力的读着江枫扔给她的几本道书。而灵级二重的冯既明,虽然出自寒山一隅,却没有半点受到惊吓的样子,他静静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一路欣赏着沿途的景色。
定力不凡啊,此子将来必有成就。
江枫不禁暗忖道。
“江掌门,这就是浅山宗?”冯既明突然出言问道。
“没错,下面的就是浅山宗。”
“浅山宗开宗立派有多少年了?”
“七百多年吧,你对这个感兴趣?”这孩子的问题,让人有些看不懂。
“我只是随口问问。”冯既明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里的自然风貌,保持的挺好。”
…………
江枫此行的目的是伏元镇,这里有不止一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事有关萧家,萧明葆和本宗的任晓龙曾在这里发现神秘的洞窟,并且萧明葆因此法相受损,任晓龙虽然逃逸,但也在本宗内引起过不小的风波,这件事情原本因为时过境迁,与自己和浅山宗并无进一步的关联,但有了蒙教司执事的潜在人选楚文茵的问题,倘若能将此事调查清楚,并且有机会治愈萧明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博得楚文茵的加入,解决蒙教司执事因为无钱雇佣而空置的问题,并且,因为楚文茵不仅善于蒙教,还有“灵植”的本领在身,对于浅山宗的发展,无疑是个不小的助力。
可惜这女子有点冷啊,江枫回想起在真武城楚家的初遇,并不愉快。
另一件事,则是在寒山派时,御风宗官员李煜风的委托,有关御风宗叛徒李贤午的事情,虽然只拿了一幅秦无元的“碧海拾贝图”作为报酬,并且还未卖出变现,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还是需要仔细去办的。江枫料想,这李煜风官位不至于太小,未来与御风宗打交道,或许还有用,总比那个笑面虎古传福要好的多。
凌少?这个一面之缘的地级修士,恐怕已经忘了自己吧。
伏元镇位于浅山宗中部偏西,暖谷郡的北部,风貌与每一个还未变郡的镇子一样没落,萧索,缺少生气,甚至还因为三镇变郡和罗川开放凡俗迁入的缘故,有些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富裕之家,已经迁走,或者只留一些家小眷属,看守着空荡荡的宅院。
野草已经吐绿,早春的气息,相比寒意未退的大邑郡,要浓厚得多。江枫收起飞舟,与丁灵雨和冯既明缓缓落下,顺着乡间窄仄的石头小路,进了伏元镇。
远处高山巍峨,泉流呜咽,风水上佳,但没有灵脉分布,葬着浅山宗几位先代掌门,据说这里原本是没有镇子的,只是因为历代守墓人的后裔聚集,才有了伏元镇的今天,而今荒草丛生,山色苍茫,先代掌门的守墓人已经换了几代,甚至忘了自己的使命,要不是因为还有墓碑和封土,或许早就找不到那些先辈曾经留下的痕迹。
只余一抔黄土而已。
江枫望着远山外变幻的云端,不禁心生感叹。
与空中和野外所见不同,镇子里还算热闹,跑来跑去的孩童,蹲在墙角沐浴阳光的老汉,都给这里添了不少生气,江枫首先要找的就是伏元镇的镇守李河,在宗内登记造册的各地镇守之中,这个名字不算显眼。
然而李河不在家中,问了几名闲聊的老汉,方知今日上午,镇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早都去山上祭扫先贤了,还未回来。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以为诸人已经忘却浅山宗的历代掌门,难不成是自己错怪了他们?心中颇有惭愧,正想着,却见远山的狭窄石路上,来了一支穿戴整齐,步履一致,甚至有些庄严肃穆的队伍。
这是祭扫的队伍回来了?
江枫飞掠到近前,找了几人询问,才发现队伍中人,如自己所料的都是本地人,黑红褶皱的脸,多是耕种为生的农人,至于脸上有些光泽的,则是有头有脸的乡绅,特制的黑青色袍服,遮在每个人或破旧或簇新的短袄之上,让整个队伍看起来整齐一致,要不是因为缺少鼓乐,江枫还真以为这是正儿八经的祭祀队伍。
“你是李河?”经过几个人的指认,江枫很快就找到了正主,白发苍苍,脸上布满岁月的沟渠,身体略有佝偻的老头一名,担任伏元镇的凡俗镇守已有二十余年。
“正是小人,见过掌门。”见了江枫的掌门印鉴,李河赶紧跪下行礼。
“这祭扫的队伍,是你组织的?”
“嗯,这个,算是吧。”李河支支吾吾,似有隐情,还不住的向队伍后面遥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却没有找到。
“说实话,恕你无罪。”
虽然祭扫先人是忠孝仁义之举,但也是要看日子的,这是礼数,一直由礼务司负责,因为开支用度的问题,自从九代掌门以来,原本每五年的祭祀,已经改为每十年一次,自从江枫接任掌门以来,因为宗门大库空空,更是一次都没有主持祭祀。民间私自举办仪式祭奠先代,说白了,算是逾越之举,罪当罚没所有,贬为奴隶,只是在浅山宗历史上,并没有人做过如此荒唐的事,自然也无人被治罪。
“这个,其实大家是被新来的富户李贤午雇佣来的,费用由他出,但凡参与祭祀者,都可以拿到三枚灵石。”李河颤颤巍巍的拿出三枚火系一阶灵石,捧在手心之中,示意给江枫查看。
荒唐!
这是江枫的第一印象,之前李煜风提及此人时,交代过自己给他找些事情做,否则就会惹事,他还以为是官面上的客套话,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祭祀先贤是自己浅山宗的事,他一个外来户,雇人操办这种事情,是为何意?通过教化凡俗不要数典忘祖,祭奠先代掌门,打自己这个浅山宗现任掌门的脸?
想想这个概率不大,看这队伍中人,脸上毫无悲戚之情,甚至还有点隐藏的赚到钱花的欣喜,就知道和自己一样,对历代掌门,没什么真正的感情,更不知道祭奠有何意义,凡夫俗子,能看到眼前收益,就已经足矣了。
“他还做过什么?”
“这,李贤午来了之后,帮助镇里修了私塾,清理了六口淤塞的水井,雇佣修士帮村里开辟了三百亩荒田。”
“每逢婚丧嫁娶,都可以从他那里领两枚灵石的贺礼。”身后的一名中年汉子补充道,他一身力气,正值壮年,竟也混在队伍之中领钱,他和这里的大多数凡俗一样淳朴,见过的修士不多,对于掌门江枫,不像有职务在身的李河那么尊敬谦恭。
“他的家丁治好了我家瘸腿的耕牛。”一个队尾的声音高高喊道。
“我家的房子,是他找人帮着修理的,漏雨都五年了,多亏了他这个好人……”
“我媳妇难产那天,他帮着请了医士,还送了几身新衣裳。”身后的人七嘴八舌的补充道,“对,掌门,你可别治他的罪,我看了,那孩子长得像我,不可能是他李贤午的。”
“瞎说,你再这么说,我非打你,王二愣!”先前的那人急了,想要动手,却被众人嬉笑间拉开了。
“不行,要治他的罪,他抢了我未过门的媳妇。”后面一个大眼少年急了。
“屁,翠花根本没看上你,他爹都不让你进门,你也不找个水坑自己好好照照。”众人的吐沫,很快将他的声音淹没了。
这都什么事啊,难道我遇到了一个爱惹事的善人?江枫瞬间头有点大,必须要赶紧见见这名御风宗的叛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