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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治所,剧县城外,天色阴沉,黑云压城城欲摧,而城下黑压压一片,也根本让人辨认不出来到底管亥纠结了多少黄巾贼。
武安国身着甲胄,立在城头之上,他本来对阵黄巾军,还是有些底气的。然而孔融却下令不让出战,说是为了百姓心中的恐慌不必增多,也为了军士少些不必要的损伤。
然而乌合之众胜仗打的多了,士气一旦起来,也不可小觑。
现在的武安国看着城下的黄巾军,已经有了些不安之意,这些天来黄巾军没有攻城,天知道是在做些什么。太史慈突围而出,本来懒洋洋的考虑着各种方式攻城的黄巾军,突然提心吊胆起来。
但是提心吊胆的结果,反而是停下了对城池的攻打,让武安国的心里越发紧张。
孔融也曾在城头向下看过,不屑的说:“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反贼而已,现在已必被我等正气所慑,不敢妄动了。你且看着,再过两天,或许不必等子义回来,他们就自当消散!”
对孔融天真的自信,武安国权当心里的安慰,说过去也就忘了。
太阳终于出来,清冷的冬日又进入了新的一天,每日清晨,孔融都会一身甲胄的前来观阵。特别是最近几日更是天天来看,或许是因为知道黄巾军不会攻打,所以胆气也壮了不少。
“府君,黄巾军昨日仍旧没有动静。”武安国垂手禀告道。
孔融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没有了当初被围城的焦急,感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下意识的向城下一望,眼前一花,感到脸畔风声轻啸,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保护府君!地方敌人攻城!”孔融耳畔一声大喝彻底将孔融喊醒,急忙回头看去,背后一杆无羽箭静静的躺在城头,若是差了那么一分,便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城下的黄巾军终于动了,这几天的时间他们也没有白白浪费,从城外不远处砍来的树木已很快做成了云梯攻城凿,此时声动如雷,奋勇冲上。冲锋在前的,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冒着城头上的箭雨,一个人扛着攻城凿便准备冲过护城河,冲向城门,正是管亥!
孔融在城头上悔不当初,武安国劝谏他城外不该留树林,他没有听,太史慈劝谏他出战,他没有听。他早该承认,他不怕舍生就义,但是他怕正面对敌!
扶着城墙,孔融颤巍巍的站起身子,看着四周忙碌的众人,武安国安排着士兵准备滚石檑木,又喝令着士卒准备三排以上替换的弓箭手,自己只能呆愣愣的看着突然间发生的巨变。
武安国自然顾不上理会孔融,黄巾军沉默数日,一朝发难,定是最艰难的一战,这一次若是守住了城池,黄巾军气势一泄,必定攻不下北海!到时候,只要援军一到,不需要太多的兵马,也能追亡逐北!
数万乱兵袭涌而来,城楼上,武安国眉头一皱,轻声道:“杀!”一字方落,万千箭矢流星般射出,顿时冲在前排的数百乱兵中箭挣扎倒下。
后方乱兵眼中划过一丝惊惧,本能的想往后躲,奈何乱兵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如何能回?转瞬间倒地的尸体便湮没在洪水般的黑色人流中,人群抑止不住的向城门涌去。
城头上箭矢如蝗,城墙下乱兵如蚁。
一阵箭雨倾泄而下,便有数百人挣扎倒地,目含不甘,随即被碾作泥尘。整个城池之下好似一个巨大的屠场,已经有不少未经大战的黄巾军心惊胆栗,手上长刀拿捏不住,哐啷坠落。城头上,孔融也是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少时乱兵竟奔至护城河前,奈何吊桥已被拉起,乱兵一时不备过河器械,当头的数百人止不住,被后面如潮的人群推挤掉入河中。两场箭雨下罢,十丈宽的护城河竟挤满了落水乱兵,如溺水蝼蚁般挣扎,渐渐沉下,失了生机。
管亥仗着一身武力,硬是将攻城凿掷到对岸,附在攻城凿下渡过了河。然而回头再看,一时只觉眦目欲裂,张口无声。无数被他一身令下重新招揽的黄巾军,仅仅是过一个不深的护城河,便折损千余人。
一时耳际箭声鹤唳,哀鸿震天。
原来的护城河瞬间便被数千落水乱兵填满,攘攘乱兵踏万千人头而过,蜂拥至城墙之下。
其后如潮乱兵,搬出数十架攻城云梯,数百攀梁飞钩,叫嚣着朝城墙奔来。
乱兵踏着尸体奔至城下,嚷嚷着搭梯望城上攀来,又有数百乱兵挥开飞绳甩上城头,牢牢的抓在城墙青石之上。城上士卒拔剑挥刀,奈何飞钩绳索不知为何物所制,一连数下竟砍不断。
此时城下后进乱兵手持长弓,开始往城头还射,一时双方箭雨往来,收割着大好头颅。只片刻,城墙下积尸便堆了数尺厚,不时有城上士卒坠落城下,一时乱兵势大,城上箭势竟被乱兵压制。
孔融看的心口揪痛,几乎一口鲜血便要喷出口来,自诩安邦定国的才能,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过错。自古人无完人,自己却因为长久以来的盛名迷了眼目。
武安国一旁督战,见城下箭如飞蝗,凌乱泼下,好似下了一场箭雨,城头中箭受伤者不绝。武安国一时神情激荡,死死的抓住城楼石柱,手上用力,石粉簌簌而落。
有时有云梯搭至身边,武安国猛地用力一掀,攀爬未一半的乱兵号叫着跌落,转瞬既被人潮湮没。
奈何云梯、飞钩多达数百,兼城下乱兵箭射如雨,长枪如林,纷乱向城上士卒袭来。城上刀兵虽备,却是兵卒不全,在乱兵如潮攻势之下,一时有些抵挡不住。
城上士卒拼死再捱半个时辰,便被冲破数处缺口,城下乱兵一时嗷号攀上,抽出背上长刀,劈砍杀人。城头一时乱如蚁窝,几乎失控。
武安国目呲欲裂,若是自己双臂安好,哪有这些鬼魅魍魉猖狂之时,然而看着自家兵马有败退之状,攻上的黄巾军脸上越发疯狂,武安国终究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行浊泪落下,武安国突然大笑起来,“今日武安国与北海共存亡,必不负北海苍生百姓!”
一支放在手边从未被拿起的重锤,再次握在了武安国手中,整个人仰天狂笑,状若癫狂。
孔融在一旁看着武安国举锤狂笑,丝毫不顾忌流矢长矛,径直冲着人多的地方杀去,一柄重锤用的毫无章法,但却已经砸爆了无数的脑浆出来。
孔融有些瑟缩,可是整个人却不知道受什么支配般,硬生生的站了起来。
一瞬间,孔融知道了那是什么,他不能抹去自己心底有过的畏惧,但是他能凭着半生的学识,一腔浩然之气战胜畏惧!
“诸位将士,背后就是你们的父老乡亲,背后便是大汉的大好河山,受君之恩,蒙大汉河山滋养,父老乡亲养育。时至今日,该当我辈洒血报恩,退无可退,杀!”
孔融喊得声嘶力竭,甚至于一把扯下头上文官的帽带,提起剑来,冲着即将爬上城头的黄巾军一剑刺去。
黄巾军躲过利剑,转身便要拉孔融下城,孔融迟钝的身躯竟然也突然变得灵活,猛一松手,宝剑直直擦过那人咽喉,献血喷溅向天空,黄巾军的狞笑永远定格,坠下城墙。
一时间,城头上守军声如雷动,硬生生打退了黄巾军的进攻。
城门口守军死死堵住城门,连城墙上杀生动天都能拦得住,他们又怎么会放松一刻。
数个攻城凿先后撞击,门后甚至已经有人嘴角渗出鲜血,可还在努力微笑,望着身边的兄弟,“我若是死了,帮我照顾我娘,给她带个信,说铁柱不孝了……”
一旁的兄弟眼眶湿润,呸声笑道:“小子,最好老老实实活着,老子都指不定怎么死,别报这希望。”
城门的另一侧,管亥气急败坏的望着一个个从城墙坠落的军士,猛地抛下手中的攻城凿,远退数步向城头望去。
“北海这么点守兵,你们这群废物还真就攻不上,他奶奶的,我自己上!”管亥看了看遍地的死尸,随便拿了根长叉,便准备顺着云梯爬上缺口。
然而一句惊慌的大喊生生拖住了他的脚步。
“老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你,你看那边!”
“说了多少遍,他奶奶的叫我将军!”
管亥一脚踹开那人,向着西方望去,此时离破晓已远,正午未到,远处模模糊糊一排影子快速的接近着。
管亥也算驰骋沙场多年,一贯有自己的理念,所以才能这么快纠结部众,然而他更丰富的经验和宝贵的财富,却是他的眼力和判断。
“他奶奶的,这是大军啊,那个突围的将军率军回来了!”管亥一声大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咬了咬牙,现在撤走不是个事,眼看着北海就要被攻下,纵然回光返照,又能撑得了多久?只要有了城池,他们黄巾军终究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到时候才能在这个天下有插脚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