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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我唏嘘着往平时下人住的房间走,看来,这几日只好住那了。真可怜。我边想边走,在路过假山时,身子突然被人猛地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清肃着急地问,上上下下看着我,还帮我看看脉。确定我丝毫无损之后,才放下心。
“没什么,刚回来的时候,被他发现了。而且,他似乎发现百姓暴动是我们动的手脚。”我靠在他身上,好舒服。
“无妨,我们现在就离开。”
“不行。现在他只是怀疑我,一旦我逃跑,怀疑就被落实,到时候全国通缉,就算跑得掉也会被全天下知道,不行。”我断然拒绝道。
“可是这样很危险。”清肃一向沉稳的气息稍微有些混乱,微微摇了摇我。
“不会的。就算他真的发现我是谁,也不会杀我。我有这个自信。”我抿唇一笑,安慰他说:“直到他对我完全放下心,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清肃严肃地看着我,“会吗?他那种人,一旦生了疑心,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信你。”
“所以,我一边牵制他,一边争取他的信任。你呢,通知大家,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吧。这样,总比大家都被通缉的强吧。”我想了想,笑说:“何况,你会派人随时跟在我身边的不是吗?不行,把叫白凡也叫回来,大家有个照应。”
“好吧。”清肃终于点头,揉揉我的头,再次叮嘱我:“要小心。”
我答应,笑眯眯地叮嘱一句:“别忘了大大的赚他一笔。”看清肃含笑点头之后,才小心地查看周围,一下蹦出假山,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走去。不想,走不多远,又被人叫住。
来人是岳成歌,十六年不见,看起来依然是憨厚梗直的模样,眉宇间,却也是英气逼人了。不过我想,越是这种人,骗人才越容易。
“岳将军,找民女有事吗?”我福身一礼。
像是不太习惯和女子说话,他有点木讷,道:“王爷让我去查清肃他们的房间,我找不到。你能给带个路吗?”
试探,又是试探。我一笑,娇柔地说:“将军请随我来。”
前厅,花园,正房,厢房,客房,书房,厨房……我带他一路走去,最后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挤了几滴眼泪,拿手绢遮着眼,瞟一眼那边廊下,一个影子正映在地上,我欲泣欲哭,说:“将军,实在对不住,我,迷路了。主子他们平时都不出主园,我们都进不去,实在是对不住。”
“啊,那个没事,我自己多找找就好了。”岳成歌手脚僵硬地想要离开。
想走?哪那么容易。
“岳将军,那个,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我的房间,我也找不到了。”你走了,我自己回去,不还是表示自己认路吗?宗政澄渊,这种小伎俩以后你还是不要用在我身上。真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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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天还没见亮,宗政澄渊已经一身便装,像是刚刚动过筋骨,身上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热气。
平复了呼吸,宗政澄渊随手接过小童递过的毛巾,拭去额头的薄汗,坐在花园的回廊下。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夷光剑。剑长三尺三分,剑锋薄寒而利,通身蕴华,剑镡处雕着盘卧的蛟龙,龙口含着一颗圆润的夜明珠。是他随身的宝剑,跟他经历过大小战事不下百次,饮过的血或可以填满一个酒窖。是他最常用最爱惜的兵刃之一,而且,从不离身。
将剑长指向天,细细端详了一会,宗政澄渊将剑收回鞘中,重新挂在腰间佩好。方抬头看向回廊的另一端,沉声道:“成歌吗?”
“是,王爷。”岳成歌的身影从阴影中显现而出,恭敬地向宗政澄渊走来,宽阔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雪鹰,脚踝上缀一个小巧的竹管。
宗政澄渊伸手取下雪鹰脚上的竹管,拿出里面的一小卷纸,抖手展开,上面极工整地写着几行小字:
白剑秋:
年十八。雅乐极泉北乡人。三年前,大旱,父母幼弟皆亡。其孤身逃出,自此下落不明。
笑不归:
笑缘商号幕后掌柜。世人知之甚少。长居凌溪,极少外出。年龄不详,面貌不详,身世不详。
“好一个不详。”随手将纸捻碎,宗政澄渊冷笑道:“就查到这几个不详?”
双手捧上一张有些发旧的纸,岳成歌躬身道:“还有这个,是从一个老板手中得到的。松影很是费了些心思才拿到。据说,笑不归几乎从不出面打理任何买卖。与笑缘商号有贸易往来的其他老板,多是与水玄镜接洽,需要签单的时候都是拿回去让她签好了再拿回来。只有很大宗的买卖才会亲自出面,而且向来掩面。”
目光在落款处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笑不归”上盘桓了一会儿,宗政澄渊说:“将契约拿回去签,似乎不合规矩。她如何做到的?”
“据说,是信誉。笑缘商号向来信誉极佳,与之相处过的莫不称道,就连奸商市井,多也佩服不已。”
“自古商人重利轻情义。乱世之中,守诚已然难得,何况是一女子。有趣,当真有趣得很。”
“王爷还是觉得那个白剑秋有问题?”岳成歌小心地问。
“成歌,三年前,极泉大旱,饿死无数。后发瘟疫,病死无数。朝廷下令焚村灭瘟,连县衙都烧了。逃出来的极泉人,寥寥无几。这么巧,就被我们碰上了,这么巧,一查就查到了?”
“王爷的意思是?”
“成歌,如果有人来查我们的底细,你觉得是查本王容易些,还是查你岳成歌容易些?”
岳成歌突然恍然大悟,心悦诚服道:“自然是查王爷容易些,因为王爷素有威名,成歌渺小,少有人知,反而难以下手。”
“知道了就继续查。查不仔细,别来见我。”
宗政澄渊逆光而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语气掷地有声,惊起回廊下一群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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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上爬起来,天光早已大亮。打个呵气,伸个懒腰,将窗棂推到最大,探头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顿时心情大好。
洗洗涮涮,把自己侍弄干净,哼着走了音的小调,我坐到梳妆台前,将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用一块琉璃双蝉扣系好,甩在胸前。摸了摸,点点头,还算满意。没办法,幽韵不在身边,对于古时繁复的发髻,一向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前世的我不是美人,现在的我也称不上绝代。没有幽韵的端庄,没有红棘的妖娆,我的五官还算精致小巧,眉眼端正,鼻子不高不矮,嘴唇健康红润,配上我最骄傲的白皙皮肤和如瀑如墨的青丝,勉强自我安慰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括号:气质型的。
神轻气爽地走出屋子,才想起,今天是我容登摄政王贴身丫鬟的第一天,虽然,我可不会认为那个摄政王真的会用我伺候。苏尔曾说,宗政澄渊惊才绝傲,虽然仅二十有三,在朝,手握重权,可称一代谋臣。在外,统军百万,可算一生戎马。
如此一个精明仔细的人,会让外人近他的身吗?结论当然是不可能的。假如他真的让我近身,那么不是阴谋,就是诡计。
这么想着,迎面,正遇上岳成歌。他笔直地向我走来,眉头皱起:“怎么起这么晚,王爷等你布膳呢。”
“将军见量。昨日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剑秋这就与将军同去。王爷是否恼了?”我试探地问。
“王爷不会这么容易生气。你不要害怕。”岳成歌安慰我。
害怕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加快脚步,随着岳成歌一路来到前厅。
宗政澄渊正等在那里,眉目安适,看起来并不着急。我偷偷放下提起的心,放轻步子来到桌边,伸手将菜品一一摆放到桌子上,不时地偷眼看他。
穿一身纯白丝袍的他,比起昨日披盔带甲的英武神明,今日的更多的是一种皇族的大气,危险又高贵。
“这个菜,叫什么名字?”突然,宗政澄渊手一点,指着我手中的盘子,说。
这个?我看了看手中的盘子,介绍说:“这是凌溪紫气楼的名菜,流风回雪。流风是用手撕成丝状的鱼翅,回雪是用竹荪将燕窝卷成卷状,用事前熬制好的鸽汤小火煨烂成雪绒,铺上鱼刺,再淋上用白莲花、红枣、花生、桂圆等烧好的清汁,最后点缀新鲜笋尖而成。”
“你知道得倒是很详细。”
“那是当然,前年凌溪花灯节,大爷带我替主子在官道上看花灯,主子好象要私下里去办什么事。后来,大爷带我到紫气楼吃饭,我很喜欢这道菜呢。”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那年去看灯后,一定要去紫气楼去吃饭,点这道招牌菜。不是说在家里吃不到,但是等厨子做好,再送到水园,早已经不新鲜了,虽也好吃,到底不如现出盘的。
“你一个丫头,他肯给你点这么贵的菜?”
“大爷说,我以主子的身份出行,自然要奢华些,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奢华?那日,还点了什么菜?”
“菜很多,我不太记得,就只记得这个,因为我很喜欢。”我答到。说实话,我又不是在说相声报菜名,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
“你都替你家主子去过哪里?”
“不算多。”我想了想,公开露面也就三次,都掩着面,没人看到。于是说:“除去花灯这次,有次去买家奴,还有一次是谈一个什么契约。”
“买家奴那次说的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怎么可能,都是大爷在边上告诉我的。对了,那次幽韵小姐也有去。还看见了一个同乡,害我好激动。”我回想着,大概是这样没错。我就是那次遇到的白剑秋,借了她的身份,并为她制造了一个新的身份,送到别处去了。
“你如何得知那是你的同乡?”
“口音啊,我那边的人说主子,都会说成租子,而且尾音还会上挑。我也是练习了好久才改过来的。”说来惭愧,我的语言天赋很有限,练习了好久才学会了几句方言,也就唬唬人对付一下而已,但愿他不会让我用极泉方言报菜名。
“很有趣的口音。不过很难听。”宗政澄渊边说边举起筷子,“站半天了,都坐下吃。成歌,秋儿,都坐。这里没有外人。”
秋儿。我真想掏一掏耳朵,如此亲昵的说法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有说不出的别扭。不过我还是顺着他答:“秋儿不敢。”
“你都敢趁你主子不在偷东西,这会儿,如何就不敢了?”宗政澄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如此,秋儿斗胆了。”
装作听不出他的调侃,我怯生生地坐下,椅子只搭了个边。一顿饭下来,吃得腰酸背痛,好不难受。
重要的是还没吃多少,有人进来禀告说有好几封奏折刚从京城送到,在朝的大臣处理不了,又非常紧急,只得送到凌溪,向摄政王请议。
宗政澄渊倒真是个敬业的王爷,一听说此事,马上放下筷子就要去书房。我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一个:“你是否不知道‘贴身丫头’是什么意思?”的眼神打断,百般不愿意地饿着肚子跟着他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