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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有重果然没让初七等太久,当日,初七用完晚饭,正坐在房内漫不经心的以炭笔勾勒一件西式晚礼服,想着如何将这件衣服变得金晋化一些,外头便已传来了花有重问话的声音。初七微微抿了下唇,犹豫一下,却还是坐着没动,只是手上炭笔却是迟迟难以落下。
不多一刻的工夫,外头便响起花有重的声音:“初七……”
一听他的声音传来,初七手中的炭笔不自觉的在指间轻轻转了转,咬了咬嘴唇,终究她还是开口道:“请进!”
她这厢话音才落,外边花有重便已迈步走了进来,瞧见她正安静的俯首坐在那里,似在沉思什么,他不由的笑了一笑,走了过去,立在她身侧看了一看,颇为诧异道:“这衣服样子,看着倒新奇!”
初七淡淡的应了一声,手指轻轻一动,随手在那洋装的下摆处勾出一朵半开的玫瑰,又信马由缰的在衣袖与领口处勾出几道精致的蕾丝花边。
见她在构思草图,花有重也便一声不吭,只在一边看着。只是有他立在旁边,初七哪里还能定下心来,勾完花边,她便停了手,也不是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图纸发怔。
“不画了?”花有重温和的问道,口气一如以往,仿佛今儿的事从未发生过。
初七苦笑了一下,暗叹自己定力果然不如人,便丢下手中炭笔道:“虫子,宋夫人呢?”
“她是安国侯府的夫人,此刻天已晚了,自然该回安国侯府!”花有重答的理所当然。
初七因他的这句话而彻底无语,抿了下唇,她淡淡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她说的虽平淡,但语气里的怒气与愤然终究掩饰不住。
见她这幅醋意浓浓的样子,花有重却是反倒轻笑了一下道:“你生气了?”语气中竟是不无欣然。
初七原本心底有气憋着,见他不仅不解释,反倒轻笑出声,不觉被他气了个倒跌。因而再也忍不住的愤愤然站起身,抬眸恨恨的瞪着他道:“花有重……”
她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破口大骂,哪知这时花有重却迅速的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初七唔了一声,下面的话,便被生生的堵了回去。
“别叫!”花有重笑得眉眼盈盈,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外屋可还有两个丫头在!”
闻言,初七不觉一怔,她也实在不愿将这种丢人的事儿吵嚷出去,因气愤愤的一巴掌拍在花有重手上,只听得“啪”一声脆响,花有重白皙的手背已红肿起来,纤细的掌痕俨然其上。这般重力之下,倒将初七也惊了一跳,有些尴尬的偷眼瞧了他一眼。
花有重对此倒是安之若素,一笑了之,只静静的凝睇着她,问道:“你现在可愿听我解释了?”
明明是他自己方才不但不解释,还笑她的恼怒,现在这样问就又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初七不禁被他这句话弄得苦笑不得,只得闷闷的重又坐了下去:“我何时不让你解释了,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你只字不提吧!”这话说得有些郁闷,但怒气终究散了不少。
花有重知她怒气已消了不少,便也放心了一些,在她对面坐下,他道:“初七,你可想过没有,为何到了今日,我还一直对芷儿照顾有加?”
闻言,初七却是不答,只是看着他。她不是个愚蠢之人,她也曾有过青春萌动的时候,也曾迷恋过台剧、韩剧等颇为狗血的电视连续剧。但在年纪渐长之后,她便不再看那些东西,因为有些狗血的剧情实在雷得她够呛,而她,也实在不希望那些狗血的台词会从自己口中冒出来。
她目光清澄的看着花有重,倒让花有重有些微微的汗颜,叹了口气,他无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芷儿原先是打算跟我走的……”
原来当初宋芷儿定下婚期之时,才不过十五岁,刚刚及笄。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是冲动而无畏的,而她……自然也不例外。花有重对她一提,她便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下来。非但如此,她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房内值钱的金银细软都悄悄收拾了,想带在身边,留着日后花用。
然后,她就遇到了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挫折。
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被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劫持了去。古怪的是,那群黑衣人并没伤害她,既没图她的财,也没要她的人,那些人只是将她丢在了一个山坳的小村庄里头。村子很小,周围不过三十来户人家。
那个农家,却是整个小村最贫穷的一家,家里只有亩许薄田,三间茅草屋子。那个老农腿脚有些瘸,长得甚是凶恶,他对自幼娇生惯养的宋芷儿说,她是他买来给儿子作媳妇的。然后,她见到了那家的儿子,一个傻子,除了憨笑,他什么也不会。
那家人对她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他们只是拿她当媳妇,叫她织布,纺线,农忙的时候,也叫她到田里帮忙。她在那个山村里头待了足足三个月,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看着自己细嫩的双手被慢慢磨出茧子,看着自己白皙娇嫩的脸庞被阳光晒得脱皮……
下雨的时候,茅屋会漏水,滴得整床被褥湿淋淋的。天冷的时候,她便在茅草席子内瑟瑟发抖……身边,却还窸窸窣窣的爬着几只瘦弱的老鼠……
而她的邻家,与那个农家只隔了一道篱笆墙。那家院子里头,种了几棵梨树。秋天的时候,枝头上挂了几个小小的青梨……从前的时候,这些梨即便放在她跟前,她也懒得去多看一眼,可是在那段日子里,那几个梨却似乎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夜晚的时候,她悄悄翻过篱笆墙,想去采一个,却被那家豢养的恶狗,咬的伤痕累累……那户人家被狗吠惊动,吃惊的走了出来,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的骂她是贼……而从此以后,每每她靠近那道篱笆墙三步远的时候,那条狗都会对她狂吠不已……
她也曾想着逃脱,但小山庄的四面都是山林,山林里头别的没有,多的是狼虎熊罴,她有一次便几乎丧身在狼口中。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的时候,却有一支从天而降的羽箭将那只凶残的公狼射了个透心凉,有人救了她……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她几乎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三个月后,她被人接回了花府。府里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她有任何的异处,仆妇丫鬟们一拥而上,为她换去身上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裳,提来一桶桶的香汤,为她沐浴,替她打理一头枯草一般的发。
等她收拾完了,又为她捧来最最精致的菜肴……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余天,雅平公主才终于屈尊迂贵的来看她。看到她的第一刻,她便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做的。她想扑过去,将眼前的人撕个粉粹,可是她不敢,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毁了她……
她只能忍着,咬着牙忍着……
她问她可愿意嫁入安国侯府,她沉默了。沉默许久以后,她点了头。
她知道,若是自己执意要离开,那么,等着她与花有重的便是那山村生活的继续。甚至,这样的生活,也是一种恩赐,因为眼前这人若是不愿,她们甚是连性命也保不住……
而她,宁可死,也不愿再过那样的生活……
……
花有重简单的将事情说了,初七听得默然无语,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会宋芷儿会情难自抑的处于崩溃边缘。她无意也好,碰巧也罢,但事实上她的确是无情揭开了宋芷儿心底那道疤,并伤害了她……
眼下,她也完全可以理解宋芷儿的选择。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少女,忽然落到那么一个境地,那么,她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磨灭,不能放弃的呢?初七垂头想了一想,却忽然觉得,若是自己遇到了这事,怕也不会再坚持下去了吧!
心底一时又是悔恨,又是懊恼的复杂情绪充斥得她喉头满满的,仿佛有千万句话要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边花有重倒没发现初七这般急剧变化的心思,只是叹了口气,接着慢慢道:“我当时还不知道发生过这些事的时候,曾经怨恨过芷儿。恨她明明答应了我,却还是失约,让我在十二月的寒风里头,足足的等了她一天一夜……可是有一天,晋懋悄悄叫我过去,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初七,你说,我还能怨恨她么?”
初七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问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没想过与她破镜重圆么?她很想这么问,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她没说出口,花有重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的笑了一笑,他道:“我得到这个消息,便急冲冲的进了京,我悄悄找了芷儿,我对她说,让她等我,耐心的等我,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便会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她,也保护我们……”
“那她……”
“她拒绝了,她说她现在过的很好,叫我不必费心了!”花有重想着那日宋芷儿的神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小七,人是很容易变的,尤其是经历了变故的人。而且变起来的速度,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快太多太多。芷儿,她便是如此……”
初七默默揣想着宋芷儿的心理变化,许久才低声叹道:“她不相信你会有力量对抗雅平公主,而且,她已看清了现实,不想再去冒险,也不愿去做傻事……”听了这么一段往事,让她的心里很有些难受,她微微向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静静出神。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首诗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不知道自己已轻轻的将这首诗念了出来,而花有重也自沉默的听着,半晌才叹息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听着花有重那惆怅中带着释然的语气,初七淡淡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的过了半刻,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你还有没有再对她提起这些话?”
花有重摇了摇头:“没有!”他的笑容有些微微的苦涩:“初七,正如适才你诗中所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芷儿早已不是从前的她,而我,又何尝还是从前的我!”
“师傅与师母最终能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从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多少。师傅还是从前的他,而师母,虽然经历了许多变故,但也并没怎么变却本心。而我与芷儿,已完全变了……”也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不过,雅平公主那边,我却还是不能放过的……花有重默默的想着,眼中一抹冷光一闪而逝,口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初七点头道:“我知道!”虽说如此,她的面上却终究还是现出几分感慨。
花有重微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初七的手:“初七,你能明白,那就最好了!”
笑了笑,初七反手回握住他的手,坚定的回道:“你放心,我都明白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