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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太累了,沈棠这一梦直到天明,醒过来时就已经过了辰时,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望着雨过天青纱做的帐幔发起呆来。
听到了响动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麝香,她笑嘻嘻地说,“碧痕姐姐方才有事出去了,命我在外厢守着,若是小姐醒了,便伺候您洗漱更衣。”
沈棠想起了昨日吩咐碧痕的事,清晨是丫头婆子们最集中的时候,也最方便打听出事情来。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麝香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漱口的玉杯牙粉,净面的银盆面巾,等沈棠洗漱完毕了,又立刻跟着到妆台前,替她绾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像往日一样,随意梳个小髻便成?”
沈棠见她颇有些紧张,便安慰地一笑,“恩,就像平素你碧痕姐姐梳的那样,简单轻便些就好。”
饶是如此,麝香仍旧严阵以待,表情认真且严肃,她自被提了上来后,不过就是司着迎客通报的职责,并不曾贴身服侍过沈棠,因而这第一次,对她而言,显得尤为重要。
但她手下的动作却转得飞快,一双巧手犹如灵蛇一般穿绕着,不一会儿,一个看似随意却很是别致的小髻就挽起来了。
沈棠略有些惊讶,她笑着说道,“你这梳头的本事倒是不错,倒像是学过的一般。”
麝香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来,“我嬷嬷曾在已故的江姨娘处当差,司的便是这梳头一职,后来江姨娘故了,无处可去,才去了浣衣处当差的。虽然好多年不曾再给主子们梳头,但她那手艺却还留着,尽数传给了我。”
麝香是家生子,她口中的嬷嬷便是自己的祖母。而江姨娘,则是安远侯沈谦的一位妾室,早就作古多年了。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以后若是你碧笙姐姐和碧痕姐姐都不得空时,你便上来替我梳头吧。”
麝香微微一愣,随即却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来,她的声音里含着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惊喜,“谢小姐恩典。”
这时,碧痕面色凝重地来了。
麝香见状,便机灵地将洗漱用的杯盆端着,悄然退了下去。
碧痕说道,“小姐,我一大清早就去了司务处,说昨日陪小姐见侯爷的时候,掉了一个耳环,问问可有那附近经过的姐妹们捡到。倒让我问出来了些,昨日在假山那附近经过的约莫有十来个丫头,但能称得上是一等大丫鬟的,却只有三人。柳姨娘处的蕊香,二小姐处的橘红,还有老夫人身边的柳絮。”
沈棠的双眼一眯,“不会是柳絮。我们虽然与柳絮素来并不亲近,但她的声音我可是熟悉地很,定不会认不出来。倒是橘红和蕊香,极少遇见这两个,因而有些不确定。这样也罢,等稍后我便去拜访一下柳姨娘,探一探是不是蕊香。若不是的话,再去应付沈紫嫣这个难缠的。”
碧痕点了点头,“我方才来去得匆忙,隐隐听到好像府里昨夜有丫头投了井,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
“投井?”沈棠眉头微皱。
高门大户的后院中,倒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多半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为了不连累家人,自愿或者被逼地投了井。
但祖母一向自恃对下人最是宽待,自己来侯府这些时日,也从来不曾听到有打死下人的事例发生,这突突然地,有个丫头半夜投了井,却让人觉得蹊跷地很。
碧痕微叹着说道,“我走得急,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三言两语,不曾听得分明。小姐,要我去打听一番吗?”
沈棠摇了摇头,低低地说道,“这事自然有祖母处置查究,我们还是莫要插手去管的好。”
她从衣柜中随意找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上,又将麝香方才放在桌上的早点吃了几口,就匆匆地立了起来,“随我去趟松涛院吧,世子的伤口该换药了,也不知道榕儿笨手笨脚的,能不能做得来。”
话音刚落,沈棠便是一愣,她想起昨夜赵誉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来,她低低地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她到的时候,耳室里的某人正在和沈榕置气,他哭着一张脸,一副痛得惨绝人寰的模样,“榕弟啊,你拆这纱布的动作,能不能再轻一点,再温柔一些?”
沈榕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这血块都结在了纱布上,拆的时候自然是会有些疼的,可若是不拆,那就没法子换药了。”
他打着商量,“不然,我叫文绣进来给你来拆?她手脚轻,人又细心,肯定比我弄得好。”
赵誉的脸更苦了,他低低地说道,“榕弟啊,那丫头长得不好看,她来拆纱布,我的伤会更疼的!”
沈榕一向聪明地紧,这回只不过是因为将赵誉误射伤了,因着心中这份内疚和自责,才乱了心神,不曾怀疑到赵誉的用心。
听赵誉这样的说法,他竟还老实地点了点头,嘀咕道,“也对,文绣虽然品性好,做事细致,生得确然普通,世子爱好美色,自然是看不上的。”
忽得,他的眼睛一亮,“那让碧笙来拆?碧笙可算得是个小美人了。”
赵誉心中微叹,面上却皱得更紧了,“碧笙凶巴巴的……”
沈棠在帘外将这幕听得尽然,不知怎得,心中却有些松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珠帘掀起,徐徐地进到了耳室,“让我来吧。”
赵誉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甚至还写着那么一丝为难,但他心中的窃喜却还是忍不住慢慢爬上了他的眉梢,他的眼角。
沈榕却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地道,“姐姐,这样不妥当吧?”
沈棠冲他轻轻一笑,安慰着说道,“无妨。事有从权,更何况你还也在一旁,没什么不妥当的。”
她语气微顿,面色便凝重了起来,“八月初十是六公主大婚之日,世子是定然要在场的,我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务必要使世子的伤尽快好起来。”
沈榕听罢,便不再坚持,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沈棠望着斜斜倚靠在床头,笑得一脸无辜的赵誉,微微叹了一声,“纱布上沾了血块,要拿开自然有些痛,但世子既然昨日那痛都忍得了,这点小痛还请担待一些。我会小心的。”
她的手指甚是温润,轻柔地将赵誉肩头的纱布一层层分开,
也不知道是沈棠的动作真的那般小心,或者只是赵誉的心理作用,整个过程既顺畅又柔缓,他竟不曾感觉到一丝疼痛。
沈棠将纱布尽数解开,然后便看到了赵誉可怖的伤口,幸亏了自己的好药,这伤口已然凝结了起来,不然那在躯体上生生裂开的血洞该是何等可怕。
她的手指轻轻一颤,取过药瓶,细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处,轻轻地用唇吹开,等到铺上了均匀的一层,这才又拿干净的纱布重新地将伤口包了起来。
她笑得恬淡,“这外伤好得很快,约莫过几天就能全部愈合了,但内伤却还需要好好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虽然运气极好,既未伤筋也不曾动骨,但到底伤到了血肉,要切记百日之内不得动用左臂。”
赵誉嘴角一弯,“有沈大小姐这般高明的医技,我的伤口会好得更快一些呢。”
沈棠对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转身对沈榕交待着,“那玉瓶子里的补血丸,每日早晚各服两颗,昨夜的镇痛药继续熬着,也是每日早晚各一次。从此时起,密切注意着世子的体温,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榕不住地点头,“早上青禹哥哥来过了,他将西山已经收拾好了,又去师尊那给我请了假,只说是轻伤,并不严重。”
只说是轻伤,并不碍事,那便少了许多上门探视的人,既能落个清净,又不至于让曹大人等担心,这宋青禹倒真是个妙人儿。
沈棠笑着说道,“宋公子确然是个周到的人。”
她又回头看了榻上的赵誉,柔声说道,“榕儿务必要将世子照顾地妥贴,姐姐这还有事,便先出去了。”
她刚出了耳室,碧笙就迎了上来,“小姐,昨日夜里,一个丫头在蓼羽轩投了井。”
“蓼羽轩?”沈棠疑惑地问道。
碧笙神神秘秘地道,“我也是问过了府里的老人才知道的。这蓼羽轩原来是侯爷的一房妾室叫作江姨娘的,她生前所住的地方,后来她难产而死,那里又接连死了好几个丫头,侯爷视作不祥,因此便命人封住了那院子。”
沈棠想起了方才麝香也曾提起过这位江姨娘,一时便有些好奇,不由问道,“那死的丫头是哪房的?既然这蓼羽轩被封已久,她又怎么会去到那呢?”
碧笙想了想,回道,“我只听说那丫头是负责洒扫那一圈的,叫做采桑,晚间她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直到半夜都不曾回,同屋的几个丫头便着急起来,忙忙去她管辖那处寻,便看到蓼羽轩的大门竟然敞开着,采桑的一个银簪子掉落在那井的旁边,有个胆大的往井里一看,才发现了她。”
沈棠眉头微皱,“老夫人怎么说?”
碧笙摇了摇头,“我听桔梗姐姐说,老夫人昨日起便有些不太舒服,胸口发闷,没什么精神,因而才让小姐夫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不必去与她请安。这会,哪里还有心思去处理这种晦气的事?”
沈棠颇有些吃惊,“老夫人病了?”
昨日桔梗来报,这几日都不必去颐寿园请安时,她心里以为,怕是祖母真生了荣福的气,又怕荣福不给她面子,真的不去请安,因此先下手为强,先告称不必请安,免得到时候被拉了面子。
不曾想到,祖母是真的病了。
碧笙点了点头,“方才我去打听那个采桑的事儿,恰巧碰到了桔梗姐姐。桔梗姐姐还说,若是小姐今日得空,最好还是去探探老夫人,老夫人为人最是好面子,嘴上说着不必去请安了,但心里不知道有多巴望着大家能惦记着她。”
沈棠点了点头,“这会双福双喜都回来了,沈玄和沈黄也都在暗中保护,松涛院里想来是无碍的了,你去和二少爷说一声,然后便陪我去一趟颐寿园吧。”
她抬头对碧痕说道,“另外那事,你现在便去二门上问一遍。那管事认得我的玉斗令,也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说是我的命令,他是不敢怠慢的。”
碧痕点头离去,碧笙也与沈榕告了假,她紧紧地跟在了沈棠左右,徐徐地往颐寿园的方向去了。
老夫人果然是病了,她的气色很差,看起来甚是憔悴,似乎是不曾好好休息过一般,眼眶处还隐隐有着黑眼圈。她见了沈棠进来,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说了让你们不必来请安的,你这孩子却还是来了。”
这语气里,分明是带着安慰和欣喜的,桔梗所料一丝不错。
沈棠恭顺地道,“好端端的,祖母忽然便免了这请安,孙女有些不放心。祖母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觉着哪儿不舒服?怎么也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扶着额头轻轻地叹道,“许是年纪大了,夜间便睡不安好,老是梦见……不好的东西,醒来便头疼地紧,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但昨夜却特别厉害,一夜都没得安生。”
沈棠的目光微微一闪,“怎么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苦着脸,“从前宫里的太医夜来得不少,但我这毛病他们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不是开点安神汤了事,便是让点这安神香,我嫌没趣。晨起桔梗说要去请个太医来再瞧瞧,我便没让去。”
沈棠眼眸微敛,笑着说道,“棠儿从前睡得也不踏实,但自用了般若寺静虚长老的药后,再不曾被梦魇过。只是,静虚长老上回受了天雾山菩提寺的邀请,去了那授课,也不知道要何时方能回来。棠儿的方子,又怕是用不得的。”
老夫人“噗嗤”一笑,“你这傻孩子,这药方子岂是混用得的?你那是自小就有的梦魇,我这可是近几月才慢慢有的头疾,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也难为了你还有这份孝心,记挂着祖母。”
沈棠的脸上微微一红,“是孙女儿糊涂了。祖母也许是因为最近累坏了,需要好好歇歇,歇够了说不定这病也就好了。以后若有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祖母便交给乔嬷嬷去办好了。”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惊讶地道,“咦,乔嬷嬷人呢?”
老夫人的面色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悦,“芳娘说她身子也不舒服,告几天假,要歇一歇,这会许还在屋子里睡觉呢。”
沈棠心中一跳,这乔嬷嬷的胆子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在高门大户里讨生活,若不是主子怜悯,便是带着病也得干活,哪能容得一个下人自作主张地告假歇息?
祖母分明是动了气,话里话外尽是嘲讽揶揄,但却仍旧是允了。
她不由想起那次秦氏的忽然发病,珊瑚盆景底座里的小人,乔嬷嬷的急切激动来,那次事情结束时,老夫人也甚是动怒,但后来却也不了了之,乔嬷嬷的地位仍旧高高在上,不能撼动她分毫。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沈棠眼眸低垂,浅浅一笑,将话头转开,又东拉西扯地与老夫人说笑了一会,见老夫人的神色越发疲倦了,便立了起来,“祖母还是再歇一歇吧,棠儿便不打搅您休息了。”
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颐寿园的回廊下,碧笙见沈棠出来,忙跟了上去,及至出了颐寿园,见四周并无什么人迹,这才低声说道,“方才我去了老夫人这里的小厨房,和厨娘们玩笑,却让我又打听出了一些事来。”
她不放心地又张望了一下四周,见确实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原来昨日,正是蓼羽轩那位江姨娘的死祭呢。侯府的老人都说,定是江姨娘在地下寂寞地紧,因此才引了采桑去,好有个陪伴。”
沈棠的脚步微顿,面色微凝,“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碧笙道,“是厨房里烧火的唐婶,她的婆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在侯府里呆了多年了,这话大约是从她婆母口中说出来的。”
沈棠蹙眉想了想,低声嘱咐道,“府里甚是忌讳鬼神之说,你听了也就罢了,切莫再说与他人听。我总觉得这采桑的死,透着蹊跷,说不得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由,但不管这缘由是什么,想来也脱不开那些陈年旧事去。我们如今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采桑申冤雪恨。所以这事,暂且搁下吧。”
她方才见了祖母的模样,并不像是得了什么病症,看起来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祖母说从昨日开始头疼得厉害,昨夜又有个丫头在已经故去多年的江姨娘的院子里投了井,恰巧昨日还是那位姨娘的死祭,这些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但即便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又能如何?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走吧,去一趟霜华院。”
柳氏并没有料到沈棠会来,一时显得有些惊诧,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的脸上便又恢复了笑意,“难得大小姐肯赏光,倒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起来。”
白氏显得甚是拘谨,一味只是站在柳氏身后,陪着笑脸。
沈棠浅浅地笑,“我从祖母那出来,左右也无事,姨娘们这里也离得近,便想着过来瞧瞧两位姨娘。”
柳氏笑着说,“大小姐,快坐下来说话。”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有些突突地,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位大小姐的来意是什么。
沈棠似是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一般,笑着便与柳氏拉扯起了家常,“我见姨娘甚少出来走动,平日都在屋子里做些什么?”
柳氏笑着说道,“二爷给柏儿请了个先生,每日上午都有课要学,柏儿不在,我便和白姐姐一起做做针线,给孩子做些衣衫鞋袜。等柏儿下了学,便要忙着将先生所教的再与他说一遍,我素爱下棋,最近也开始教习他棋力。最近二爷也常来这,二爷一来就更忙了。”
她冲着白氏微微一笑,“说起来,我和白姐姐倒也不曾空闲过。”
沈棠微微一笑,“难得姨娘对四弟的一份心意,鞋袜衣衫都亲力亲为,倒是四弟的福气,丫头们也都省了不少心。”
柳氏笑着指着一个长相秀丽看上去颇是老实的丫头说道,“蕊香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丫头样样都好,就是不会女红。我倒是想让她替我担待一些,她可也帮不上忙啊!”
蕊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姨娘瞧不上奴婢的手艺。”
沈棠心中一松,这声音平实沉稳,与昨日假山后的那轻佻娇媚全然不同。
她笑了笑,将话题转开,低声问道,“姨娘近日的月事可还干净?”
柳氏感激地说道,“多亏了大小姐的方子,这两月身上舒爽了,月事也正常了,倒有些重见天日之感,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沈棠心中一动,将她这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熏香炉上,她眉头微皱,低声问道,“姨娘熏的这是什么香,闻起来颇有些奇怪。”
柳氏一愣,忙道,“这不就是最平常的茉莉香?”
随即她的脸色便是一凝,焦虑地问道,“这香有什么不妥?”
沈棠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倒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这香闻多了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头昏脑胀的,我想着四弟如今正是读书的好时节,总闻着这香似乎不太好。姨娘若是爱香,不如取个花瓶,让丫头去园中每日采摘新鲜的花朵放着,既清新又好看,还不让人闷得慌。”
柳氏若有所思,“大小姐说的是,柏儿也常说屋里发闷,我倒是还不曾留意。蕊香,将这熏象撤下去吧。”
沈棠笑着又和白氏柳氏东拉西扯了一回,见已经到了午时,忙立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柳氏忙留她用饭,“柏儿也快要回来了,不如大小姐留下來一块用个饭?”
沈棠笑着谢过了她的好意,“你们用的是大厨房的份例,我若是做下来用了,你们可就不够吃了。我那边厨房上已经做好了,若是不回去吃,也是浪费。姨娘就别跟我客气了。”
柳氏便也不再强求,她将沈棠送出了屋,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大小姐,那熏香里,是有什么不妥么?”
沈棠轻轻颔首,又摇了摇头,“那熏香味道有些微微发酸,闻起来并不纯正,倒像是混了什么别的物事进去一般,让人觉得这味道很是别扭。”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我只是给姨娘提个醒,四弟年幼,这些香啊,粉啊的,最好还是避开一些。姨娘自个也要多加注意呢,姨娘那么年轻,又深得父亲宠爱,将来免不了还是要给四弟再添弟弟妹妹的。这些薰香味道浓厚,夏日倒还罢了,若到了冬日,屋子里本就不透气,又点着这香,那对身子就更不好了。”
柳氏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了,心中自然得了要领,她满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大小姐的提醒,不然我还真是疏忽了。”
沈棠含着笑意,回到了月桂园。
碧痕已经回来了,“二门上的管事说,昨日除了照常例送菜送鱼送肉的伙计,便只有替二小姐送东西来的和昌记的伙计来过一回。”
和昌记,是京城最好的家具铺子。
碧痕接着说道,“二小姐在和昌记订了张新的妆台,昨日他们便送了进来,但照例,外头送东西进来,只能送到二门处,然后再由各院的小厮抬了去。那两个送妆台的,也并不曾进园子去。”
沈棠眸光微动,“是沈紫嫣啊!派个靠得住的小丫头,去盯紧了沈紫嫣身边的橘红,若是我料得不差,这两日,她必定是要出去一回的,跟紧她,看看她去的是哪里,见了什么人。”
碧痕惊讶道,“小姐您莫非会未卜先知的本事?”
沈棠“噗嗤”一笑,“我哪里会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方才去了一趟柳姨娘处,她身边的蕊香老实憨厚,绝不会是昨日我听到的那声音。但沈紫嫣身边的橘红我却是略有些印象的,身段妩媚,走路窈窕,为人又有些轻佻,恰巧昨日沈紫嫣又让人送什么妆台进来。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
她神色微敛,“沈紫嫣这回图谋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若是我料得不差,这回她要针对的,该是荣福郡主了。但荣福郡主身份尊贵,在府里她决计是没有机会出手的。说起来,只有后日荣福回门,沈紫嫣方才有机会。”
大周朝的规矩,女儿出嫁之后的第六日,方能回门,以示在夫家生活安乐,无须父母担心。
碧痕想了想,叹道,“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二小姐又能做什么呢?我们要不要将这事告诉下荣福郡主,好让她堤防着?”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沈紫嫣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我们便是不告诉荣福郡主,想来以郡主的身手也是应付得了的。不过,既然我们要与郡主交好,那你还是向她身边那位玉儿通声气吧。”
这边刚交待完,碧笙已经将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文绣的娘倒真是有心,我刚想下厨房去给小姐做点什么呢,人家就已经将热菜热饭准备好了。”
碧痕笑着说她,“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倒像是嫌弃人抢了你的事做似的,话里话外,怎么就透着那么大股酸味?”
碧笙哼哼了两下,“说实话,还真有点。说起来,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给小姐露一手了,今儿难得在家用饭,咱还想把上回在曹夫人那学的两手露一露呢。”
沈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几日事情多,你便是做了好菜好饭,我也没有心情细细品尝。等过些日子,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便去曹府下个帖子,请曹夫人芙姐姐一块过来,一起来尝尝我家碧笙的好手艺。”
碧笙想了想,这才满意,“那就说定了哦!”
方用好了饭,沈棠正想躺着歇一歇,这时文绣来了。
她一脸急切地道,“二少爷的同窗,那位叫做夏止的来了。二门上的管事得了侯爷吩咐,但客人来了却是不好拦的,因此命了小厮来通报。二少爷不知道怎么办,过来讨小姐的主意。”
沈棠眉头微皱,想了想,便道,“我跟你去一趟吧。”
她进屋的时候,沈榕正在双福的帮助下,替没有受伤的肩膀包扎,他一边看着一边吩咐道,“做得像一些,夏止向来多疑,说不定还会来捏两下伤口,到时候若是让他发现了端倪,倒不好了。”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将衣裳穿好了,我就不信这夏止还胆敢将你衣裳扯了,就为了看你的伤口。”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便笑着对双福双喜说道,“将这座屏风换个方向,挡住耳室的侧门。将这个书案摆到这里来,那个椅子也搬一下。”
这时,屋内传来了杯盏破碎的声音,沈棠眉头微皱,进了耳室。
只见赵誉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我想要喝口水,但是够不到,一扯动得大些,肩膀这里就生疼。但你们都在外头有事,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来,可是……于是……”
沈棠眉头一挑,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挑衅和威胁啊!
但夏止想来很快便要来了,她耽搁不起时间,便只能受他的胁迫了。
沈棠徐徐走到门口,对着沈榕说道,“仍照我方才所说的将这些家具摆设重新摆过,世子这里无人看顾,便由我来吧。碧笙和文绣一块伺候在你床头,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她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你且想着从前咱们是怎么装病的,照样来着便成,这里是咱们的地盘,那夏止便是再嚣张又能怎么样?姐姐就在隔壁,你且从容一些。”
沈榕虽觉得不该将姐姐留在世子的耳室内,但此时甚是着急,他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只好匆匆地应了下来,快速地躺到床上,歪歪地倚在床头。
装病对他来说甚是熟捻,不过短短一瞬之后,沈榕便进入了角色,哼哼唧唧了起来。
沈棠微微地一叹,便在赵誉的床头坐了下来,她低声说道, “世子这样,甚是让人为难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有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啊,榕,你怎么好端端地,就受了箭伤?来,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沈榕声音平淡,“是夏止啊,你怎么来了?我这箭伤只是轻轻擦了擦皮,没什么大碍,只是祖母怜惜,非让我在家养着。”
两个人开始了互相试探,互相推诿,互相扯皮。
听着外头沈榕和夏止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榕儿却丝毫不曾露了败风,反而将夏止挤兑地不好意思再伸出魔爪去看他的伤口,沈棠的脸上露出又是疼惜又是欣慰的笑容来。
她转过脸去,看到赵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由低声问道,“还要喝水吗?”
赵誉笑着点了点头,“要。”
沈棠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盏茶水,然后轻轻地递到了他面前,“喝吧。”
赵誉却摇了摇头,一双眼晶晶亮亮地望着她,“我惯用左手。”
这该算是无理取闹了,喝水而已,又不是吃饭写字,就算是不惯用的手,也该能端得起这盏茶。
沈棠暗暗有些恼意,素日常听说这位世子风评不好,花名在外,她总是一笑嗤之。质子的处境甚是微妙,有时候,只有越纨绔越不堪才能生活得越好。这与从前榕儿不得已装病,自己又刻意藏拙是一个道理的。
她自从见赵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不是传言中那样的人,他能忍自持,风流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她甚至内心隐隐觉得,传说中瑞王府后院的那群女人,也不过只是这个保护色的一部分。
但今日见他驾轻就熟地趁人之危,毫不犹豫地威胁挑衅,她心中不禁起了一些怀疑,万花丛中过,当真能半点不沾身吗?
想着,她的脸色便不由冷了下来。
赵誉见沈棠的脸色忽然变了,心内暗恨自己鲁莽,便不再言语,乖乖地用右手将她手中的茶盏接过,饮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她的手中。
沈棠望着这空空如也的茶盏,有着片刻的失神,自己一向冷淡自持,方才胸中那股恼意却来得这般莫名,又这般汹涌,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誉懊恼,沈棠发愣,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语不发,空气中流动着诡异的气氛,直到双福双喜终于将屏风搬开,然后沈榕一蹦一跳地进了耳室,这才被打破。
沈榕狐疑地问道,“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