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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抟之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棂,他房间的灯光可以透出窗户,顾生槿如果也到了窗边查看,是能看到他还没睡的。他微微皱眉,这大半夜的,不好好躺床上睡觉,去窗边干什么,不是一早叮嘱过他不要轻易走动加剧毒性的么?
赵抟之把话本合上,起身去给顾生槿开门。门一打开,顾生槿就急急要进来,不妨脚底下拐杖腿儿搁在了门框上,一个没立稳,就往赵抟之身上倒——顾生槿一张脸就埋了赵抟之的胸。那个超硬的,不知道垫了什么的胸。
鼻子正中了,顾生槿闷哼一声,再抬起头来,已经沁了颗生理性泪花出来。那颗泪晶莹剔透地挂在眼角位置,被烛光滚得有一点点闪烁,不知怎么的,赵抟之心里就是一滞。然后他就看到那颗生理性的泪珠被顾生槿随意地用中指指尖一弹,弹飞了出去,化作了点点碎雨,无声无息消失在空中了。
似是他心里那丝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的麻滞,无声无息地就像是一瞬间的错觉。
顾生槿小心翼翼地揉着鼻梁,呲牙咧嘴:“你胸里到底垫的什么,怎么这么硬。”
赵抟之:“……”他伸手把顾生槿搀进来,回身关上了房门,回道,“特制保命钢片,外面裹了布的,还好。”
原来是钢片啊!顾生槿想象了一下做成胸状外面还裹了布的钢片……也是不能好了,这不是胸罩的钢铁内件升级版吗。人家姑娘垫棉花,你垫钢片……→_→也不怕咯着胸。
“你找我什么事?”赵抟之又问。
“找你拿书啊!”
赵抟之侧过头,看到顾生槿一脸的苦逼。
顾生槿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对赵抟之勉强笑了笑,就说:“我突然想起,那本书不能借你了。”
说着,顾生槿瞄了一眼面前别人看不到的投影屏幕。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倒计时终于停滞了一瞬,才再度转动起来。顾生槿暗松一口气,看来真是跟这本书和赵抟之有关。
本来顾生槿这些天已经彻底无视资料系统了,想着只要不是剧情节点上的时间基本都是自己的,平时该干嘛干嘛,不到关键时刻没必要时时翻出来看。没想到刚才睡到一半,突然被这个系统闹醒了,然后就看到世界即将崩溃的倒计时!让他尽快修正破格行为!倒计时只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顾生槿本来以为是沈愉那边出了什么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些天他也没改变对沈愉的态度,也没对沈愉做什么,如果跟沈愉有关,系统应该早就提醒自己了。不会到现在才让他去修正。再仔细一想,不就只能是今天他把话本借给赵抟之这件事了吗!
系统一遍遍拉着火警催促顾生槿,闹得顾生槿心里也是好着急,囫囵套好衣服,从窗口一看赵抟之还没睡,就知道他一定挑灯夜读了,就急急忙忙冲过来敲门了,连借口都还没仔细想好。算了,先把书拿回来再说。
赵抟之果然问道:“怎么这么着急?不能让我先看完?”
顾生槿无奈摇头,兼胡掰:“我拿回来有用。”
“什么用?”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暂时不能借给你了。”赵抟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动作。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态度。……被这么盯着,还是老实想借口吧。一本闲书,到底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半夜去敲门要回来啊!顾生槿憋红了一张脸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烂借口:“这本书是我师侄借给我的,我……我在书里写了点话,不能给别人看。你还没看多少吧?”
“不能给别人看?”赵抟之眼微微一眯,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能让一个人睡到一半还从床上蹦起来,拖着伤腿把书要回去,还这样支支吾吾?
赵抟之冷着脸,走回桌边把那本准备看完的书递还给了顾生槿,看到顾生槿拿到书后就宝贝地抱在了怀里,露出大松一口气的神情,面色又几不可查地冷了一点点。忽问:“你那师侄,是谁?”
顾生槿尚未觉出不同来,为方便带走将话本塞进怀里的衣服中,满意地看到倒计时消失了,就对赵抟之笑道:“就是我师侄梁深齐,行了,今晚麻烦你啦,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说着随意挥挥手,就柱着拐杖往门外方向走。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顾生槿把话本掏出来,随手往桌上一丢,就面色纠结地坐下了。为什么赵抟之看了这个话本会出现世界崩溃警告?
那个剧情资料他看过很多遍了,别说赵抟之这个名字从来没出现过,就连魔教圣女都没出现过好吗?从前他就觉得这份资料不靠谱,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一个随便看本话本就能引发世界崩溃的重要人物,竟然从来没在资料上出现过!害他一直以为赵抟之是比自己还无足轻重的边缘背景角色→_→别说他了,就连他一直以为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昭渠先生,都能左右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发展啊!
顾生槿又把那个昭渠的话本拿了起来,然后随便翻开了后面一页,一目十行地扫了不少段落,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世界崩溃倒计时的提示。也就是说,他是可以继续看这个话本的。只有赵抟之不能看?
为什么,因为话本里的主角也男扮女装?
顾生槿这么一想,手里的书差点没掉下去。难道邵文瑞的原型真的就是赵抟之?……那么问题来了,话本又不是唯一的,万一赵抟之自己也看出来了,还想找来看怎么办?
顾生槿这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好方法能阻止赵抟之毁灭世界,索性又看起那个话本来。
之前顾生槿看的时候没把赵抟之和主角邵文瑞联系到一起,倒也觉不出什么,现在把他俩联系到一块了,倒真的品出几分微妙来了。
其实单从性格上来说,邵文瑞和赵抟之是不太一样的,气质也不大一样,但邵文瑞也有一双剑眉,这就有点似是而非了。而且有之前赵抟之对风声渐稀那个故事的判断在先,顾生槿也忍不住想得更多了。
这篇文里对把邵文瑞打扮成女孩的解释是为了掩人耳目,各方面表现得似乎也是那么回事,护国公府毕竟是一国公府,他们要发动力量找一个小孩,绑匪可不是要想方设法地藏着掖着。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这个设定隐约有违和之处。比如,邵文瑞平日只是被关在那个院子里,出也出不去,绑匪们暂时既没有挪窝的打算,也没有卖掉他的打算,外面的隔壁邻居甚至不知道这里头住着什么人,又谈什么掩人耳目?更何况,单只掩人耳目为什么要给邵文瑞穿戴那些货真价实很费银两的首饰衣物?
更可能的是,绑匪把邵文瑞打扮成女孩子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暂时没有被两个主角发现,或者说,如果等他看完全书还是这个情况,那就是作者根本没把这个更深层次的目的写出来。再联系赵抟之现在的情况,那么很可能作者只要一写,大家就都知道原型是他了。
就像赵抟之评价官家小姐和江湖少侠的那个故事那样,昭渠先生在写一个暗含隐喻且存在一定欺骗性的故事。他这么做,不太像是不敢写,真不敢写,何必留那么多线索?完全可以不留这种线索嘛。……反而像是故意留那么多线索,等待人去发现似的。
那么这样想,昭渠先生其实是通过衣裳首饰真材实料能当很多钱的描写,去暗示那伙江湖匪人其实是暗指五芒教,他们打扮邵文瑞,也就是赵抟之,是为了把他迎回去做圣女?
顾生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继续看了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必然还有其他线索隐藏在这个名为《故梦》的话本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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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乘运河从金陵到达京畿附近一个小城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了。这也是他们年前能坐到的最后一艘北上的船,还不是走全途的。因此他们俩只能在其中一个口岸下了船,等过完年再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已到了阖家团圆的时刻,即便是最为勤劳的商旅们也早早都归了家和家人团聚。只有他们两个还略显萧索地游荡在街面上,一个是从来没有家,一个是还没来得及回到家。
京畿附近的城镇已经具备北方的特征性酷寒,鹅毛大雪簌簌地落,落在邵文瑞和豆子的头上,几乎将他们覆成了雪人。豆子蹦了两下,甩掉一头的白雪,哈出一口绵绵的白气,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邵文瑞对他突如其来的开心感到疑惑,便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豆子乐呵呵地挠挠头:“今天是除夕呀,这好像是我过的第一个有人陪的除夕!我当然开心啦!”
邵文瑞闻言,面色微黯,往年除夕,他可都是在家里过的,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长辈们会给压岁钱,叔叔会带着他们放鞭炮,哥哥会陪着他守夜,也不知如今他们如何了,有没有因为我的丢失而焦急到没有心情过年?……虽则如此想,他还是不想扫了豆子的兴,强打起精神笑道:“正好,今年我也要人陪。”
“嗯!”豆子看看一脸认真的邵文瑞,也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明白,也许只有今年除夕春节对自己来说才是特殊的,但他从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哪怕这样的幸福是这么短暂,豆子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正眯着眼笑,邵文瑞已经手一挥道:“走,我们去买点东西,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
“……啊,盘缠会不会不够?”豆子深知钱的重要性,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京城快到了,肯定够的,来。”
“好!”
他们问明了城中市场的方向,就去买了炮仗、烟火等物,带回客栈中,问明了客栈掌柜后,就在后院的空地上点了一拨冲天炮。豆子以前只看别人玩过,自己是没有玩过的,还不会点,邵文瑞就手把手地教他。像以前叔叔教自己那样,让豆子点了火,握着他的手,按着他的肩膀,指导他用最合适的角度去点燃引线,然后欢笑着快速跑开。豆子身形灵活,第一次点也跑得比邵文瑞这个老手麻溜遥远。
院中的炮仗噼里啪啦冲天起,炸出了响雷金光,炸出了一地残红火药味,炸得豆子心里一时沉甸甸,一时软乎乎的。他想:我要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哥哥,会拉着我的手走街串巷买东西,会教我玩炮仗,还会陪我过除夕,那该多好呀。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邵大哥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同样一碗加了青菜和鸡蛋的阳春面,在他眼里已经是天下难得的美味,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一顿了。在邵大哥眼里,大抵也就是清汤寡水一般,每见他举着筷子,总是一副要吃不吃的样子。他会嫌鸡蛋煎得太生嫩破坏面的整体味感,会嫌青菜叶太老是用残叶凑数的,还会嫌汤汁品相味道都不好。
邵大哥见过太多太多好东西了,而豆子,这个小乞儿,连最寻常的东西也很少能拥有。
当然,豆子是个乐观的人。以前他总是要看着别人吃,现在总算也能自己捧着碗吃了。这对豆子而言,就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正好在吃食这一点上,邵文瑞也从不拘着他,他想吃什么,都会给他买。以至于这短短两月里,豆子飞速长膘,已经不再骨瘦如柴,只是看着有些单薄了。